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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口人的晚饭

李慕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了好久，感觉这段时间太过漫长，他数着自己的心跳，直到强烈的心跳已经平静，他自己已经感觉不到了，仍然在等待之中。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竖起耳朵听着墙上的挂钟的敲打声，一声一声，一声又一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过后还有一声，仍然在等待之中。

其实直到木木美出来，也仅仅只过去了十分钟而已。

李金义和成曦一直在看电视。至少李慕子看见的，是他们一直在看电视。电视调到新闻频道，这是李金义从来最爱看的节目，李慕子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而成曦最爱看的是带点异域风情的肥皂剧，此时却也看得分外地专注。李慕子不知道他何时也爱看新闻了。

电视声音的音量小小的，小得有点过头。李金义耳朵一向很好，两百米外的打嗝的声音都听得到。只是成曦一脸的茫然，显然根本没有听清楚，而且眼睛一直注视着字幕。

成曦几次想换台，可只是动了动手指而已。

“菜好了！”木木美把厨房的门打开说，声音温和动听，李慕子甚至看见了她脸上的笑容。“慕子，把桌子拉出来，板凳准备好！”

“好的……吧！”

李慕子到阳台旁边，把墙壁里的桌子拉出来，板凳张张摆好。

他看了一眼窗外。

夜色就快要来了。夕阳还没有完全沉下去，天空依然带点橙色，只是过分晦暗，仿佛脱色的布料。几颗星星出现了，亮闪闪的。不知道为什么，最美的星星总是在李慕子有麻烦的时候出现，而他一旦要和木木美到一个地方去看星星，一定是繁星满天。

最美的星星不是繁星满天。繁星满天只能让人觉得美好，但是心里面的东西不多。当天空黑下来，恰好又只有几颗星星的时候，这个时候注视着天空，心里的东西会变多，一些平时隐藏的感觉就会冒出来，明显能感觉到。虽然这种感觉李慕子向来无法用语言表达。但是他更喜欢几颗星星的天空。

“我们先吃饭吧，曦曦！”李金义说，拉了拉成曦的手。两人的岁数虽然都不小了，但是依然恩爱。李慕子从小就沐浴在这样恩爱的环境里，爱对于他的生活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还是等等吧，老李，这个……木木美还没有出来呢！再说了，菜都没有端出来，坐在餐桌旁只觉得尴尬了。”成曦说。

李慕子瞬间感觉自己成了外人，和自己的父母聊聊天也会尴尬的。

“好吧，再等会儿吧！”李金义说。

“慕子，快进来端菜啊！磨磨蹭蹭的，搞什么名堂！你摆个桌子和凳子也要十分钟吗？！赶紧进来！”木木美说，一只手伸出厨房，向李慕子的方向挥了挥。

“马上就来！”站在阳台上发愣的李慕子瞬间反应过来什么，其实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然。木木美的话就像睡梦中一个神的命令，他只能本能地去执行。

“到底吃什么呢？”李慕子靠在门边。

“肉丝茄子，番茄炒菠菜，清水豆腐汤，还有煎肉丸子。”木木美说，把几个菜放在靠着厨房门的桌台上，然后就涮锅，做清洁了。

李慕子看了好久，才说了一句：“什么？”

木木美转过头来，发现他一动不动，说：“赶紧啊，你是昨晚没有睡觉吗？！天都黑了，你还发愣！”

除了那个煎肉丸子，李慕子吃过，其他的几个才不仅没有吃过，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应该是肉末茄子吧，应该是番茄炒鸡蛋吧，应该是菠菜豆腐汤吧！

这什么情况！

“这个……”

“赶紧端出去啊，你爸妈在外面呢！赶紧点！”木木美说，中间一句话最重要，她却说得最小声，接近耳语。

“哦！”

李慕子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几个菜端出去。老实说，分量是够的，木木美都用大盘子盛着，但是这样几个菜，究竟怎么吃啊！虽然没有吃过，但是凭李慕子二十几年的吃货经验，这些无论怎样都不应该这么搭配啊！

木木美搞什么名堂啊！

但是李慕子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把几个菜摆在桌上了。李金义和成曦也围坐在餐桌旁。木木美一会儿就出来了，一个大盘子盛着四碗饭，还有四双筷子，另外还有两小盘不知道什么东西。

“快来吧，就等你了！”李慕子说。

木木美的脸瞬间阴沉，转而又平静了，说：“饭都没有来呢，急什么急，难不成吃手抓饭，这可不是在内蒙，慕子！”

木木美坐下来，把筷子和米饭分发给每个人。然后才把那两小碗东西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东西呢，木木美？”李金义说，大伙边吃边聊。木木美也伸出筷子，夹小碗里的东西吃。

“看着怪怪的唉，老李！这个东西红红的，好像动物的甲壳，但是又薄又硬，不像是乌龟的，也不是团鱼的，而且触须那么长，还有些粗。这是什么东西啊，不过看着挺好吃的，应该是油炸的！”成曦说，肉丝茄子吃着总有点怪异，李慕子已经看出来了。

