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前,狗对于我来说只是动物的一种,我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养一只狗,但事实上,我还真的养过一只狗。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个下午,我和女友正手牵着手在步行街散步,突然女友就向一个地方冲了过去,顺便还没忘记拉上我。努力的挤到人群里,原来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带着一只笼子,笼子里有许多小白狗。
女友蹲下来,小心翼翼的把手伸进去,一堆白色的毛绒绒里,有那么一只就笨拙的爬过来,伸出舌头舔女友的手指。
见此情景,我一边感叹:真是一条好狗。一边想要把女友拉起来,可用了两次力,女友脚下像扎了根,只把头转过来,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我皱起眉头,表示不同意,女友还是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我对女友说,你把它带回去,哪有时间养?女友把头低下。我接着说,而且这么小的狗,也不知道打疫苗了没有,说不定两天不到就死了。女友又把头低了低。我继续说,你对这些东西过敏,你自己也清楚。女友低着头不说话,也不跟我走,我俩就这么蹲在原地僵持着,我最后投降了:买了吧。女友抬起头笑的像朵花。
女友抱着狗,一脸的笑意,我看着缩在她怀里的小狗,不由得开始碎碎念:这狗以后一定会到处大小便吧?这狗等大一点身上一定会有味吧?这狗等到每年的春秋应该会掉很多的毛吧?……女友不走了,一脸愤愤不平,她对我说:你要是看不上小宝,我就带着它一起离家出走?
我挠头:小宝?
女友噘着嘴,得意的点了点头。我看着缩在它怀里的小白狗,心想这条狗看样是送不走了。
小宝被安置在女友住的地方,把它放到地上,它就东闻闻,西嗅嗅,女友高兴的的拉着我的手说:你看你看,多可爱。我看着小东西满地乱走,活像一只寻食的猪仔,就耸耸肩,我对女友说:按照黑黄花白的选狗次序,咱家的小宝属于最差的那种。
女友听完后,想了好一会,看着她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转身想溜,却还是被女友抓到了一只胳膊狠狠的咬了一口。眼看着还有要被咬第二口的趋势,我赶紧求饶,我指着小宝的,对女友说:你看。
女友看过去,只见原来胖乎乎的小狗贴在地板上扁成了一张饼。我心中纳闷,难不成这狗还在马戏团进修过?还没等我猜完,一滩黄灿灿的液体就从小狗的身子底下流了出来。
我与女友对视,发现女友也是手足无措,只好去找拖把,强忍着不适感,把那片狼藉收拾好,回头就发现女友又把小宝抱在怀里,小宝正努力的舔着女友的手背,女友笑的满面春风,我控制自己尽量不让自己去想狗狗清理卫生的画面,心里无奈的感慨:这真的是条好狗。
我和女友不在一个城市,想见面也只能看谁有空,就去对方的城市去,原本如此,但自从有了小宝,女友就不再来找我了。我打电话跟女友诉苦,说自己总是汽车火车的来回颠簸,颠的腿都要折了,女友总是义正言辞的回答我:不,我不能让小宝挨饿!你要是不想见我们娘俩,你就别来,在那跟你的小红小蓝过去吧!
这话说的就毫无道理,但我也不能还嘴,因为经验告诉我这个时候敢妄想着和女友纠结是否应该讲道理,是最不明智的行为。于是我叹了口气,接受了继续来回折腾的命运。
可是每次见到女友,牵着小宝,我都忍不住吐槽两句: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明明是一只狗却养成了猪的模样,从后面看去简直就是二师兄穿了皮草……你是怎么做到的?
女友从来不屑回答我这种问题,也不理我,骄傲的牵着小宝往回走,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心里不停嘀咕着这世道世风日下,人不如狗,人不如狗。
回到女友租的房子,小宝低头到处乱闻,然后在那个它第一次撒尿的地方又尿了。我皱着眉头指着尿垫,问女友:都多大了,该不会去尿垫撒尿?
