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维克多·雨果
同桌的你
1993年,24岁的高晓松在为女友洗头时灵光一现创作出了那首脍炙人口的《同桌的你》,并在几年后靠着老狼的演唱让这首歌火遍了全国各大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二十多年过去,又一代人从呱呱坠地成长为意气风发校园青年,人们听歌的方式也从过去的买磁带淘CD演变成了用随身听和手机下载mp3音乐,高晓松与老狼的这首代表作也入选了“华语金曲奖30年30歌”。而听着这首歌长大的“90后”们,则在网上发起了一个经典神贴——《说说你和异性同桌干过的最浪漫的事》。这个活动蔓延到了每一个社区和论坛,引发了前所未有的集体共鸣。那是互联网社区草根文化发展最为自由蓬勃的时期,同一年的贴吧神贴“贾君鹏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刚刚造就了网民们集体的无厘头行为艺术狂欢,但是在这个关乎现实回忆的问题底下,成千上万条回复却大多数都格外正经。大家就像找到了一个珍贵的记录点,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写下了关于自己的故事,亲自分享并封存自己曾经那泛着傻气的浪漫青春。
高木同学跟西片同学也是同桌。
关于“同桌”这种独特的情谊关系,有着与中国人类似的学生时代与升学压力的日本人,有着同样的体会和怀念。于是山本崇一朗就创作出了这个故事,《擅长捉弄的高木同学》,或者也被叫做——“擅长调情的西片太太”。当看到后一个被广大读者们一致达成共识的外号,结合唯二出现的两个人名,即使没有看过这部作品的人,也一定能够对它的主题猜到几分了。
这是一个没有主线剧情,由诸多日常小单元组成的故事。山本崇一朗用朴实清新的画风,以及对于学生时代生活真实无比的细节还原,完成了一个看似平平无奇却感动了无数人的浪漫故事。男主角西片与女主角高木是同桌,两人经常会进行各种各样的赌局和竞赛,高木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捉弄西片,而西片的目标则是要避免受欺负并试图反击。仅此而已,没有其他任何惊心动魄的大事。标题早已剧透,大家都知道结果,身为男生的西片永远都是输掉并被欺负的那一方。不过奇怪的是,面对这样一边倒的对抗系列,所有的读者都和书中屡战屡败的西片同学一样,被“虐”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大胆的高木与胆怯的西片
似乎很难用语言去形容发生在高木与西片之间的这些看起来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故事——上课传纸条、一起搞卫生、一起回家、一起躲雨、一起写作业、互相恶作剧、互相对视、互相比身高……每一件都是是那么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带有人工痕迹的结构化套路,普通,真实。但这些故事就是有着奇妙的魔力,任何一段情节在作者笔下都能变得极为浪漫且有趣起来,让读者们回忆起学生时代的点点滴滴,不禁莞尔——且在之后持续地傻笑。
没错,“被感染到只会傻笑”就是《擅长捉弄的高木同学》的读者们最一致的观看体验——那种人只有在看到最纯粹美好又能引发共鸣的事物时,才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痴汉”一般淳朴的傻笑。因为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可爱了,因为这个故事实在是太美好了。无论男女读者,无论带入哪一方的视角,感受到的都是暴击满满的甜蜜与感动。高木同学所擅长的似乎不仅仅是捉弄人,而是一切,在任何比试中她都能占得上风。她总是带着胸有成竹的调皮微笑,对于西片那些自作聪明的反击毫不介意;而“木头脑袋”的西片同学却恰好相反,面对高木无数次大胆的“明示”却一门心思只想着胜过对方,把所有奇怪的举动都视为“捉弄”计划阴谋的一部分。这个造成反差又完美互补的设定,让明明每一话都可能大结局的故事,硬是可以照着永远不捅破“最后一层纸”的套路继续下去,持续地为读者们生产最高质量的“狗粮”。聪明的高木同总是撩个不停,而愚钝的西片同学一次次错过“反杀”的机会。可嘴上嚷嚷着“你俩快滚去结婚!”的读者们其实一点儿也不着急,大家最喜欢的正是这个过程本身,甚至希望它能永远进行下去。这或许就是本作如此大受欢迎背后的秘密所在了,青梅竹马,两小无嫌猜——懵懂暧昧的情窦初开,本就是比如胶似漆的热恋和海誓山盟的纠葛更为美好、更为珍贵的存在。又有谁会不爱这样的故事呢?
