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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九冥虽然默不作声的,但是干事倒是麻利,离水说去卉强家里,第二天一早他两就站在卉强家院子里了。
昨日傍晚就是大雨,连着下了一夜雨,到天亮才停,老街路面坎坎坷坷,到处都是脏脏的积水。
从烟火气很重的街道上拐进一条小巷子,沿着逼仄的小巷一直往里面走,最里头的那间带院子的就是卉强家,从环境来看,这里并不好。
很小的院子里,墙壁上光秃秃的,只在墙角里堆了点纸皮垃圾,离水喊了声,“有没有人?”
过了会儿,里面走出来个穿白色老头衫的老头子,老头子个头不大,脸型与卉强几分相似,离水也猜测出他应该是卉强父亲。
“大爷,我们过来祭奠下卉强。你看看方便不方便?”离水问道。
老头子瞅了瞅离水和黎九冥,有些不太高兴的哼,“方便,我方便,卉强他不方便,他都火化了,你们还来干啥?说啥也没用,杀人凶手就得死刑,甭管你多大官,多有钱有势,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离水看这个老头是误会了他们,“我不是来当说客的,就是单纯的祭奠下他,看看您需不需要帮忙,别的什么都不做。”
老头这才摆正脸,好好看了两人,“你两是啥人哩?”
离水想想,“算是故人吧,当日刚好我在现场,顺便给卉强超度过。”
老头这才看出来离水是个道姑,因为离水的蓝色道袍前天夜里袖子被抓烂了,染上了血迹,她今天穿的是件白色的改良古装对襟长裙子,有几分道家的隐士味道。
于是老头改变了态度,恭恭敬敬的请了他两进门,黎九冥站着没动,离水进去了,家里面更是陈旧冷清,看起来就是这老头单独过,离水不禁问道:“这里就您一个人住吗?”
老头叹气,“我大孙子在外地上学,过年过节时,会回来一起,和他爸我们三人挤在这破屋里,现在好了,他爸没了,这次因为他爸没了回来耽搁几天又回去了,现在就我这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头了。”
老头外强中干,没说几句话就悲悲戚戚了,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外人说再多也是隔靴搔痒,不可能体会的。
离水在屋里看了一圈,没有意外发现,当然也没有感受到卉强的鬼魂,就是说这个家里,卉强的确没了。
她与老头聊了几句后,站起来准备离开,这时院子里忽然进来个女人,几乎是嚎啕的跑进来的,黎九冥也被她吸引去了目光,在想着这个时候怎么还有人来哭卉强的?
听清楚女人说的话,他们才知道,是女人自家男人出了事,昨日夜里下雨,屋子漏水不能住人,男人上了屋顶去修补下,没想到掉下来了摔了,当时看只有脚摔肿了,难忍疼痛难忍哀嚎起来,用家里冰箱里冰袋冷敷了才好受些,想着一直大雨不停,等天亮再去看医生,但是天亮了,女人来叫男人起来,却发现男人已经没了呼吸。
老头赶紧随着女人跑出去,离水也跟着后面,女人家就住在这条街不远地方,也是一样的逼仄巷子里面的老房子,那房子看起来比卉强家的更老旧。
女人家里还有三个年幼的孩子,大的不过到离水腰部身高,最小的那个还在地上爬,院子里也是积水,小娃爬的屁股上身上都是脏脏的,这会儿也没人管他。
离水也跟着进了里屋,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躺在乱糟糟的床上,一动不动,没了呼吸,胳膊腿都还是软的,应该是破晓死的,人还热乎。
女人止住了哭泣,但是声音还是颤抖急促的,她不知道怎么办,老头问:“打120了吗?”
女人赶快说:“还没,还没!”
卉强父亲又忙着跑回去帮忙打120,回来说:“120还要半个小时才能来!”
这时离水看见从另一间卧室爬出来个老婆婆,女人看见又哭着跑过去,“娘,你怎么到地上了?”
老婆婆显然是早就哭了,现在眼睛通红,说不成一整句话,“儿子啊,我的儿子啊!这下怎么好?这家没你怎么行?三个娃儿,还有我这个瘫子老太婆,让我的一家怎么活下去啊?”
