三生三世,一肩云霞

【原文转自手艺网

哪怕对中国传统服饰一无所知的人,初次听说“云肩”这个词也会心生欢喜。

在一大堆今人已不再使用的传统服饰名词领域,“云肩”二字不仅可以让人猜出它的用途,更能衍生许多美丽、缥缈的遐想。云霞在肩,桃花人面,极其其符合我们对旧时美人的憧憬。

袁弘和张歆艺大婚,张歆艺迎宾时穿了一件由劳伦斯·许定制的红色中式礼服。这套礼服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肩领部的精美绣花设计,它暗藏着一个贯穿了中国历史、极其梦幻美丽的重要服饰元素——云肩。

云肩虽是肩膀的装饰小织物,却有三种完全不同的来历。

三者之间有明显的时代断隔,有如绽放过三生三世的烟火,每一世都有独特的情缘。

第一世 被我羽衣乘飞龙,东上蓬莱采灵芝

云肩的雏形,是远古仙人的羽衣。

在西汉卜千秋墓壁画中,女娲伏羲便肩披羽衣。不同于西方天使,这种“羽衣”并不具备翅膀那样腾飞的物理力量。羽衣十分小巧精致,淡蓝色、缀有些许配饰,轻飘飘地披在肩上。

古人以特有的曲线笔触,在尘封了数千年的墓室里,勾勒出传说中“羽化升仙”的美好愿景。

从前,西王母还不是王母娘娘,而是一位住在西方昆仑上的女王。相传,周穆王梦见了这位远在西边的女子,便驾八骏之车、率六师之军一路西行九万里去寻她。两人在瑶池上把酒言欢,难分难舍。

这一段半史实半神话被记载在《穆天子传》里,令人悸动雀跃,仿佛置身于那个仙人与凡子共处的时代。 十六国时期酒泉丁家闸五号墓壁画生动地描绘出这个场景。西王母身披羽衣、神圣端坐在华盖之下,四周云卷云舒,龙飞凤舞。

穿着云肩的旧时伶人,无论款式、颜色还是形制都不同

羽衣不是真的翅膀,却是最有想象力的翅膀。

在对天地万物不甚了解的时候,我们对于一切神秘力量最为亲近。那时候我们相信,只要披上这件羽衣,就可以在死后触碰到令人遐想的神秘之境。所以仙人不仅只有流传至今的那些,还有更多身披羽衣的形象,有男有女,甚至还有披着蓑衣一般羽衣的神兽。

后来,羽衣渐渐变成肩部的服装饰物,有云朵般的曲线。更成了一种仙人或上古传说人物的固有形象。偶尔,也会有用在舞伎的肩部服饰上,和古人以舞伎比喻仙人如出一辙。

第二世 练槌髻紫头绳,金绣云肩翠玉缨

上一世,云肩从“仙”到“凡”。这一世,云肩却从异域而来。

中原为礼仪设计服饰,游牧民族则是为骑射而设计。

《夷俗考》里记载了一种叫“贾哈”的披饰:“围于肩背锐其两隅,其式如箕,左右垂于两肩,必以锦貂为之,此式辽时已有。”在骑马时不产生任何运动上的阻碍,又可保护胸背的贾哈,极受游牧民族欢迎。

张踽《文姬归汉图》描绘穿着贾哈的王昭君,她骑在马背上,头戴皮草帽。头发、服饰随风飘舞,当时在全力赶路,但在肩上云朵线条的贾哈却纹丝不动。

辽金时期,游牧民族一次次入侵中原,也是一次次被迫的文化交流。贾哈也就随之传入中原,也从原本的实用性过渡到装饰性。

明代 孔府旧藏 四兽红罗袍

作为最后一个汉人统治王朝,明朝用非常“礼仪”的方式改造了这种云肩装饰。它先将这种云肩纹样与横襕组合,做出“云肩通袖膝襕”,以其富丽华贵的模样,成为一种特殊礼服。孔府旧藏的明代四兽红罗袍,就在云肩里装饰了麒麟、獬豸、狮、虎四兽。这是官员所穿的服装,云肩纹样已经不仅仅覆盖在肩部,而是衍生到了整个胸口。明代帝王的交领龙袍,其云肩更是精美,直接在云肩里面绣上五爪金龙,伴随云纹、唐草,富贵逼人。

这一世的云肩得以实现,是古代中国织造技艺达到巅峰后的产物,其气势之恢弘、技艺之精湛,如今也难以复原罢。

第三世 红斜领,茜儿巾;却讶领间巾里刺花新

借用娘娘美图一张,形象地告诉你什么叫燕尾发式

“云肩”的前两世,其实都有男性在使用,它成为女性的象征,得归功于“不作就不美”的明末女性。此时女性很流行一种在脑后梳低垂的燕尾发式,如今在清宫剧中很常见,扎在脖后微微翘起,像个燕子尾巴。

为了保持上翘,必须用到大量头油来固定。而从前的服饰大多是丝织品,娇贵!但是也阻止不了女人们爱美的心,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在肩膀上顶一块帕子隔开发型和衣服不就得了?于是,这一世的“云肩”便诞生了,云肩最为瑰丽多姿的时代由此开启。

四合如意云肩

缀坠饰云肩

多片缀连云肩

最初,云肩的审美还是很克制很内敛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女人的改造能力如洪荒之力,爆发在了在云肩上。

此时最基本的云肩,是将四个方向(前胸、后背、两个肩膀)垂下的部分设计成如意头,显得端庄大方。如果是多层云肩,那如意头的叠加就更具变化了,花纹、颜色不同搭配。还能缀以铃铛、穗子、飘带等物,随穿着者的行动而碰撞摇曳,婀娜妩媚。更厉害的,直接将各部件不缝合,而改用丝线相连,无定制而又有形,煞是灵动飘逸。

莲花云肩(双层)

还有不拘泥四个方向基本形制的云肩,用20多片柳叶形的花瓣绕成一圈。佩戴时,正好绕脖一周,将面颊衬托如莲花的花芯一般,精巧秀气。每个花瓣上可绣上题材一致却又内容不同的图案,可单层、可多层,远观有形,近看有物,很考验制作工艺。

细细想来,如果明末女子穿越到现在,个个都是手工艺大师啊。

晚清嫁衣

到了晚清,云肩上升到汉人女子礼服的高度,原本已层层叠叠、装饰繁复的礼服之上,再在肩部戴以云肩,颇有锦上添花之意。

而对于许多普通人家的姑娘而言,唯一穿过有云肩衣服当是嫁衣。在许多地方,都有采用云肩作为嫁衣的传统。

可以想象,结婚是旧时女性一生中最美好最重要的日子,她们是怀着怎样的憧憬设计、制作这件嫁衣。就算用色再大胆、样式再繁复,也遮盖不住云肩的美好,层层叠叠的云肩如同肩挑五彩云霞一般,华贵而娇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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