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你只拿走了我一半的人生

    苏青最近觉得经常胸闷气短,尤其是有几次半夜难受得睡不着,她给老公张文彬打电话,但不是打不通就是不耐烦地三两句就挂断了。

  苏青觉得现在这个家已经越来越不像家了,近一年多,几乎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和张文彬结婚十几年了,之前才结婚年轻拼事业,有时忙得一天只吃一顿饭,但两人天天都在一起,有时下班了张文彬看她累得不想动,还会帮她洗脚。有次下大雨,苏青去给客户送货还没回来,张文彬穿了件雨衣,站在小区路口等了她两小时,回去两人都高烧住院,但那阵苏青的心被爱情、亲情包裹着,温暖又柔软,只有一件事让两人困扰,苏青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经过几年的打拼,两人的事业起步了,他们在成都开了3家门店、在西安还开了2家店,生意也不错。张文彬和他父母都想让苏青好好在家休息,保养好身体要小孩,苏青就回家当起了别人羡慕的全职太太。

  没两年,苏青觉得这样的生活真是无聊透顶,而张文彬越来越忙,他说准备再开发点新业务,所以经常出去应酬,晚上也不回家,苏青有过抱怨,尤其是两人一直但是她明白一个男人对事业的热爱,所以她没有纠缠。

  张文彬从每周抽空陪苏青看看电影、吃吃饭,到近一年几乎一个月才回来一两天,苏青都觉得自己在过一种“丧偶式”的婚姻。

  苏青已经很久没有约人逛商场了,这天下午,天气好,阳光明媚,她特别想出去走走,打电话约了自己的大学同学刘丽,两人一路在商场拼到了下午5点过。刘丽拉着苏青去了一家咖啡厅,她偷偷告诉苏青,这里的服务员都是清一色的小帅哥,特别养眼。

  苏青看着刘丽,她觉得自己比不过她,苏青几乎不怎么出门,每天窝在家里,而刘丽却把生活过得丰富多彩,快40的年龄了,看上去还像二十几岁的小姑娘。

  每次逛街,刘丽都是满载而归,而苏青顶多给自己买件毛衣,大多给老公买,所以刘丽经常批评她:“你以为你这就是贤惠了?这是最愚蠢的,女人要懂得投资自己,不然迟早把老公送给别人……”苏青只好笑笑,无话可说。

  的确,苏青自己也知道,虽然还没到40岁,但她的心态比她那60几岁的妈还要老,衣服从来都是黑白灰,什么化妆品、首饰、包包基本上不沾,就是老公张文彬有时送给她,也没见她有多惊喜。她和刘丽站一块,像两个辈分的人。

  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了两杯摩卡,刘丽把化妆镜拿出来检查自己的妆容,但没想到的是,从她的镜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她老公王维,此刻正满脸堆笑、眉飞色舞地在比划着什么,对面坐着一个妖艳的女子,正捂着嘴笑呢。

  刘丽腾地站起来,把自己的咖啡杯端着走过去,一句话都没有,直接从妖艳女子头上倒下去了,那女的还没回过神来,刘丽又伸手给了女的一巴掌,然后踩着高跟鞋转过身拉着苏青快速离开了。王维还在给那个女的道歉,苏青却看到刘丽眼角流的泪。

  “我早就知道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但我也没办法管,以前还去跟踪,去捉奸,抓到了他倒是坦然,直接提离婚,但你知道,我从毕业就没有工作过,现在如果离婚了让我出去工作,我真的做不到。而且离婚了,他的钱还指不定给那个小贱货用呢!”刘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

  苏青想,王维看着挺靠谱一人,当时大学追刘丽的时候,那是真痴情呀,每天早上去食堂买了早餐,巴巴地送她们寝室,晚上上完自习还给刘丽买点宵夜送寝室,苏青记忆最深刻的是,有天刘丽肚子疼,应该是大姨妈来了,躺床上给王维发信息,一会儿,王维给她送来了暖水袋,还贴心地兑了杯红糖水。两人结婚后,王维更是把刘丽宠到了天上,家里的活都是王维干,连刘丽自己的内衣裤有时都是王维帮她洗,而且两人还有个刚读初中的儿子,这样的家庭和婚姻该多圆满呀,但没想到,内里却是这样的。

