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如果不是那个周末和母亲去老房子后院打核桃,我可能真的要淡忘我生活了十多年的老房子。   

        其实老房子和全家现居的三间楼房仅隔一条街道。房子是在爷爷手里盖起的,仅有两间,属土木结构,门框窗框周围全都用青砖箍筑,在那个年月,已经算是不错的建筑风格了。如今,老房子还在,但祖辈们大多已长眠于地下。

      大抵是嫌它破败吧,多年来我竟很少踏足过,如果不是这次偶然的机会,我不敢保证不会将它淡忘。也许对老房子的情节到了一定年龄才会深刻。

      记得儿时,一家人居住在简陋的老房子中,那个时候, 这条街并没有楼房,最好的房屋仅为用水泥红砖建筑的平房而已。如今,整条街都盖起了小洋楼,显得格外高大上,与宽广洁净的街道、亭亭玉立的路灯相映成辉。我家的老房子夹在两座楼房中间,青瓦土墙比之水泥彩瓦,木质小门比之鏨铜大门显的局促而畏缩,就像大观园中的刘姥姥,又如儿时的我,自卑而又敏感。如果不是前几年左邻右舍盖房,重新加固了房子东西面的山墙,它恐怕早已摇摇欲坠了。

      如果说当年这座老房子还算“小家碧玉”的话,那么现看来,它最多算是“残花败柳”。老房子虽低矮破旧,然庭院狭长且朝向较好,邻居家多次想要“捡漏”买回,父母都坚决不同意,或许是老房子留下了太多当年或艰辛或幸福的印记吧。

      母亲几番提醒,说院子里草太高了,让我把鞋换了,我说没事,于是抱着孩子不紧不慢的来到前院。

      前院的两棵柿树倒也繁茂,时不时能看见泛着青黄色的果子。院中荒草寂寂,大多已没过膝盖,其中不乏荆棘藤。母亲走在前头,用竹竿豁打出一条路来,并提醒我小心脚下,别把她的乖孙子摔着了。

      几株荒草兀自立在黑黝黝的瓦楞上,半面蛛网倒挂在山墙上,房檐下堆满了邻家的旧家具、杂物,门前仅留下一小块地方可以勉强穿过一两个人。邻家的做派大有占据之嫌,我多次催促母亲告知邻家将东西搬走,母亲却说乡里乡亲 的,放点东西没关系的。

      老房子的门窗腐朽严重,门锁和窗栏也都锈迹斑斑。开了锁,进了门,屋内更是一片凌乱荒芜,墙角蛛网凝结,地面集了厚厚的灰土,稍不留神,就会扬起一层灰尘。房内的柱子、家具也多有朽迹,卧室的小门已经变形,用力推开时,一层灰土灌到我的脖颈。

      这是我们全家曾经居住过的房子吗?墙角的老灶台依稀看得见当年的印记。

      记得当年,老房子虽然破旧,却被母亲打扫的干干净净, 一家人居住在狭小的房子中,共乐融融。只是每遇雨天,雨水渗入,尘泥下漏,全家即时进入一级‘‘战备”状态,锅碗瓢盆“齐上阵”,苦不堪言。最要命的是遇见暴雨天气,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一下就是一整晚。每遇暴雨,屋子会漏的更厉害。   

      那个年月,农村的建筑排水设计极不科学,不客气的讲, 几乎没有。排水不畅,土房子最忌水泡,若长时间泡水,则极有可能导致墙根软化,最终导致房屋倾塌。父亲担心的整夜不敢入睡,不时观察雨势,积水严重时还得瓢舀手提,一桶桶的往外倒。房子安全了,父亲早已淋成落汤鸡。在风雨交加的夜晚,经常听到有人喊这家的屋子进水了,那家的山墙倒塌了,这家的树木被风刮断了,倒在那家屋檐上。   

      在老房子中居住,春秋季节还好,每到夏天,夜间闷热, 蚊虫颇多,叮咬不止;冬季干冷,阴风怒号,白雪皑皑,寒 气逼人。唯有过年时,才能感觉到丝丝暖意,直到现在,当有人说土房子冬暖复凉,最宜居住时,我都疑惑不解。 

      就是在这样的老房子中,一家人度过了十几载春秋冬夏,无数个晨晨昏昏。不过吃着母亲做的简单可口的饭菜,倒也知足快意。

      近些年,母亲身体不好,来老房子的打扫的次数渐少,不然尽管无人居住,房子也不至于这般荒芜破败,想想不觉心酸。

      老房子结构很简单,东边是一个通透的房间,也是当年一家人的卧室,西边靠前门的地方算作客厅吧,靠后门的地方是案板和灶台。灶台边放着水缸,那时,没有自来水,一家人用水全靠父亲一人肩挑手提,无论刮风下雨, 我都没见水缸空过。   

      孩提时候,并不觉老房子狭小昏暗,因为勤劳的父母总能将房子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将日子过得红红火大。当时,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供我上学的同时把村子南头那块宅基地建成新房。多少年来,他们劳作的身影从未停歇过。   

