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悦吟静静看着窗外飘落的细碎白雪,然后,低下头去,继续拥着炉火看手中捧着的那本书,在这暂时远离尘世喧嚣,远离人间烟火的地方,那些烦躁不安、愤怒和脆弱的情绪慢慢淡化,倒是使人生出平和的心境来。
至于那些她无力去改变的东西暂时被放下了,那些丑恶也好像都被这漫天大雪所掩盖,暂时不见踪迹了,只有这寒冷、美丽的一片天地留给人无法言说的惊艳与震撼。
雪停的时候,颜悦吟走出旅社,一直往外边走,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唱歌,便走了过去,大约四五个人围在那里,中间有一个人在弹着吉他唱歌。
颜悦吟倒是没想到还能遇见文艺青年,恰好唱的还是她比较喜欢的一首民谣,歌也唱得悠扬动听,颜悦吟便站在那里,静静听歌。
慢慢又聚集了不少人过来,一曲终了,纷纷为其鼓掌。
其它人还站在那里,那人唱的已经是另一首歌曲,颜悦吟便离开了那里,仰起头站在被冰雪覆盖的大树下,看着眼前的枝条在熹微晨光中带着淡淡的光芒。
远处,有人掏出相机,对着颜悦吟按下了快门。
颜悦吟结束了这场在冰天雪地中的旅行,回到了家里,很快就要开学了,她又要离开家。
刚开学的几天忙过了,就又开始了千篇一律、枯燥无味的生活。
过了不久,学院有活动要参加,总算是把颜悦吟从无所事事中解救出来,颜悦吟立马就以高度的热情投入到活动中。
只是,颜悦吟的好心情和积极性全都在和别人争辩的过程中消耗殆尽了。
“同学,比如说,你要是不小心挂科了,这时候心情本来就很郁闷……”
颜悦吟的话被打断,“我不会郁闷,因为我从不挂科。”
颜悦吟听罢,看了看对面一脸笑意的人,然后,抬起头来,凝视天花板三秒,又看着对面那人,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那同学你很厉害喔,希望你永远没有机会体会这种失败的感觉。”
对面的人也投来标准的笑容:“谢谢,我会努力的。”颜悦吟继续抬起头来,凝视天花板,默默的想,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为什么?
那人站在颜悦吟面前,笑着自我介绍说自己叫程渡寒,又说,有缘相识一场,要加个好友。
颜悦吟差点被憋出内伤,但还是维持脸上的笑意,加了好友。
不久之后,程渡寒发来两张照片,说怪不得觉得颜悦吟有种熟悉的感觉,其实,他早就在雪谷见过颜悦吟了。
颜悦吟听罢,看着那两张照片,一张是在纷纷扰扰的人群中,一群人站在那里看着唱歌的人,有人在微笑,有人在默默听着歌,也有身处其中的颜悦吟低着头,满脸悲戚,还有一张是颜悦吟站在一棵晶莹雪白的巨树下,抬起头来仰望着整个天空深重的雪白。
颜悦吟看着照片,又想起了父母离婚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去雪谷的经历。
直到程渡寒发消息过来:“希望不是我的拍摄技术让你沉醉了,以至于你忘了我还在等着你说话,快说话呀。”
颜悦吟拉回自己的思绪,“拍摄技术不错,从来不知道自己看起来还可以有这么唯美的艺术感。”说完,便匆匆下线了。
雪谷的确很美,但颜悦吟去那里时的心情并不好,现在那些不愉快的事又涌上了心头。
再一次遇见程渡寒,一群无所事事的人一起打了一局游戏。
程渡寒对颜悦吟说,颜悦吟的昵称一听就是女孩子的,大概一上去就会被其它玩家追着虐杀,所以,一上去就求饶的好。
颜悦吟默然,半响,反问程渡寒,如果是他,会开场就求饶吗?程渡寒一本正经的说不会,说自己若是女孩子,压根就不会玩这种游戏。
最后,转过头来,笑着对颜悦吟说,幸好,他不是女孩子。颜悦吟看着程渡寒,总觉得这游戏不能杀队友是一个颇大的遗憾。
冬天渐渐过去了,冬日暖阳的光辉渐渐变得热烈而明亮。