  苏青边听着刘丽的哭诉,边审视着自己和张文彬,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果再不主动做点什么,怕是这个家就散了吧。刘丽哭诉完,打车回家了,苏青知道,她已经没事了,回家王维再认个错,两人可能就和好了。

  苏青望着商场玻璃门映出的自己,突然有种茫然。

  苏青去家附近的理发店把头发剪短了,再烫了个微卷,发型师说这发型看上去让她年轻了不止5岁,苏青想,那也有35了。

  然后,她给张文彬打电话,约他去吃火锅,这是两人的共同爱好之一。今天张文彬倒是没有犹豫就答应马上回来了。

  苏青赶回家换了条长裙,墨绿色丝绒的面料,这还少5年前苏青35岁生日的时候,张文彬送给她的。

  在楼下等了20分钟,张文彬的车停在了路边,苏青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张文彬看到她只淡淡地说了句,“剪头发了,挺好的”。

  苏青觉得座椅的靠背上有什么东西磕到自己了,她伸手一摸,是一个耳钉,小小的珍珠嵌在上面,透着点点荧光。苏青没有说什么,只是把耳环放到了自己的包里。她明白,男人到了这个年龄,有事业、人不丑,如果再有点什么爱好,那些个小姑娘是会奋不顾身地往上扑的。

  到了火锅店,两人点了最辣的锅底,张文彬看起兴致很高,还点了瓶白酒。苏青一直在吃,张文彬边吃边给苏青夹菜,嘴也没歇着,一直在讲最近在网上看的段子。这顿饭,两人吃得津津有味,苏青想,看来自己的改变还是有效的。

  那一晚,张文彬搂着苏青,迫不及待地上楼回家,直接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苏青上午补了个觉,起床发现张文彬已经上班去了,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好像身上还有他的温度。

  她今天心情不错,约了以前的几个牌友去茶楼打牌,没打几圈,王太太就盯着她的脖子,“哎哟,难怪看你今天气色这么好,手气也这么好,原来是昨晚被滋润了……”

  苏青脸红着说,“你看你说的,老夫老妻了,滋润什么呀!”

  对面坐着的孙太太,连着输了几把牌,口气就不那么好了,“苏青,我真是觉得你太厉害了,下次也教教我们,怎么做到处乱不惊的……”

  苏青摸不清楚她到底说的什么意思,没有答话。

  孙太太见苏青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地又接着说,“你们家张先生照顾的那个小姑娘,孩子都生了,你还可以和张先生这么恩爱如常,换做是我,我可做不到,你这心胸太宽广了……”

  旁边王太太几个人一直给孙太太递眼色,但是她没有理会,一直在说话,不过她后面说了什么苏青没听到,她只听懂了她老公在外面有个小姑娘,人家姑娘都给他生了个孩子了。

  苏青突然又有胸闷的感觉,她知道文彬在外面肯定有些逢场作戏的插曲,她也没深究,只要没被她抓到,她都可以装成不知道,但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可见是假戏真做了,而且看身边几个人的样子,她们应该早就知道了,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这时,苏青胃不舒服,去厕所吐了很久,其他几个人也不好再继续留在这里,纷纷离开了。苏青给刘丽打电话,王维和张文彬从大学就一个寝室,张文彬的事情王维比她这个老婆都还知道得多。

  苏青到刘丽家里的时候,刘丽应该是刚起床不久,还穿着睡裙,头发也乱着,“怎么了?”

  苏青白着一张脸,望着刘丽,“我想问你件事情,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刘丽有些茫然地望着苏青,“什么事情,你别着急,坐下啦慢慢说。”

  苏青和刘丽挨着坐在沙发上,“张文彬在外面有女人,还生了孩子,这件事你知道吗?”

  刘丽头一下有点扯着疼,“这件事我觉得你应该去问张文彬。”

  苏青摸着胸口,声音低沉地说:“也就是你们都知道了,你们就那么觉得我好骗,那么傻吗?”

