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出生的时候,在11月,天气特别冷。妈妈说:在我出生前,有一只大灰猫,吃的圆滚滚,毛色很美。凛冽的冬天,妈妈会坐在落地窗前晒太阳,顺便和舅舅唠嗑,大灰猫受不了天气的凉瑟瑟,就会转到妈妈怀里,头尾相连蜷缩成圆球,打起盹儿 。我真的好想摸摸那只大灰猫。可惜,它在我出生后妈妈出院回家那天,就不见了。
我记忆力特别好,甚至在被抱在手里的日子也模糊地记得。
我一直在想,老天会不会是赋予了我这天生的超能力,还是说我的骨子里印刻着前世的思维呢,虽然我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我却能从襁褓中的婴孩时期,就隐约明白人情冷暖。
妈妈偶尔会在饭桌上,宠溺地看着我:“你出生的时候很胖,脸很肥,比姐姐饱满的多,有7斤,不要太可爱哦 ,而姐姐只有6斤,瘦的一把骨头 。”说完后,又莞尔一笑,笑的很温柔,我想这就是母爱吧,母亲谈起自己的孩子,总会不自觉得满眼暖意。
由于气候寒冷,我总被妈妈“藏”在家里,怕我感冒,受了风寒,后来天气转暖,我妈便会抱着我到处溜达溜达,我家前面有一个小卖部,是我爸爸的姐姐开的,也就是我大姑姑。
小卖部里很多人都来围观妈妈手里的我。
“哇,好有趣,好可爱。”
“几个月了?”
杂七杂八各种声音,我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大约是这样的话。
有一个阿姨要接过手抱我,我很乖,很顺从。有一次妈妈偶尔和我谈到:“你小时候啊很乖,别人要抱你,你都给人抱,不像你姐姐,谁抱她都不肯,总是哭得厉害,你姐姐剪头发的时候,也是这样,死活不让别人碰,你总是很听话。”
听到这话时,我心里明白,其实我也不喜欢被别人抱来抱去,但又想着,别人要抱我,是因为她们喜欢我呢,我不好意思拒绝她们,我也不想辜负她们的喜欢。
邻居阿姨知道我喜欢猫,便送了我一只,妈妈和她看到我小小的身体还抱那么大一只猫,样子很滑稽,哈哈直笑,我看着她们笑,心里好开心,也跟着笑了。
小时候我一直在想,性格这个事儿,到底是天生就这样,还是后天形成的呢?姐姐的儿子,也是这样,很不听话,很淘气,小时候只喜欢让妈妈抱,放床上自己睡就一直哭,别人抱也哭,为什么同样是婴孩,性格差异那么大。
长大后,有了自己的思考,我明白了,性格是有先天和后天组合而成,其中经历的种种,就会塑造出形态各异,光怪陆离的思想。
由于周围的叔叔阿姨都对我很好,我理所当然地想着:世界上所有人都那么好。
我幼儿园在村里念,只有一个班主任,一个班级,班里面的学生都是我们这个村的。
妈妈说:“你们班主任费老师以前是个上海小姐,后来政府让知识青年下乡,她便来了我们村教书,她还有个弟弟,在她爸爸帮助下回上海了,她却一辈子留在农村了,一个大小姐来这样的偏乡僻壤,真可怜。”
费老师是个40多岁的短发女人,对人很严肃,只有在家长来的时候,她会笑笑,其他时间一直板着脸。在冬天的时候,有的男孩子被冻哭了,她也很善良,打水来帮男孩子泡脚。
02
一次我找一个女孩子玩,她叫马宁。马宁看到别的女孩子组团围起来转圈,便跑了过去:“我们一起玩吧 。”
“你可以,她不可以 。”被围在圈里的一个女孩子貌似是那里的头头,她吼道。
“为什么我不可以?”我看了看那个为首的女孩子,又看了看马宁,我本以为马宁会和我一起玩,可她却说:“我自己玩吧,我想和她们玩转圈。”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不友善的伙伴,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不让我和她们一起玩,却偏偏接受马宁。我开始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换句话说,我把对我不友善的人,都当做了坏人。
课堂上,一个同学告诉我:“费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我匆匆走了过去,费老师在批作业,戴着眼镜,我不敢打扰她,一直在旁边傻呆呆地站着,大概过了五分钟,费老师抬头看了我一眼:“有什么事?”
