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要评最美办公室,我把一张画有浇花的卡片挂在办公桌上,这是一个不善表达情感的女生亲手画的,她送卡片时的羞涩和明媚,一刹那间,如花儿绽放,汪汪的眼眸,流动的清波,眼底倾泻着温柔,是我见过最令人心动的表情。工作间隙,我蓦然抬头,与倾洒的水珠对视,顿时记忆的花朵次第开放,芬芳馥郁。那送出或收到的卡片在脑海中走来走去,美丽而温馨。
人生第一张贺卡,是送给我的政治老师的。
那时,我在乡下中学读初中,政治老师是刚分配过来的大学生,长得很像商战剧《抢滩大上海》里面的温兆伦。头发中分,一身牛仔,青春和帅气扑面而来。他写一手漂亮的行书,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磁性浑厚的嗓音,一下子赢得了所有学生的喜欢。
在那个师资普遍学历不高的年代,他的大学生身份,无疑给他身上添了一层金光,同学们不时从他嘴中掏出点大学生活片段来,馋得各种羡慕崇拜,对大学生活充满了热切的向往。
元旦了,我很想送他一件特别的礼物,然,乡下孩子,没有太多的零花钱,唯一买得起的是贺卡。
于是,某一天,和心照不宣的同学走进老街大众文具店。五花八门的礼物是来不及看的,一头扎进贺卡堆里,细细挑,慢慢选。最后选中一张,画面上,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倚在柳树下看书,一片柳叶似落非落,盘旋在她的头顶,她身后的小河波光粼粼,逶迤远方。我喜欢上了这种意境,只觉很配我的老师。
回家后,工工整整地写下一行字:敬爱的老师,喜欢您,祝您元旦快乐!因为激动,忘了署名。第二天下课的时候,我欢喜地送给老师,却发现,老师手中捧着一叠贺卡,我的那张很快混进了卡片的大洋中,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淹没不见。也许,老师到现在都不知道谁送他那张贺卡。年少时,喜欢一个人,很纯净,很圣洁,把他当作心中的神供着。
读师范二年级,暑假时,作为校记者团的一员,随志愿者去了仙居安岭一所中学支教,和当地的老师结下深厚的友谊。离别数日后,有老师寄来一张贺卡,上写了一句词: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只看一眼,心海波澜翻涌,感叹时光的流逝,无可奈何人却在这时间流里变老了。我后来才知那是晏殊的词。只觉淡淡的忧伤爬满心头,一丝一缕都在心尖上疼痛。一瞬间,仿佛已到时间尽头,无边的惆怅蔓延开来。现在回头看,有的,只是感动和沉淀。青春无敌,哪怕忧伤,哪怕疼痛,都能在似水流年里结成美丽繁茂的花儿。
时光是只不停歇的梭子,一眨眼,从一个国度窜向了另一个国度。在威尼斯街头,我一个柜台一个柜台寻找卡片,一张一张精挑细选,钟楼,彩色岛,叹息桥,凤凰大剧院,圣马可广场,圣马可大教堂,威尼斯小艇,……我花光手中的欧元,把一张张明信片收入囊中。其中一张卡片是寄给未来的自己:未来的你,希望在旅途中遇见更值得收藏的卡片。后来,果真在轩辕帝陵的景区遇到了更有价值的卡片,暗蕴着千年文脉,令人爱不释手。
卡片不贵,卡片里珍藏的字珍贵无比。当初送卡的人一定小心翼翼,详斟酌,细思量,怀着真挚的心写下祝福。贺卡送出了,一颗心也随之放飞了,喜悦和期待,充盈着每个平淡无奇的日子。
教书后,经常收到学生贺卡,大多花团锦簇,大好年华,开在上面。我对着他们看,岁月的列车从眼前呼啸而过。谁在卡片里拔节抽穗?谁在卡片里巧笑倩兮?谁在卡片里年华老去?
秋风染红枫叶,似水流年,流年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