  刘丽看她激动的脸都红了,她轻轻拍着苏青的背,“你也别着急,当时张文彬说他只是想要个孩子,他应该能解决好的,你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了,你要相信他。”

  苏青觉得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现在她的老公和别的女人在外面鬼混,还有个孩子,结果周围的人来劝她,说要相信老公会解决好。

  刘丽让保姆给苏青倒了杯温水,她整理了一下头发,“那天我和王维吵架,他说他只是在外面玩玩,从来没有认真过,还说他不会像文彬那样,玩出感情,还玩出孩子了。我一听,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事瞒着我们,我也没和他再吵架,就打电话给文彬,去找了他。文彬告诉我,他和那个女孩是前年去云南考察项目的时候遇到的,当时女孩大学还没毕业,几天时间两人就熟悉了,文彬本来也是玩玩,没想到女孩是第一次,等文彬回成都后,女孩打电话给他,说自己怀孕了,文彬一听有孩子了,就接她到成都,还单独在三环买了套房子,特别是女孩要生了的时候,文彬还把自己的妈接来照顾女孩,去年女孩生了,一个胖儿子,文彬可高兴坏了,立即就给女孩买了间门面。我当时就问他了,那苏青怎么办?他说他爱你,你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但他要这个孩子。”

  “我当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文彬说他会自己找时间跟你谈谈这个事。这是我找人调查的那个女孩的住址和电话,你要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如果你现在要去找她,我陪你一起去。”

  说着刘丽上楼去换衣服,苏青拿起自己的手提包,跟保姆说了声,就离开了刘丽家。

  苏青叫了辆出租车,给师傅说了便条上的地址,离成都市区有点远,几乎在三环的边上了。她想去干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想去看看。

  车停到了小区门口,苏青下车后,站在路边用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告诉她张文彬让她给她送点东西,请她来小区大门口取一下。

  五分钟后,一个女孩手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匆匆走出小区门口,苏青看着女孩,不施一点粉黛,皮肤自然白皙透红,怀里的孩子正伸手扑腾呢。

  苏青无法把眼前这个看起温柔无害的女孩和“妖艳的小三”挂上钩,她静静地走过去,“不好意思,我刚才下车的时候把东西掉在出租车上了,害你白跑一趟。”

  女孩冲她笑笑,声音软糯地说,“没关系,正好带孩子下来玩一下。”

  苏青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胖脸,“真可爱”,孩子突然一把抓到了苏青的手,小胖手拉着苏青的细长的手指就想往自己的嘴里送,苏青有点不知所措,女孩笑着轻轻拍打着孩子的手,“不许吃阿姨的手指,只能吃你自己的!”

  苏青此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想拥有一个孩子,原来有个孩子拉着你的手,不止会融化你的心,还会让你浑身都充满暖意。

  女孩站了一会,就抱着孩子准备上楼了,临走,还拉着孩子的手给苏青做了个飞吻。

  苏青回过神来,自己不是来捉小三的吗?怎么捉的这么轻描淡写,像来跟个朋友聊天,没有一丝风波。

  晚上,苏青打电话给张文彬,让他回家一趟,有事情和他商量。

  张文彬晚上要出差去西安,他告诉苏青明天晚上回家。

  苏青一个人躺在床上,眼前满是那个女孩清澈白皙的脸和孩子肉嘟嘟的小手,她明白,这样的一双人儿的确会让张文彬无法自拔。

  苏青第二天早上起床胃里还是不舒服,她只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在等结果报告的时候,她爸打电话问她最近情况,让她有时间回家一下,她妈妈这段时间记性不好,有时说出去买菜空着手就回来了,她爸带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症,开了好些药,而且告诉家人一定要注意,很多病人就是自己一个人出门就再也没找到了。苏青答应着她爸,说过段时间就回去。

  护士叫到她的名字,她接过了报告,其他的她都没看懂,只看懂了报告结尾的几个字“早孕”。

  苏青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心情了,盼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在这个不合适的时候来了,她怎么办,是告诉张文彬吗?