女人听老婆婆哭诉,她也开始止不住哭了。
老头子说:“别哭了别哭了,快,燕子收拾东西,等救护车来了去医院,拿上医保卡再收拾几套衣服。”
燕子一时不再以为男人没呼吸,忙着收拾,这时门外听见120的声音,女人又赶紧跑出去找医生,不一会带进来2个医护人员,还带了除颤仪,他们赶紧给男人检查,后面又问了具体时间,摇了摇头,老婆婆和女人都苦苦哀求,女人又对着医护跪了下去,两医护无可奈何,就上了除颤仪,强大的电流震动,也没有让男人醒过来,他们忙活了会儿,实在觉得是无用功,不得不放弃了,跟女人交代联系殡仪馆,开死亡证明等等。
救护车鸣笛走了,女人和瘫痪的老婆婆一起哭的肝肠寸断,院子里站着三个茫然受到惊吓的孩子,大的孩子很快懂了,也跟着哭了起来,老二抱着门框,非常害怕的看着家里面的大人,最小的那个,啥都不知道,还在脏脏的积水里爬着。
离水从里面出来透气,看见黎九冥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里,看着肮脏的积水里爬着的孩子,眸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水把孩子抱起来,又拉着大的和老二,对他们说了几句话,大的摇摇头,她就拉着老二,怀里抱着小的出门了。
过了会儿又带着两孩子回来,黎九冥此时已经站在门外,眼眸深沉的看着离水带着两孩子走过来。
小的抱着包子在啃,老二手上拎了满满一大大袋子包子。
离水看见黎九冥在看她,她拿了个包子给他,他没接,开口说话了,这也是离水今天听到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离水皱着眉头,不知道黎九冥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要避开被狐狸妖抓伤的胳膊,她单手抱着孩子,累的脸红扑扑的,她也没带道姑的帽子,这样看起来就是一个漂亮精致的少女。
“想起什么?”离水反问,黎九冥说出的话让她感觉总是话里有话。
“没什么。”
又是这样,总是挑起悬念,而又不肯再说。
离水想了想,故意说:“倒是似曾相识,总是感觉发生过,但又记不住了。”
离水顺着黎九冥的意思,故意胡说。
可是黎九冥却相信了,病娇的白脸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似乎有跳动的光。
就那么一瞬,他又恢复平静了,他淡淡开口,“那今天这个闲事我来管了。”
离水以为他会留下给这家人帮忙,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了,她抱着孩子进门。
这世间就是这样,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偏遇打头风,孤儿寡母,还有个瘫痪老人,这一家人往后的日子怎么过,想想便可知。
离水看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把随身所带的钱都拿了出来,放在那一袋子的包子下面。
她只看着老婆婆躺在她儿子旁边,一会儿给他穿衣服一会儿又摸摸儿子的脸,嘀嘀咕咕,哭哭凄凄的,女人哭的糊里糊涂,在床边忙的转来转去,不知道做什么。
卉强爸爸从家里拿来一部老年手机,费力的看着女人找出来的电话簿,给他家的亲戚们报死讯。
按照风俗,死亡的人最多只能在家里停尸三天,三天后必须送去殡仪馆火化,不然耽误亡魂上路,不得安息,甚至影响转世投胎。
离水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她不知道自己能帮做点什么,就来院子里找黎九冥,因为刚刚听到他说过要管这家子的事情,问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可是黎九冥居然不在院子也不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
离水失望的走回去,反正她现在不打算走,就算不知道能帮什么忙,她也不走,留下来照顾三个孩子也行。
她一会儿给家里烧点热水,一会儿出来院子里看看孩子,就这样进进出出,晕晕乎乎的忙到了中午,忽然听到里屋女人尖叫大哭的声音,她以为又有啥噩耗降临这个残破的家,跑进去看看,却发现已经死去大半天的男人居然活了过来,正和女人抱在一起痛哭。
男人松开女人,对着老婆婆和女人说话,声音很疲累,“娘啊,燕啊,你听我给你们说。”
“我确实是死了,都见到了拘魂的小鬼把我一路带着,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就跟着小鬼手里举着的旗子上那点光走着,只听到流水声音,等到了一个好高大的壁厅那,我看到了判官,判官长着方脸,凶神恶煞样看着我,他还拿着大毛笔在不停的画着,就像老师给学生改作业那样,写个不停,时不时还问我啥哩,我都不记得了,就只听到壁厅后头好大的水流声,像是在瀑布下面一样,等到他合上那本子时候,他对拘我的小鬼说先把我带去招魂幡下面,等过了头七后再送走。我就要被带走,这时候从外面飞奔过来个人,对,就是人的模样,跟这里的鬼长得那瘦瘦弯弯的丝瓜样,明显不同,他速度很快,快到一下子就从我眼前过,把那几个站我边上的小鬼都吓得哆哆嗦嗦一阵,可是流水声盖过了那人说话声音,我没听到他给判官说了啥,那人离开后,判官居然又把那合上的本子打开,捏着手指算了一会,又在上面写写画画,然后又合上本子,对小鬼说,你先把他放回去,等十五年后再去等他,再发个告示,这期间你们都别收错了,然后小鬼就把我送到一个满是大雾的路口,指着前面有个白点的地方说一直看着一直走,直到看不见停下来,我就照做了,然后果然回来了。”
女人只顾高兴的点头,又哭又笑,说着又跑去找卉强爸爸,要把男人再送到医院治疗。
老婆婆趴在床上,连连对着东南西北的空气磕头,嘴里不停说感谢阎王爷感谢各路神明放了他儿子,她老婆子愿意死后给各路神明阎王爷当牛做马的报答他们。
离水确实被男人说的话震撼了,她相信男人说的话,只不过,怎么会有这么好心的鬼神。
这时候黎九冥走过来了,他谁都没看,似乎靠在床上活过来的男人都没令他匪夷所思,只是对离水说话,“走不走?”
那个男人循声望去,像是见到了非常震惊的事情,张大嘴巴看着黎九冥,正想喊出来什么,被黎九冥看了一眼后,那男人就像瞬间忘词了一样,张着的嘴巴缓缓的闭上了,啥也没说出来。
但是这一幕都被注视黎九冥的离水看见了,她隐隐猜测出这个从鬼门关的男人肯定想要说什么关于黎九冥的话,却被打断了。
离水知道直接向黎九冥发问,她什么答案也不会得到,便把这事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