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太容易羡慕别人,不是因为自己足够优秀,只是我有些了解人性的两面和人生难得的两全。我们总是在维护各自生命的尊严和优越,享受美丽与愉悦的同时,又会不断的陷入生活的苦难和深渊之中,各自煎熬与挣扎。我们在不断的得,也在不断的失,这是常态,这是平衡,这是一定的事,这个规则与时间一样,是我觉得至为公平的事情,它不会因为你的美丽、财富、地位而有所妥协与改变。
但阿福倒是我愿意羡慕的一个,这也是今天或者说是现在才终于被承认的事情。今天是她的阳历生日,昨晚她才临时告诉我,并索要我的一些文字作为礼物,她对我从来都只有给予,从未曾向我索取任何的有形无形的东西,所以昨夜我码字到凌晨,开始认真回忆起她来。我一直很喜欢她,也一直觉得这日久的情分中,有一些模糊的部分存在,此刻我才了解,这模糊的被回避的微小情感就是我的羡慕。
羡慕她什么呢? 一时间,我也难以说的清楚,只能慢慢捋顺,慢慢思索,企图用文字找到来路。
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是短发,是那种拖拖拉拉,并不干脆清爽的短发,现在想起来或许是那个年纪非过的主流。她的眼睛细长内双,看着你的时候直接赤裸,如孩童一般大胆勇敢,她常常用这样的眼睛看着我,充满着期待与热情,好像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将奉为金玉良言,直到现在也是,所以我便也常常陷入在她这眼神所构建出来的信任与真诚之中,为其俘获,成为某一种阶下囚。她的鼻梁有些塌,所以即使有些近视,她也不爱戴眼镜,辨认远处东西的时候会眯起眼镜,为难自己。那个时候她有些微胖,大腿结实,常常会因为两腿内侧摩擦在一起而生出无限烦恼。但是她很爱笑,会在说话甚至忧愁的时候,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笑声羞涩而收敛,她一笑起来的时候,这张平凡而普通的脸就顿时鲜活深刻起来。她很单纯,说话做事化性而起,并无严苛墨守的标准,她像个永远都快快乐乐的孩子。
我不知道,是否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生出了对她的羡慕,但如果有,怕是羡慕她具有收缴人心的眼神或者那笑容里不可一世的单纯,又或者是那一对天生傲人的胸脯。
后来我们各自生活、成长,经历各种细小的挫折与变迁,彼此分开的这些年岁并未能改变多少我的外在,倒却逐一打碎我的内在,建构出新的认知与气质,这样全然的重建破费了一番功夫,有些辛苦,倒也值得。但时间对她的内在却似乎并未有重大改变,反到是给与了她更多外在的雕琢,她蓄长了头发,褪去了婴儿肥,未动任何的心思却逐渐消瘦,出落的亭亭标志。
这个时候,我的羡慕是明确的,羡慕时间似乎给予了她双全。你知道的,改变外在通常比改变内在容易,内在的改变通常是由怀疑、对抗、逼迫、争持和破碎带来的,只有生活的安然惬意,舒适愉快,自我完整才不会被纷扰所影响,才不会有重大的改变。所以我每每看到她一如既往的单纯美好,就会有些感动,然后生出一些嫉妒。这个时代传递信息的方式有那么多种,但一直接受它却不被它所影响,能一直持有一份心性,其实十分难得,她的这份单纯,这份初心,可贵非常。
再后来,她爱上一个人,爱得舍身忘己,飞蛾扑火。她尝尽情爱中的甜蜜、幻想、背叛、思念、折磨以及痛不欲生的取舍。我以为她爱得浅,爱得绵,即使痛苦也能适可而止,却没想到她把自己投放在如此孤悬的境地里,不留任何退路。她说,这样的结果本就是她该承担的,有点灰心,但无关其他。我很惊讶,她在爱里成长的如此迅速,如此勇敢,与以往的柔弱、犹豫截然不同,于是我得到机会,开始看清楚我对她的羡慕。
我总是在坚持一些莫须有的规则,给自己画地为牢,困守其中,有些沉闷无趣。很长时间我一直都说不清楚她身上吸引我的特质,一直以为大概是那份未有改变的纯粹感染着我,今天她简短的几句话于我倒是醍醐灌顶,我突然明了,她从不给自己设限,从不给自己戴上镣铐,从不企图圈养自己,是她的随性而起,随心而落,随时随地都是自由的样子,才会让我心动不已。我在城中做自己的王,她却并不需要任何一座城。
我羡慕她长久持有的单纯,羡慕她与生俱来的眼神与笑容,羡慕她身处浊世却玲珑剔透,羡慕她总是自由万状的模样。很喜欢的一本书里,写到这样一句话,人,若为各种正当的理由而妒羡别人时,人就已经走到开悟的半途。
如此,我便也算是走在半途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