因为这两个孩子的身上,有着许多成年人早已忘掉的勇气和羞涩。有人会觉得西片同学迟钝又胆怯,恨不得钻进书中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开窍的男生。但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其实是大人们自己已经变得太过功利和浮躁了。只想着急急地达成目的,而不再愿意去在意过程。其实,如果西片不是这个性格,那高木也不会一直捉弄他了。正是因为西片也同样喜欢着高木,他才心甘情愿地被“捉弄”,才会每次面对西片突如其来的告白时乱了心神导致输掉比赛,让高木的作战屡屡得逞。对于男生而言大胆莽撞其实是常态,并不算难事,反倒是维持那份属于真正少年的青涩才更为可贵。如果西片真的像高木一样主动,这个故事直接就抵达了终点,反而失去了最重要的浪漫过程。因为爱慕与珍惜而变得傲娇羞涩,既期待又害怕,既懵懂却坚定。这样的西片同学身上,才有着真正让女生心动的所在,才有着多少人早已丢失的赤子之心。同样,正如同那个在为靖哥哥吃醋时也会智商下线的蓉儿一样,我们的高木同学也不总是无懈可击——当面临调换座位可能无法继续成为同桌时,她会紧张担忧;当西片同学对自己的提议并不积极回应时,她会沮丧难过;当两人独处遇上同班同学时,她会既害羞又兴奋;当西片亲口说出想和自己一起回家时,她也会感动到呆呆地愣住……虽然这些“被反杀”的瞬间只是偶尔出现,却也足以支撑起高木同学更为真实而立体的形象,让人们感受到身为小女孩的她那讨喜的、纯真可爱的一面。而高木最大胆的地方,也并非如何强势地“欺负”自己的同桌,而是敢于自然地、毫不掩饰地表达出来自己的情绪和想法。无论是捉弄成功还是被西片无意间“反撩”,她都从不扭扭捏捏,直抒胸臆,坦诚自信。这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却是多少纠结着患得患失的矫情女生们无法完成的挑战。在这个故事里,看起来被捉弄的西片同学总是吃亏的那一方,但实际上每次在捉弄完西片之后,高木都会如实地告诉对方——因为今天偶遇了你才觉得很幸运、想到暑假就见不到你了才觉得失落、因为想要跟你继续同桌才主动换座位、因为想要跟你独处才一起上下学……
因为喜欢西片,所以才捉弄你。
虚惊一场与如愿以偿
这就是发生在高木与西片之间的故事,比起那些海誓山盟与生离死别,在经历了种种惊心动魄的成长的大人们眼里本该不值一提,却偏偏让所有人为之动容,被其治愈。读者们如饥似渴地享受着他们所展示的“过程”带来的温馨与感动,而唯一剩下的担心还是回到了那个“结果”上——所以这两个人最终有没有在一起呢?
在名为《回忆》的那一话里,擅长捉弄的高木同学完成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作战胜利。故事一开头就是已经长大成家的高木捧着毕业相册在暗自回忆,随后出场的可爱女儿中了妈妈设下的恶作剧。看来即使身为人妇的高木依旧没有忘记这个爱好,可是当初那个被她捉弄得最多的人去哪里了呢?女儿翻看着相册问道“是爸爸吗?”,高木一边苦笑着回答“是就好了”,一边哀怨而沉默地起身去开门。哄好女儿入睡之后的高木再次端详起相册上西片的样子,竟然偷偷地抹起了眼泪。许多第一次看到这里的读者都会突然感到心头一紧,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担忧和难过,说好的一甜到底的“狗粮”剧呢?怎么就高木突然长大嫁作他人妇了?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虐”狠狠地打击到,也只能揪着一颗心继续硬着头皮看下去。而故事到此时也迎来了尾声,高木的丈夫回家了,没有露脸——但是她在关上家门的时候,却朝着画面之外读者的方向露出了熟悉的调皮笑容。最后一个分镜头,家门口的墙上的铭牌上写着的是——“西片”。
韩寒曾经说过,“虚惊一场”这四个字是人世间最好的成语,比起什么兴高采烈、一帆风顺都要美好百倍。如愿以偿,高木同学,在最后真的成为了西片太太。在这一话里,高木几乎成功地捉弄到了所有人。但是,大家为什么会被捉弄到呢?明明知道不可能发生,却还是被之前的情节暗示弄得心神不宁;明明知道作者不可能如此过分,但心里总还是没有底,不敢去想象那个最让人难过的假设。在经历了这样大起大落的刺激之后,只有当看到了最后这如愿以偿的一幕,读者们才能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继续好好享受两人之间那些甜到不行的浪漫故事。作者选择在连载中间插入这一话,其实也是为了进行一次确认,从而让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能安心。至于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故弄玄虚的恶趣味桥段,或许也是出于对大家的不自信感到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所以忍不住要像高木一样进行一场捉弄计划。哈,你们在担心或者害怕什么呢?不经历虚惊一场的吓唬,怎知道如愿以偿的珍贵。山本崇一朗有着自己的坚持,这就是人世间最大的美好,它也值得最完美的那个结局。关于为什么要写这个故事,关于这个故事所象征的意义,关于想让读者们明白些什么,明明在之前早就借着漫画里三个配角女同学之口问了出来——
“看着那两个人,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笑忘歌
笑忘不是关于笑着忘记,而是在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时候,笑着回想起了曾经全部的纯快乐。有些如果变成了结果,有些初衷变成了苦衷。但藤架上风干发酵的记忆其实一直都在,有些事情隔得太久会变得越来越淡,最后消散;但还有一些东西,会历久弥新,愈发醇厚,刻骨铭心。
如今,高木同学捉弄人的故事仍旧在连载中。除了本篇之外,作者还画起了长大以后西片一家的生活以及他们的同学由加里等女生三人组的故事。长大以后的西片太太依旧联合女儿一起继续“捉弄”着丈夫高木,而在除了主角二人之外的其他人身上,同样诞生出了既甜蜜又有趣的成长。于是,这份清甜的“狗粮”正式超越了同桌之间的局限性,而拓展到了关于青春与成长本身的定义与赞颂——时间的流逝不会改变人的初衷,高木与西片二人之间的故事会继续下去;个体的不同并不影响同样的精彩,这样美好的故事也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
于是读者们就像王菲在《笑忘书》唱的那样,从哭着嫉妒,变成了笑着羡慕。我们终归是需要一个这样甜丝丝的小故事,它没有那么宏大震撼的主题,不涉及什么深刻复杂的内涵,但却同样真实而伟大。它就像那些晾在藤架上的回忆,等着我们长大以后,在某一个午后,突然因为一个简单美好的故事而觉醒,回想起来,于是去切一份回忆来下酒喝。重温这样的故事不需要任何门槛,不需要任何担心,世间本就有如此纯真美好之存在。时间偷不走初衷,命运偷不走如果,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不会忘记——
“那一年天空很高风很清澈,从头到脚趾都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