      父母都是乡村教师,多年来勤勉敬业,教书育人,教泽乡梓,不敢懈怠,奖项累累。   

      今年七月,父亲光荣退休,退休当天,执教同仁和曾经的学生送来一面巨型匾额,其上由当地名流、陕西省石刻工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武元海老先生丹书“教泽留馨” 四个烫金大字,笔力浑厚雄健、入木三分。我想这是对父亲一生教书育人的最好诠释。父亲认真勤勉的精神深深激励着我前行。 

      乡村教师确实不易,工资低不说,还得兼顾农活。为了把日子过好,父亲在家赋闲的几年一直都沒闲着,种地、养猪、卖苹果,历尽艰难挫折。在当年的老房子中,父母言传身教,教我读书、习字和做人的道理。虽未成材,但一直心存感念,只是不常表露罢了。 

      记得那一年,时值深秋,天气转凉,日渐一日。父亲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身去卖苹果,母亲则早早起身做好早饭。等父亲吃罢,然后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一站就是良久。

      一钩弯月,一辆单车,两筐苹果,百余斤重,行色匆匆,背影沉沉。     

      果子卖的好时,父亲不到吃中午饭就能回家;卖的不好时,总是夜色沉沉时才能归来。那个年月,没有手机,没有微信,连座机也少的可怜。父亲载着满满两筐苹果,不知走过多少村村寨寨,颇簸小巷?多少回,每当夕阳西下,暮色渐染,华灯初上时分,我都会和弟弟在村口来回张望,焦急的等待父亲归来。直到那个骑着单车,驮着筐子的黑影愈来愈近,我们便成为一对欢呼雀跃的小鸟。父亲回来了,简单的饭菜上桌了,老房子暖了。   

      每年春天,若有闲暇,母亲都会买回十几只小鸡仔,精心喂养,期待鸡仔快些长大。每天放学回家,看着毛茸茸的鸡仔满地撒欢,渐渐长大,对我来说,也是童年的趣事。相信农村的孩子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往事如在昨日,只是我们已不再年轻。

      在母亲喂养的公鸡中,有一只公鸡分外出众且骁勇异常,仅体重就有八九斤重。

      一般人是不敢靠近的,否则极有可能被啄的“面目全非”。套用小品中的话来说,绝对是“公鸡中的战斗鸡”。就外观来说,其红冠花衣,脖亮脚黄,精神抖擞,在鸡群中颇有“卓尔不群”之风范。最让我感动的是,它每日准时打鸣,从无延误。我敢保证,我家的公鸡绝对要比小学课本上的公鸡漂亮、聪明的多。难怪一家人视之如宝。遗憾的是,这只大公鸡在一次出游后一连数日音信全无,害得一家人难过了好几天。

      只言片语的文字全作对老房子的怀想,直到二零零一年,全家搬至新楼中,就很少来过。老房子于我,就像多年的老 友,许多时候,虽彼此惦记,但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情愫。

      我时常在想,父母给我生命,育我成材,每有艰辛;老房子给我提供了遮风挡雨的庇护和栖息的港湾,其实它也是有生命的,终有一天也会老去、倒下、逝去,但我分明已经嫌它破旧了。有一天,当父母老了,眼晒花了,背也驼了,思维不再敏捷了,行动变的迟緩了,我也会嫌弃他们吗?人呀!刚出发时总是信誓旦旦的承诺着最初的诺言,也许当时过境迁后,早已不是当初的心境。

      后院由于种菜的缘故,要比前院整洁许多。母亲亲手种下的白菜、韭菜长势良好。近来多雨,愈发嫩生生的,倒不像秋天的蔬菜。母亲说前段时间炎热干旱,以为蔬菜都旱死了,没想到蔬菜长势良好,这对勤俭母亲来说,的确是莫大的惊喜。

      核桃树就在后院生长着,当初栽下它时,它只有三米多长,瘦弱的像一节棍子,以至于我根本不相信它能长大成材,开花结果。可是眼前的核桃树却着实让我震惊,多年不见,核桃树已有十多公分粗壮,数十米多高的树身,茎枝向周围延伸着。因为秋天,树叶寥落,鸡蛋般大小的青果挂满枝头,更显果实累累。摘一颗青果,轻轻一踩,褪了皮,砸开,皮薄肉厚,油润滑嫩。小骏扬咿咿呀呀的闹喊着,喂一口核桃仁, 喜滋滋的笑了。

      我抱着孩子,母亲则尽力摘着树梢上的核桃,时不时用竹竿敲打着高处够不着的果子,一会儿又弯下腰来,捡着掉落在地面上和草丛中的青果。

      小骏扬属猴,聪明却猴性难改,不多时就不安分了,哭闹着指着远方,于是抱回家,一小瓶奶递给他,满足的喝着,睡着了。

      约莫半小时后,母亲扛着大半袋新鲜的核桃回来了,跺了跺脚上的泥土,又着急着看孩子。此刻,老房子的画面清晰的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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