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个国家,年轻的夫妻外出打拼把孩子交给家里的老人照顾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我就是这样,我是爷爷奶奶拉扯大的,他们说,爸爸妈妈奔赴远方是为了给我更好的生活条件、更多的未来选择权,但是谁心里都清楚,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样做,不过是万般无奈的选择,每一个选择的背后,也许都有一个故事,或许辛酸,或许抱憾。
“妈妈,我能不能留下来和你们住在一起”
“宝贝,再等等吧,过阵子爸爸妈妈就接你到身边”
我至今仍然记得五岁的时候和妈妈的这段对话,我也记得这一等又是三年。
奶奶跟我说,爸爸妈妈是给我过完百天之后,踏上了去深圳的列车,开始为了他们憧憬蓝图而且努力着。所以打我记事起,爸爸只是那个照片中那个抱着我的男人,他初为人父的喜悦从眼角溢到酒窝,而妈妈则是那个留着波浪卷头发拉着我小手的女人,我对他们的印象,仅此而已。听奶奶说,爸爸是一个很倔强的人,他说不干出一番事业绝不踏上故土,所以即便在合家团圆的除夕夜,我也只是在电话里听听他和妈妈的声音。
奶奶说,我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喜欢握着他们的照片嘴里吐着泡泡含糊不清地念叨着“爸——爸,妈——妈”,到了能握笔涂鸦的时候,就拿着蜡笔在纸上画着我心中的他们。
奶奶说,如果我乖乖听话,就带我去看爸爸妈妈。
当时我对于什么是“乖”也许只是是模棱两可的认识,对于我来说,不惹爷爷奶奶生气,好好学习,不调皮捣蛋应该就是评判是否“乖”的标准。所以我追求完美,总是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事情让大人不高兴。因此,爷爷奶奶总能获得其他人的称赞:“哎呀,你孙女儿真乖!”
爷爷奶奶没有骗我,我乖乖听话,他们带我去看了爸爸妈妈。
五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开家踏上了去深圳的火车,第一次见到南方的红土,听着我听不懂的方言……我激动地一晚没睡着,脑海里想象的是我见到他们的场景。但是,等真正见到他们的时候,仿佛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之前想好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甚至连爸爸妈妈也没叫。
我和奶奶住了将近一个月,那是一间不到四十平方米的出租房,一家人齐齐整整,哪怕只是粗茶淡饭也显得其乐融融。但更多的时候房间里都只有我和奶奶。爸爸妈妈每天早出晚归,他们看到的是晚上入睡的我和早上还未醒的我……其实我也想和其他人那样跟爸爸妈妈一起去游乐园,我也想缠着爸爸给我骑大马,抓着妈妈给我讲故事,但是这么久了,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和他们一起做过,小小的我,心中有了怨气。即便现在的我明白了当时他们的心酸。
不知道是情绪的作用还是南方湿热气候的催化,有一个晚上我想要把我的情绪爆发出来,任凭奶奶怎么哄我都不睡觉,在上下眼皮激烈地战争之后,我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爸爸妈妈很显然被坐在板凳上的我吓到了,问我怎么还不睡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吼着说:“你们为什么每天都回来那么晚!我来了这么久你们一次也没陪过我!你们是不是不爱我!”爸爸妈妈相视继而露出尴尬的神情,但没有说话,任凭我哭喊着“控诉”。后来我好像哭着睡着了,再后来我好像也不记得为什么五岁的我能说出这样的话。知道上次在家妈妈还打趣到:“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质问我们,说我们不爱你,当时我就惊了,这小小的人儿还懂得啥叫爱?哈哈哈哈。”我打着马虎眼说:“哪有?!妈妈又瞎说~”
一个月如白驹过隙转瞬而逝,走的时候我问妈妈能不能留下来,于是便有了开头的对话。
我回了老家,依旧过着像以前一样的日子,唯一不同的是,我上学了,对,这是我第一次要融入集体生活。2003年的时候本来应该上幼儿园,但是那时候正值非典时期,爷爷奶奶就把我像花朵一样保护在家里教我认字。
我的世界里不仅仅只有爷爷奶奶了,还有老师和同学。我们总认为六七岁的孩子还小,其实那时候的我已经有自己的思想了,并且与同龄人相处的时候还变得非常敏感。
有件事,我至今耿耿于怀,也许是一辈子的烙印。
在一次考试中,老师说如果考了“双百”就有奖品,那是一个纸巾筒,浅绿色的,是希望的颜色。当时班里一共有八名同学考了“双百”但是,老师只给七名同学发了奖品,唯独没有我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嘀嘀咕咕的说:“老师是不是忘了给我了……”这时候,我旁边的一个男生戏谑的说:“可能老师像你爸爸妈妈一样把你忘了吧,从来没见过你爸爸妈妈接你”
当时的我就像被人扒了衣服肆意玩弄一样,恼羞成怒却也孤立无助。他轻描淡写一句话,我耿耿于怀十几年,即便我已不记得他姓甚名谁,亦不知他身在何方。即便在我之后的学习生活中获得的各种奖项远比那一个纸巾筒贵重许多,但是这句话我就这么只字未改地记了这么多年。
九岁的时候,爸爸妈妈把我接到了身边。我们有了房子,比之前住过的大很多,也有了车,爸妈也给了我更好的教育,虽然他们依旧匆匆忙忙,但是,我却有一种莫名地心安。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父母给孩子的安全感
奶奶不适应男方的气候,所以回老家了,这意味着我要和爸爸妈妈独自相处。也许你会说,父母和子女之间应是最自然的相处模式,难道还需要战战兢兢吗?没错,对我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我的爸爸是一个很难读懂的人,他时而幽默风趣,时而暴跳如雷。他跟我说:“到你三十岁的时候能读懂你爹我百分之三十就算你厉害了”所以当时的我根本没办法理解他的想法。
他想让我变得独立,所以送我去全寄宿的学校读书,一个月回家一次。
他说爷爷奶奶把我惯坏了导致我什么都不会干,让我放寒暑假的时候家务全包。
他说我不够灵活,总是思维定式,他说我要坚强,所以不能哭,说我要果敢所以不能撒娇,他把我的自尊扔到谷底他甚至说是爷爷奶奶毁了我……
当时的在老师同学眼里都很优秀的我可是在他眼里却一无是处,这样的落差让我我觉得我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隔阂渐深。我认为他们从来都没有尝试着去了解我,从小到大。我有段时间一度认为我成了一个牺牲品,后来我想,那也许是两代人教育思维的冲突在我身上的体现。
但其实我一直知道他们很爱我,我偷偷听见过爸爸跟妈妈说:“那时候囡囡因为一个纸巾筒那么无助的时候,我却不在她身边,我恨自己”
我听见他们说:“她五岁来那次说的那些话其实才是鞭策我的动力,我得给她最好的。”;我也听到他和妈妈回忆起苦尽甘来的点点滴滴;他在某一次酒过三巡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其实这么多年亏欠的是你,我们苦点其实没什么。”…...也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随着我不断地成长,我的经历不断丰富,我的执拗和任性会被生活慢慢抹平,变得更加淡然,也许我能慢慢地理解他们,理解他们当初的选择其实是为了不安分的心不得已踏上征程,理解他们对我的教育方式其实是为了让我能变得更加强大,理解他们对我的苦心其实都是“父母之爱子比为其计深远”,但是这个过程,我花了整整十年,从初中到大学,在这段光阴里我还是无数次地希望在我稚子年幼的时候,他们能陪我放一次风筝,看一场电影。
我的故事讲完了,很感激你能读到这里,愿岁月静好,我们都被世界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