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应邀参加了几场同学聚会,总是先讶然彼此变化之剧,再慨叹日月如梭,觥筹交错之际,抚今追昔,三杯两盏淡酒下肚开诚布公,比如在哪里高就,在何地发财,个人目前财政状况,工作婚姻幸福指数,子女学业前途愿景,旧欢新爱动向等等,由于不善作伪,遂一一道来,完后总感觉后背发凉,仿佛有人在心里忽然扒开了一条缝,伺机偷窥。
间或有阔太奢侈品免费展示,珠光宝气亮瞎一双双狗眼,有土豪一掷千金,说话间国际长途此起彼落,让我等工薪层恨不能钻到地板下,从尘埃里开出一朵卑微的花来。
同桌玲子指着酒店里三五一群围坐在一处的同学,冷笑道:“你看,上学时谁跟谁好,现在还不是谁看谁对眼,热衷交际的,仍在四处游走,卓然不群的,依然在角落里孤芳自赏。”。
观瞧着各种花式秀炫,创意装逼在眼前明晃晃的闪,曾经的不谙世事换装为油滑市侩,把一颗热络的心先自凉了,几圈聚会下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张爱玲在《金锁记》里形容曹七巧的失落,“仿佛人生突然踏空了一阶。”,物是人非的心痛,又岂止是踏空了一阶,简直被抽掉了整整一层楼板,故交零落,情义漫漶,不能一别两宽,还以为是时间作祟,其实不过这段情过了期,越饮越淡。
《重庆森林》里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我们的感情何其复杂又何其短命,就像罐头,不管是凤梨,黄桃,还是沙丁鱼,每一听罐头上都标有生产日期和保质期:三个月,半年,两年,有时候,甚至可以刮奖,尽管更多时候只刮到一句“谢谢惠顾。”
但不管怎样的罐头,有没有奖,一旦开启了就请好好享用,不要管什么时候过期,也不要担心过期变坏,这世间,没有一种罐头可以永存不腐,没有一种感情不是千疮百孔。倘若过了有效期,再怎么不舍也要远远抛开,如果一直死抱住那瓶过期的,要怎么腾出手来,接住上帝发给的另一瓶?
二姐两口子最近吵得很凶,搬来家住,在懊悔完当初眼瞎和智障之后,熟练运用对比手法,声泪俱下把姐夫这个混蛋婚前婚后今昔比照,原先怎么疼到小拇指头发丝,一声咳嗽也会产生蝴蝶效应,引发阵阵不安惶恐。现在即使跳楼上吊抹脖子他也冷眼旁观,枉费她家里事无巨细,样样代劳,把他养的根深叶茂,如今到将她弃若敝履了。总之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爱情的是非如打结的毛线,越缠越乱,初见惊艳,却永难再见依然,看着曾经的爱侣变为怨偶,总是慨叹柴米油盐的强大,时间的坚韧,我们的感情原没有想象中那么长寿,也许不能苛责时间,不能指摘人心,地球每时每刻都在自转,凭什么我们的感情要像一棵植物,在一个地方生根发芽,根须深入腹地,以千年万年不变的姿势栉风沐雨?一段感情,凉薄或是浓酽,总要在时光里寂然转变。
一直很好奇天后王菲的情路历程,在几个男人之间兜兜转转,最近又和谢霆锋重修旧好,没有任缘分逐水流,在情感溺水窒息的当口逆流而上,重觅柳暗花明。
也许王菲对待感情的态度,跟她本人笃信佛教有关,佛教强调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凡事不强求。故此,她没有被道德礼教催眠,被大众情绪蛊惑,感情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情路里容不得一枚渣男,一路走来,目光始终澄澈:嫁给窦唯时,是满心的欢喜,离婚离得果决干脆;和李亚鹏在一起也曾身心俱付,待到缘尽则另觅怀抱;和谢霆锋的分分合合则更是随心随喜随地随缘。
至于人间非议,舆论遍地,对于一个自给自足,在情感上始终清醒的人来说,这些口水,不过是扔向天空的石头。
叔本华的钟摆理论认为:“愿望的实现很快就产生饱和,目标只是形同虚设,占有一物便意味着一物失去了魅力。”感情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它的满足总是暂时的、有限的,当情感的渴望得到满足,幸福旋即消逝,新的情感需要继之而起,总是满足一个又引起十个,永无终止。
喜新厌旧在人间循环上演,感情罐头总是开启了一瓶又一瓶,如果每一瓶过了保质期,我们都心有戚戚,那么生命的河床大概只剩下拥堵和淤塞。
在成长的路上,那一个个与我们命运交织的人,无论是相濡以沫还是萍水相逢,一个个与我们生命相随的物,一只狗狗,抑或一条围巾,一处风景,连同当时的乍见的欢喜,错过的失落,如今全都散落在时光里无处可觅,它们不过是一些过了期的情感罐头,相遇时的电光石火,已经足够温暖余生。
时间沉淀了冷暖自知,季候风吹走了虚情假意,在时间的势力范围内,我们相逢相知,碰撞出火花闪闪发光,待到火星暗淡,峰回路转,何妨从容道别,各自珍重!
在岁月的烟尘里颠沛流离,越走越远的,不止我们,还有那一个个空了的,过了保质期的感情的罐头瓶,列队站在生命的道旁,且听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