“刚刚同学说你叫我来的。”我怯怯地说。
“谁叫你来了。”
声音很大,很凶,我不敢再说话。
我灰溜溜的回去,之后看着他们不停地嘲笑我。
同学家有一条狗,很大,出奇的听话,他们让它做什么就做什么,厉家兄妹叫它去咬我,它便真的跑了过来,我吓到立马往前冲,还好那条狗没有追过来。
我和厉家兄妹关系一直不好,我也不知道我哪不对了,但她们就是看不惯我。
有一次,厉家姐姐忽然很友善,叫我去他们家玩,我很开心,觉得她接受我了,一直玩到傍晚6点多,一直没回家,妈妈急了,问了好多人才找到我。
我以为厉家兄妹从此接受我了,可第二天,又变得不近人情,仿佛我们昨天的欢乐喜悦从未出现过,我猜不透她们的心思。
一次在班级里,我拿出了一本很漂亮的小本子,是零食自带的,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本子,很稀奇,很珍惜。
厉家姐姐和另一个女孩孙康丽走过来:“你的本子真漂亮,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我有些不情愿,但又不好意思,还是给了她们。等我再回去拿时,她们在本子前几页划满了水彩笔。
我很生气:“还给我。”
“你先把水彩笔还给我。”孙康丽说。
我说不出话,这水彩笔涂在上面,是不可能还回去了。这世界还有那么恶劣的人,我哭着跑回家,找到姐姐,姐姐告诉我,以后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们。
朱峰和他妹妹朱雅丹和我回家是一条路,他们常常走在我前面,朝我做鬼脸,时不时来打我几下,有一次嘲笑我爸爸小名叫大毛毛。你们侮辱我可以,不可以侮辱我爸爸,我气哭了,找到姐姐,只告诉她,他们打我,却没有说出他们嘲笑爸爸的事情,我不想姐姐告诉爸爸,不想爸爸伤心。
姐姐一脸气愤:“小柔,以后谁打你,你就打回去,别跟她们客气,否则她们会一直欺你。”
后来姐姐就把我带到朱峰他们面前:“谁打的你,给我打回去。 ”之后,朱峰就再也没敢欺负我。
03
回到教室,还是那个同学:“费老师叫你去办公室。”这次我再也不相信了:“你骗我,我才不去。”
过了一段时间,费老师走进教室:“叫你你怎么不来。”原来是真的,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便作罢,换回费老师狠狠一瞪。
由于我小月生,多读了一年。终于要上小学了,我记得那天清晨阳光特别充沛。姐姐在给自行车打气,说待会儿带我去小镇上报名。
小美和我一个班,我很开心,小美是我家附近的小朋友,我觉得她是唯一一个在幼儿园对我友好的小伙伴,我特别珍惜她 。
一二年级我们一个班,我常常跑到她的桌位旁和她玩,直到三年级,我们分班了。我的同桌是一个学习很差很顽劣的男孩子,他总会把腿伸到我的桌子底下,在一次做眼保健操的时候,我让他把腿伸回去,这一幕被班主任看到了。
她站在讲台上,一脸严肃带着几分凶恶:“小刚,小柔,我们在干什么,不好好做眼保健操,是想怎样。”
我们都没说话,也不敢说什么。在那个班里,我没什么好朋友,常常跑到楼上去找小美,小美似乎不喜欢我了,她更喜欢和她的同班同学玩,总是忽略我,我觉得我被她遗弃了。
四年级的时候,又分班了,我一直期盼着到了新环境能有要好的伙伴出现,却没想到是另一次噩梦的袭击。
林老师让我们男生女生从到高至矮排好队,我个子矮小,常常坐在第一排。没错,这次又是第一排,和我坐的男生是一个比我还矮的人,成绩差,脾气更差,整整欺负了我三年,不是揪我辫子就是各种打我,有时候我写作业比他写得快了,就抢走我的笔,非要等他写得超过我,才把笔还我,他会组织班里面其他的男生一起欺负我,同学们又爱跟风,我每次被欺负哭了,就会跑到办公室找林老师诉苦,前几次林老师还批评了他两句,之后次数多了,林老师也不管了。
我请求她给我换座位,她冷冷看了我一眼,带着一丝不屑:“你想和谁坐呀?”我知道她生气了,但只是那么点事情,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还是没敢再说下去,作罢。
我从来不把我在学校里不开心的事情告诉父母,因为我知道,即使我说了也没什么用,他们过段时间还是会继续折磨我。
小仪她很友好,在我后座,总会借卷笔刀给我,我们晚上会一起坐校车回家,在排队时。她忽然告诉我:“我想吃糖片,你带钱了吗?”糖片一毛钱一块,那时我们都没什么钱,我从兜里掏出五毛钱给她,她跑到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我看着正在发动的汽车,冲她喊到:“陈小仪,校车要开了,你快回来。”
她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没想到有两个检查纪律的学姐:“学校不能吃零食,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级的。”小仪急切地说:“这是她的,她让我去买的。”
我很心寒 ,没想到她会这样,我是那么信任她,于是我就被扣了两分学分。
后来她找到我,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害怕,我心一软,便原谅了她。
班级里有一个男孩子,他的爸爸是初中的数学老师,中学就在小学对面,中间隔着一条河,有一次被我们班王耀欺负哭了,即使在上课的时候也不管不顾穿过操场,跨过小桥泪流满面走到爸爸面前:“有人欺负我。”我们全班同学都站到楼道上望着这一幕。
