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北京对于食宝街来说太晚了——
2018年的北京是食宝街的盟友。在搜索栏上输入“食宝街”这三个字,那五彩斑斓的推送往往都是一两年前的陈迹。
滤镜下,锤破视网膜直通味蕾的诱惑永远不会褪色,但它们的真身曾经栖息过的地方可能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色房间。
四四方方,标牌未拆,仿佛一个小小的墓碑。
没有人会为他们扫墓,但是食客仍然穿梭在这里,这里还有坚持下来的小食店依旧热闹而新鲜。
在这光与暗交错的室内小广场,你手上的烤鸡爪和你面前关门的奶茶店仿佛让你之置身于阴阳边界,《妖猫传》中的欢宴旧址。
要是食宝街只是一条露天美食街,或许还不会给人带来这么剧烈的瞳孔地震。
露天美食街是三四线城市孩子们的共同记忆。它会在春节出现,会在“国际美食节”的横幅下出现,会在空得不像样的广场上拔地而起。有它的地方就有冰糖葫芦和羊肉串,就有臭豆腐和冰淇淋,无论你在哪里都能见到这几样。
然后,节日结束,摊位消失,空余小孩的哭声——大概又是一个被爹妈扯着忙着看亲戚,初八才能去逛庙会的。
或许美食街这种东西,有多种进化或者超进化形态。
自然系进化叫赶大集,
德国系进化圣诞集市,现在在国内靠着圣诞特色热红酒维持着与本土美食街最后一点点本质差别。
科技系进化MALL里的美食,好吃的店往往都在地下,越高层的店铺越经不起滋滋油香的侵袭。
恶系进化为每个旅游城市特有的特色美食一条街,只提供专让当地人疑惑“这怎么也成了我们特色”的美食。
这里往往冰糖葫芦羊肉串臭豆腐冰淇淋会再度上分,但爆炸烤鱿鱼和超大屏阔落是永远的C位。
食宝街大概是MALL系和自然系融合进化的产物。
食宝街作为美食街plus,失去的摊位不会像博尔赫斯说过的那样“就像水消失在水里”,而是像一个人类一样,有一方小小的空间留用作记忆,虽说它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消失。
撑下来的小店充满了揭棺而起的快活空气。虽说整条街的氛围略显萧瑟,可活下来的店依旧热闹,
食宝街依然这么多人,曾经的人们摊在这么多店里,现在人们挤在挺过来的几家店里。可能人潮依然相信自己前往的就是记忆里那个美食狂欢节。
能撑下来的店大多是熟悉的名字。你会发现,曾经那些新奇的名字开始变得熟悉到令人不耐烦,那些充满奇技淫巧的食物开始像冰糖葫芦羊肉串臭豆腐冰淇淋一样千篇一律了。
在地图上搜索,星星点点的新食宝街已经在除中关村外的商圈出现,蜷曲在MALL的一侧,向饥饿又猎奇的食客漏出一丝的光线。揭开它,又是似曾相识的美食,再一次愉悦地填满了你的视线和味蕾。
也许,千篇一律本身并不能算上是什么坏事——重复归重复,谁能对羊肉串说不?淘汰的店铺,多数也是运营不善或是产品口味过于前卫。大浪淘沙之后,留下的店铺往往是品控稳定、人见人爱的。只是,当好奇的目光总是与熟悉的名字相遇,一丝怅惘总是涌上心头,仿佛此行的目的不是来吃东西,而是来探险。
当你离开工位,离开课堂,冲向一个狂欢节后发现——山的那边还是山,没有你想象的那片海。你想象中充满新鲜感的店铺并没有出现。按部就班地去自己吃过的店点上自己最常吃的那一口,挑选食物的过程和流水线般的工作无缝衔接。以为自己挣脱了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却迎来了一片新的平淡。
幸运的是,一部分的消亡不能代表整条街的崩溃。
总有店家和热衷于踩雷的食客愿意乐此不疲地尝试。城市森林拔地而起,淹没了曾经路边的摊位,吞噬了巷子深处的老味道,压缩了人们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在城市的夹缝中,那一个个热闹的美食角落,是无法像徐霞客一样遍访群川的冒险家最后的乐园。
在2020年的尾巴上,也许一个个新的名字会亮起,从黑色小方块,从前任的墓碑上挣脱出来,重新点起邀人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