女友抱起小宝,像抱了个孩子,一脸不愤的看着我,小宝在女友的怀里兴奋的要命,白色的大尾巴像通了电,疯狂的转动。
女友一瘪嘴,委屈的说:就知道你看不上我们小宝,我们小宝怎么了?它可乖了,你不在的时候都是它陪我……
这话听不得,听了开头就让我羞愧难当,于是我赶紧讨好的拿出拖把来收拾残局,一面说着笑话,终于让女友破涕为笑。
我曾想过许多种可能,也做过最坏的打算,但事情真的发生的那一天,我发现,无论你以前准备的多充足,在现实面前,你还是无力,溺水般的无力。
那是我和女友通的最后一次电话,即使我努力强迫自己冷静点,但头脑却还是懵懵的,脑子里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只说了一句为什么。女友没出声,过了半晌,回了我:你想要什么理由?
这句简单的反问对当时的我来说,就像一把刀子,笔直的插到心脏,我无话可说,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愣了多久,想了多久,当我回过神来,电话那头也已经挂了不知道多久。
我把窗子打开,那时临近深冬,一股寒气就迎面扑了过来,我坐在窗台上,依在玻璃上,看着窗外朦胧的灯光,安静的点缀着这个城市的夜,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和她有关的故事和画面,思绪不断的被拉长,压扁,再拉长,最后围成一个圈,我终于想起,原来在这场爱情的追悼会中,我原本就是那个肇事者,现在却变得像个受害者,实在不像话,不像话……如此想着,可眼泪却像开了闸,一颗颗的从脸上滚下来……
终于在故事的杀青,我们还是见了一面,那次女友牵着狗,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绒服,从大雪纷飞的深处走来,小宝还是那个憨实欢快的样,老远见到我,就使劲想跑过来,女友松开了绳子,小宝冲到我脚下,然后一个翻身,就漏出了肚皮,看着地上它四脚朝天的样子,我被逗笑了,我蹲下来,给它挠着痒痒,挠的它慢慢闭上了眼睛,然后我轻轻拍了它一下,小宝麻利的翻身起来,白色的大尾巴揺的样风车一样。
女友叫了一声小宝,小宝就摇着尾巴,颠颠的跑到了女友的脚下。女友把绳子的一头又重新握到手里,我抬头看她,她低下头不看我,我尝试着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成了哑巴,就这么在雪天里沉默了好久,我想,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于是我起身准备离开,可这时女友却开了口:你……小宝你不能带走。
我侧过头,不和她对视,深吸一口气,我说:那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女友沉默了一会,说:没错,它,只是一只狗。
我闻言,猛的转过头来,看见女友还是低着头,我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容易的被撩拨起来,一点都不按设定好的剧本走,我几次想要张嘴说什么,最后都理智的无疾而终,最后只留下一句,嗯,它只是一条狗。就飞快的离开了,像逃一样,逃了不知多久,也不知到了哪里,泪水还是流了出来,划过麻木的脸颊,在这个飘雪的冬天,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我知道,从那刻起,你我之间的距离,再也容不下我暴露脆弱的余地。
雪还在下,下的很大,大团的雪花洋洋洒洒,我回头看去,来时的脚印都被盖上,仿佛从未出现,仿佛从未来过。那场雪不知下了多久,最后它把该盖上的全部盖了起来,远远的望去整个世界一片雪白。
人们都在失意时随性地把伤口拜托给时间,事实证明这位严谨刻薄的老师傅从来没让我失望过,时过进迁,生活又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我也还是那个我,而关于和女友的故事,也能心平气顺的把女友更新为前女友,然后安稳的存放在记忆的角落储存,偶尔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拿出来复习,偶尔也会眼眶微润,伤怀的就像看了本小说。但每当别人问起,我都是不承认的,唯一可以和别人唠起有关于她的闲话,也只有:
嘿,哥们,我也养过一只狗。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