木木美津津有味地吃着那甲壳。

“这应该是一种昆虫吧！”李金义说。

“这是蜈蚣，我喜欢吃这个，可是慕子吃这个，会想吐的。”木木美说，看李慕子一眼，意思是，你该吐了，可是李慕子佯装没有看见木木美的表情，只是怔怔地看着油炸蜈蚣，仿佛是蜈蚣在对他说话。

“我可不喜欢吃这个，木木美，不过我也不反感。”成曦说，吃番茄炒菠菜，番茄切薄片，没有炒太狠，一嚼，番茄汁就流出来了。而菠菜虽然去了头，但是太长，吃着像在吃牛皮糖。两样东西同时放在嘴里嚼，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而成曦并没有对菜品发表任何想法。

“我来尝尝！”李金义准备去夹蜈蚣，却被木木美的筷子给挡住了。

“叔叔，”木木美笑着说：“这东西还是我吃吧！你吃不惯就不要吃了，反正你以前也没有吃过。你现在吃，可能会拉肚子的。没吃惯就不吃了。而且这是昨天的剩菜。人有了岁数，最好还是吃新鲜的东西，对身体好。这剩菜剩饭还是我吃吧！”

李金义至少收回来筷子。

成曦看着李慕子，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她的复杂不是答案的复杂，而是问题的复杂，似乎左思右想也无法理解木木美的这种行为。

“好吧，我和曦曦就吃新鲜的，听从小美的劝告。”

木木美微微一笑，很真诚。

直到这个时候，木木美都没有动过新鲜的菜，只吃着饭和两碗剩菜。李慕子看着，却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那这个又是什么呢？”成曦说，用筷子点了点另外一碗，为了避免木木美认为她要吃碗里的东西，筷子伸得很远。

“这应该也是一种昆虫吧！”李金义说。那只碗里，白白的东西，表面被油给炸了，但是里面的肉看上去就很嫩。虽然是昆虫，但是没有甲壳，应该是一种软体动物。

“蛆！”木木美简短地说。成曦的嘴里的饭菜立刻掉出来，还好落在里碗里，她咪咪眼睛，夹起来继续吃。李金义则停住了嘴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继续吃。

李慕子只是吐了吐舌头，似乎蜥蜴用舌头吃了一只飞过的苍蝇。

“这东西……这东西能吃吗？”李金义说，边说边努力嚼着，努力不让这东西影响他的吃相。

“当然，”木木美说：“这是人工养殖的，不是厕所里现抓的。这种蛆没有毒，也不恶心。相反，味道很好，而且我炸得比较嫩，当然可口又美味了。——只不过这是我的，你们不准跟我抢！”

“是你的，是你的！”成曦说，表情似乎在说，你毕恭毕敬夹给我，我还不敢吃呢！

“吃吧！”

“对了，老爸，冰箱里有啤酒，我们爷俩喝两瓶吧！”木木美白他一眼，这个时候怎么想起喝酒了！

“好啊！”

李慕子迅速去厨房，取出了几瓶啤酒。

酒杯斟满！

“老爸，很久没见面了。我是你儿子，不能给你什么见面礼，我自己连干三杯吧！”李慕子闭着眼睛，喝干了三杯啤酒。

“小子，你的酒量我知道，悠着点！”李金义只喝了一杯，看了看木木美，还是只喝了一杯。

“老爸，很久没见面了。我十分地想你了。可是你总是不在，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们难得见一面。我是你儿子，我自己喝三杯了，祝你身体健康，天天开心。”李慕子继续喝了三杯啤酒，嘴角都是啤酒泡沫。

“悠着点，儿子！”成曦说。

一家人，无所谓醉与不醉了。

而李金义只喝了两杯。“儿子，我最近痛风犯了，我就自便了。你有什么伤心事，你有什么难过事，你有什么懊恼的，你有什么烦闷的，你也自便吧！我不劝你，也不拦你，反正你也不用担心回家找不到路。”

“就冲你这话儿，老爸，我再喝三杯！”李慕子简直疯了。

而木木美一直恨恨地瞪着那盘肉丝茄子，眼睛里的怒火都快烧着眉毛了。最后狠狠地瞪了李金义一眼，目光才收住了。

“儿啊……你喝吧！”成曦只顾着低头吃菜了。

李慕子已经明显醉了，眼神有些飘忽，耳朵附近红了。他倒了两杯酒，把一杯放在木木美的胸前，说：“你说的，木木美，你说的，我们在人前从来不浪漫的，从来不的！我们今天就喝一杯酒吧，不喝交杯酒了，我们就像朋友一样，就像聚在一起的朋友一样，碰杯喝一下，一杯，像朋友那样，成不？”

“这话谁说的还不一定呢！”木木美捡最不重要的话说。

“怎么？？！一杯啤酒都不成吗？！仅仅是一杯啤酒而已了。”李慕子说，表情痛苦，似乎心里在警告自己，不要继续做出这样的愚蠢行为了。

“一杯啤酒？？就一杯啤酒吧！”

两人于是干了一杯啤酒。

李慕子在心里重复那句话：在人前从来不浪漫，在人前从来不浪漫，在人前从来不浪漫……一滴眼泪顺着眼眶滑出，滴落进了酒杯里，混着啤酒一饮而尽。

没有多久，李慕子的父母就离开了。
一首不适合唱给你的情歌（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