程渡寒和颜悦吟慢慢熟络起来,程渡寒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说自己要拍一组照片,觉得颜悦吟很适合当免费的模特,颜悦吟则认为自己的劳动价值必须要有所体现。
她拒绝了程渡寒请吃饭的回报,理由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辛劳付出不是一顿饭这样的小恩小惠就能回报的,这是对社会主义接班人的侮辱。
最后,颜悦吟一个人慢慢走了,说以后用得上程渡寒再说回报的事,目前看来,程渡寒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价值,程渡寒也只能憋屈的看着颜悦吟离去,自己一个人摇着头笑笑。
颜悦吟在学期末的时候,跑去找程渡寒,两个人坐在长椅上,喝着奶茶,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颜悦吟突然淡淡来了一句:“程渡寒,你经历过绝望吗?游戏里被吊打不算。”
程渡寒悠悠答道:“有,但我必须要说明,通常是我吊打别人。”
颜悦吟没接下这话茬,自顾自说道:“我现在就挺绝望的,你欠了我人情,都没有机会报答我,眼看离毕业也不远了,就更绝望了。”
程渡寒也没有理会颜悦吟的戏谑,犹如自言自语般说,有时候遇见有些人的时机不对,可能就注定了绝望,也许早一点,也许晚一点,都会比现在遇见要好。
如果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早一点遇见,人生还有一段路可以一起走,如果晚一点遇见,就可以在下一个路口结伴而行,可若是偏偏在转角处遇见,就只有带着遗憾各走各路。
颜悦吟明显没听懂,程渡寒却说,不需要听懂,因为已经毫无意义了。两个人就那样坐在那里,看着落日余晖洒在身旁,寂静之中却隐约带着三分沉重。
颜悦吟和程渡寒都越来越忙了,程渡寒很久以后看到颜悦吟,停下来问了颜悦吟一句,为何穿得如此隆重。
颜悦吟用带着两个青黑色眼袋的无神双眼看着程渡寒,一下子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就说让程渡寒陪她去参加一场婚礼。
程渡寒就这样被拉到了婚礼现场,颜悦吟却满脸都是参加葬礼的沉重与悲凉,然后,静静听着颜悦吟管新郎叫“爸爸”,对着那新娘,终是叫不出口。
程渡寒本想说,自己这一身衣服真的不适合来这种场合,听完颜悦吟说的话,便陷入了沉默。二人都一脸肃穆的坐在那里不说话。
许久,颜悦吟终于开口:“我就是怕自己一个人来了太尴尬,可拉上你一起来,还是没能让我摆脱这种尴尬,所以,你就不能说一句话吗?”
程渡寒转过头来看着颜悦吟:“如果是我,就不会来,你的尴尬是你自己选择的,何必逼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呢。”颜悦吟没有再说话。
婚礼结束的时候,颜悦吟和程渡寒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颜悦吟说,她只是想大家都体面一点。程渡寒点点头说“我知道”。
分开的时候,程渡寒转过头来。
“颜悦吟,很快就要毕业了,我想我们可能不会再见了,遇见你真好,虽然知道没有如果,可还是想说,如果,我早点遇见你就好了,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好,只要不是在知道一切都已经不该发生的时候就好。以后有时间,去看看长白山的雪吧,那里很美,我想你会喜欢的。以后不要再做不喜欢的事,想做什么就去吧,后会有期。”
程渡寒朝着颜悦吟招手,然后,转身离去。
一年以后,颜悦吟站在冬日积满落雪的山巅,看缤纷的万丈霞光落在雪山上,想起程渡寒说这里很美,如今她就站在这里,看着冰天雪地之中的霞光,的确是很美。
如果故事是从这里开始的,也许一切会不同,可惜,从来就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