  晚上,张文彬赶回家,看到苏青坐在沙发上,他本能地觉得苏青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我去看了那个女孩和孩子……”苏青望着张文彬平静地说,张文彬有些紧张激动地走近苏青。

  “放心,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去看了看,她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

  张文彬放下手上的包,坐到了苏青对面的沙发上,“苏青,我知道我错了,但我也没办法,人家小女孩把第一次给了我,还给我生了孩子,你知道,我们这么多年都没能有个孩子,父母那儿我也没办法交代,求求你原谅我,等孩子可以断奶了,我到时候就给她一笔钱,我还给她买了个门面,应该够她衣食无忧了,我们就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苏青本来想告诉他,自己怀孕了,现在她只觉得眼前这个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男人是那么的陌生,她想到那个孩子如果离开他的妈妈,该是怎样的伤心,而那个女孩可能还在憧憬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生活,但眼前的男人想的却是只要孩子。苏青觉得张文彬可怕。

  “文彬,我们反正也没有孩子,现在既然已经是这样了,我也不想伤害那个女孩,我们好聚好散吧!”苏青淡然地说着。

  张文彬突然激动地站起来,走到苏青身边,牢牢地抱住她,“不,苏青,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只要有了那个孩子,我们就会幸福的。”

  苏青没有再说话,虽然张文彬抱着她,但她依然觉得后背发凉。

  “你知道的,我很小气的,我容不下这些……与其三个人都痛苦,还害孩子没有爸爸妈妈,还不如我成全你们,今后你还是可以幸福的。”

  张文彬知道苏青说一不二,他一脸悲伤地抬头望着她,“我再好好想想。”

  他拿起包离开了。

  之后几天,张文彬都没有来找苏青。

  这天早上,天刚有点蒙蒙亮,手机就响了,是刘丽的电话,苏青一接通电话就听到刘丽生气地在那边大吼大叫,“苏青,你赶快起来,我马上来接你,我们去找那个张文彬,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人,十几年的感情,他还真是做得出来……”

  苏青等她吼完,才不急不慢地开口,“你是想说他把房子、门面都转给亲戚,还找人借款的事情吗?”

  刘丽有些诧异,“你都知道了?”

  “已经有人跟我汇报了……”苏青拉了下被子。

  前几天,苏青想再了解一下张文彬,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她没有主动找他。但等来的却是有人打电话告诉她,张文彬和他父母在转移资产。

  苏青当时觉得可笑,他们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呆在这个家就为了那些房子、钱。

  苏青真的懂了,“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此时,她抚摸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决定给孩子一个好的未来。

  过了一个多月,张文彬主动来找苏青,他找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也摆在了苏青的面前,两人还约定了去办手续的时间,苏青连内容都没看直接就签字了。张文彬还有点悻悻地对资产分配解释了一下,他告诉苏青之前的店面最近一两年经营不好,在外面还有100多万的借款,他父母住的别墅当时是写在父母名下的,也不能拿来分配,所以只有苏青现在住的这套市中心的三居室,是作为夫妻共同财产,但他都不要,全部留给苏青,说到动情处眼神还不无留恋地深情望着苏青。

  苏青微笑着,她有一种爽快的感觉,她已经为自己和孩子打算好了未来,她会给孩子一个幸福的家。

  周一,苏青和张文彬在民政局办完手续出来,苏青请张文彬吃了顿饭,她说是用她自己的钱请客,用餐的时候,张文彬一直默默吃饭,而苏青一直在叙述着,回忆了他们十几年的过往,谈了她今后的打算,还准备接父母一起来成都住。苏青说的很多话,张文彬都没有听清楚,只有一句他听进去了,“人的一生,要么讲究要么将就,你知道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将就的人……”。张文彬听着这些,觉得苏青好像换了个人,或许苏青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只是被他耽误了这么多年。

  吃完饭,两人走出饭店,苏青转身离开了,没有回头,没有犹豫,留给张文彬的只有一个从容的背影。

  张文彬立在原地许久没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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