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恋恋不舍地收回最后一丝余晖,玫瑰色的晚霞布满天际,夏日的微风拂过山林。悄悄地,你走了。你安详地闭上眼眸,双手相叠放在胸前。
你走的那一晚,蟋蟀在墙角低呤,屋前的月季低头啜泣,瓦棱上的蕨草齐聚哀悼,山沟里的溪水奔走呜咽,山脚的竹林齐声梵唱……
我抚摸着你的脸庞,你的双手,你看起来那么温柔,那么安静。但是真的已经不在了,那你去了哪里?我到处寻觅你,去长满青苔的井台,去石头堆砌的草垛边,去亭亭如盖的桂花树下,去檐下的青石台边……我再也寻找不到你的踪迹。你去了哪儿?
我告诉路过的晚风,让她捎去对你的思念;告诉高飞的云雀,让她寄去对你的怀恋;告诉百灵鸟要为你日夜歌唱;告诉松林要为你遮挡阳光……
你离开了,我会哭泣,我会孤独,我会摔倒。从此,谁陪我去山野采茶,谁在夏夜陪我看星星,谁陪我去梨园看花,谁攀上树梢为采摘最黑最甜的杨梅,谁在露天电影散场的路上背我、哄我……
我仿佛又看到了你,你在油灯下搓草绳,你挑着井水摇晃地进了院子,你在木雕的窗前缝衣服,你在门口的石垛边修剪菊枝,你在黝黑的廊下挑拣豆种,你在扬起灰尘的院子里捆扎麦秸,你在秧田边的小池塘前车水,你赤着脚在溪边捣衣,你在后门弯着腰梳发,你在烟雾缭绕的庙堂前祈祷。
你的笑容是那么温暖,是春日里蒸融的花草;你的手那么温柔,曾经牵过我,抚过我;你的背是那样柔软,那是我儿时最温暖的港湾;你的声音那么动听,一遍遍地呼唤着我的乳名。一声声的嘱咐,一阵阵的关怀,至今仍在我的耳边回响。
你离开了,我会哭泣,我会孤独,我会摔倒,你怎么忍心?我依恋你,就像小鹿依恋山林;我渴望你,就像鱼儿渴望清泉;我切慕你,就像蝴蝶切慕花蜜;我企盼你,就像夜莺企盼月光。
归来吧!我们一起绕过夜来香花丛,走过紫云英花田,涉过漫过水幕的溪坝,踩着长满车前草的石径小路,穿过开着火红打碗花的山谷。我们去采金银花,摘映山红,找覆盆子,去挖荠菜,去锄荸荠。让我牵着你的手,也不怕裤角被露水打湿,我们去给秧苗灌水,去听蛙声齐唱。
归来吧,我想做你鬓间的发夹,留住你的发香;做你身上的草屑,围绕在你的膝前;做你手心的金盏花,依偎在你的心门;做你身畔的尘土,匍匐在你的脚下。
梦里,我穿着小花褂,扎着羊角辫。湛蓝的天空下艳阳四射,高高的墙头上开着怒盛的黄花菜。拐过墙角,看见你坐在淡竹下的矮椅上,淡如菊花的浅笑盛开在你的脸庞——于是,我们相视而笑。
许你一世安康,我愿在佛前长跪不起。来世,我只想做你篱前的牵牛,为你迎来朝露,为你守候月光。
不孝外孙女作于16年7月18日
后记:外祖母于丙申年六月初九辞世,享年75岁。外祖母本名荷花,性情如青莲般素洁。她一生节俭,为人和善、谦逊,赢得大家的夸赞各爱戴。外祖母卧病其间,小姨日夜不离陪侍床前。小姨回忆,外祖母去世前两三天,外祖父的遗照曾淌下水滴,而外祖母的右手却水肿不消。小姨戏说,那是外祖父流淌的思念之泪,已经三十九年了,外祖父要把外祖母带走了,他们是牵着手走了。逝者已去,虽说是安慰的话语,但听了也不学温暖人心。但愿他们在泉下重聚相伴,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