王耀二话没说,跑下楼去,他是个敢担当的男孩子,站到那个一米八个子的男人面前。数学老师面红耳赤地训斥他,样子很恐怖,我这才知道,原来有比费老师林老师还要凶的教师,可在那一刻,我觉得他帅爆了,像一个大英雄一样站出来守护自己的孩子,真叫人羡慕。
初中的时候,没想到那么巧,我初一初二的数学老师居然是他,那个在所有同学围观下,为了保护儿子而气的面目狰狞的父亲。
所有人都以为他很凶,但他一点也不,初中这两年从未批评过我,也基本没有训斥过别的学生。
或许是因为我学习好,班主任付老师有一次告诉我:“小柔啊,你知道吗?所有老师都在表扬你,夸你学习态度认真,写得又标准。”
我一直以为只要学习好,就会获得大家的尊敬,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因为你永远猜不到别人在想什么。男孩子不再欺负我了,可女孩子,似乎不太友善。
04
初中的时候,食堂都是一桌一桌,每个位置都是班主任固定安排好的人数,每张桌子上都会被写上就餐人员和时间。
有一次去食堂吃饭,个子矮小的王妮笑嘻嘻地看着大家说:“大家都多吃点。”
我回了她:“你才要多吃点。”我的本意是她长得那么瘦小,理应多吃点,可大家好像误会我了,都不再说话,我感受到气氛的不和谐,知道麻烦又来了。
每一次那座同学看到我,都会白我一眼,之后摇头晃脑地走开,她们常常向我投来不善意的眼神 ,每到吃饭时间,我都很苦恼,我不想去吃饭,不想和她们坐那么近,总祈祷着不要再惹什么祸事才好。
初二要分寝室,真是你怕什么就来什么,我被分到了她们一个寝室,她们一群人唯有我,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我一直期盼着能和她们搞好关系。有一次毕生问我借修正液,我觉得她开始接受我了,我特别高兴,修正液不管她还不还我,我都不想再讨回去,我怕问她要,又会引起她的反感,而毁掉我辛苦起立起来的友谊。
“张小柔,你的修正液。”我在背后用还算平常的语气喊到,她不讨厌我了,我心里简直感激涕零。和她说:“谢谢。”
她笑了笑:“是我问你借东西,你为什么要谢我。”
我一时语塞:“因为我刚好要用。”
后来我换了两任同桌,我都用我的善意感化了她们,拥有一段不好不坏的友谊。
直到初三,我出了车祸,那天姐姐带着我一起去逛街,回来的路上,我们被后方面包车撞倒,我被送进了医院,在路上,我像丢了魂,亦像行尸走肉般麻木地向菩萨默默祈祷:“不要手术,不要手术,不要手术。”那时候没有人可以帮我,唯有菩萨是我唯一的信仰 。
结果不尽人意,骨科医生徐阿炳看了看x光说:“骨头都断开了,必须手术。”
之后是妈妈在一旁说教:“谁让你和姐姐出去,现在好了吧。”
由于做手术的人多,等了三天,终于轮到我,我一点都不怕,也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有几分好奇,做手术是什么样子。
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脖子和腋下筋脉被注入麻药时的丝丝凉意。旁边主治医生还和他的徒弟们说着:“这个小姑娘还没发育好,筋不明显,你们看好了,以后不要找错。”
手一直被人举着,变换成各种姿势,深绿色布匹把正在手术的长臂挡住了,我看不到那里的境况,麻药起了作用,我的手一点点失去知觉,我能闻到空气中,电砖转入骨头散发出的焦味,能看到一块又一块被鲜血染得沉甸甸棉布被拿出,还有旁边窸窸窣窣被吸出骨髓的声音,一根细细的长管,里面满是血浆浓稠物。
我一点都不怕,没有丝毫恐惧,只是觉得对不起我的手,你与我一同来到这个世界,我却没能好好保护你。
这场手术比别人的都长,做了四小时,医生出来后说:“这只手不做手术,算是废了。”我还是没有任何情绪,妈妈说我真的好坚强,不哭不闹亦没有任何表情,像是经历寻常事。
过了没几天,我便回学校,手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回到寝室,脱掉校服,引来大家围观:“哇,你的手缠成这样疼不疼啊,我们都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我朝着她们笑了笑:“不疼 ”我知道,她们都不想我回来。
课桌上囤积了同桌的文具用品,课桌里面堆满了同桌的书,原来她早就想着我不会再回来,连课桌都已经占领了。
体育课上,我听到冰小清拉着玲丽说:“她是倒霉鬼啊,你还靠她那么近。”
她说这话时,我丝毫不在意,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委曲求全对待别人。
05
高中时,同寝室的佳丽和我要好,她上厕所要我陪她,去小卖部买东西要我陪她,做什么都要我陪,早上起床我早早准备好,可总是等她很久,如果是我一个人,我都吃好早饭,在教室看书了。
渐渐地,我开始疏远她,疏远所有人,我不再交朋友,不再对别人乞讨友谊,不再对别人卑微自怜。
我总是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不在意别人异样的目光,一个人回寝室,也不和她们交流,一个人窝在被子里面,把整个自己都盖住蜷缩起来,同在屋檐下,却常常好几天都和她们说不上一句话。
在班级里,如果没什么事,我常常不出声音,静静地看书。
谢老师在毕业前,点评了几个同学,她看向我,顿了两秒:“我始终猜不透你。”我对她笑了笑,没有回应 。
我喜欢一个人,我一个人一点都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