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  ／尹江南

    转眼就到了一九九七年的春节，除夕之夜，四处都是鞭炮的声响，除夕时大家一般都端坐在电视机旁看赵忠祥与倪萍主持的春节连欢晚会，小时候冬子与哥哥，姐姐，妹妹总盼望着春节晚会，因为那里面有赵本山的小品，最主要的还是晚会完了，爸爸妈妈点上火红的蜡烛放了关财门的鞭炮后会给他们压岁钱，爸爸妈妈说这是给他们守岁的钱，所以他们四个每年都守到十二点父母点鞭炮关财门。

    在钢厂上班的哥哥早就结婚了，进了毛纺厂上班的姐姐去年也找了对象并且结婚了，最小的冬子妹妹初中毕业后也到广东打工去了，妹妹来信说：“那是一家日本厂，管吃管住，做的是流水线的活，感觉还能适应！”冬子父亲时不时的总能收到冬子妹从广东寄回家的钱，那一刻冬子爸是满脸自豪的。

    年夜饭哥哥，嫂子，姐姐，姐夫都来了，独有妹妹没回家，妹妹年前来信说：“日本厂今年忙，过年都要加班！”并且给爸爸妈妈寄了新衣服，给冬子也寄回来一只新潮的电子表，冬子很喜欢那表，这样他出车就有时间可看了，要不然总要看火车站顶端的挂钟，有好几次搭了远客不知道时间，这样的事时常都有。

  吃过年夜饭，哥哥嫂子，姐姐姐夫都回自己家去了，冬子正要看电视，只听见门口有按摩托喇叭的声音，接着就听见黑脸老王在叫：“冬子！冬子！”

  冬子家住在一楼，一出门就看见老王在门口，冬子爸正与老王在说话，见到冬子出来，老王就对冬子说：“除夕夜摩托搭客要涨价，并且路上客也多，我要去搭一会客，你去不去？”冬子觉得一个人与父母在家看春节联欢晚会也挺无聊，于是就从里屋推出摩托。

  去火车站的路上老王搭到客就不见影踪，冬子一路上也捡到不少客。

  除夕的钢城满天都是鞭炮的声响，冬子感觉到有一片冰凉贴在脸颊上，紧接着又一片，冬子抬头看看天，发现眼前的天空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那雪花在钢城的上空飞扬，仿佛一群白色的精灵，眼前的路渐渐白了，房屋也渐渐白了，冬子头盔上的镜片飘满了雪花。

  转眼就到了初五，冬子到老王家拜年，并且见到了满头长发的英子，英子是老王的二女儿，老王家就三个女儿，大女儿香莲嫁化工厂了，二女儿英莲初中毕业就一直在家，平时在菜市场卖菜，三女儿米莲还在读书。

  冬子以前是见过英莲的，因为他们是在钢城二中一起上的初中，虽然不同班但是同级。平常上学还是经常见面的，那时候年龄小大家都互相不说话，后来冬子考上高中，英莲没考上，见面的时候就少了。

  到老王家拜年时，老王朝里间喊：“英子！客人来了快出来倒点茶水，拿点瓜子过来，你妈也不知道到那家拜年去了，现在还没回家？”

  英子端着瓜子从里间出来，冬子抬头看见一个碎花衣裳的姑娘站在自己面前，才发现老王所叫的英子就是英莲，眼前的英子比初中时高不了多少，但胸部高耸，长发披肩已出落的有了大姑娘的模样，老王去里间拿烟去了，大厅只有冬子与英子，冬子忽然见到一个姑娘单独的在自己面前，不由的脸上热辣辣的，一双手竟不知往那里放，见到冬子拘束，英子连忙说：“我们好像还是同学呢？”“是吗？好像见过！”冬子开始有了一些活气，“那时候你个子矮，大家都叫你矮冬瓜！你记不记得？”英子转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接着问。“怎么不记得！那时候大家都叫你莲花呢？”冬子一动不动，口中却不由自主的说出话来。

  老王拿了烟从里间出来，见他俩在聊天就问：“怎么！你俩认识？”英子回道：“我们是同一个学校的同学！”冬子脸红着说：“是同学！”

    自从见了英子以后，冬子总时不时的到老王家叫老王出车，以前总是老王来叫冬子。

  但冬子见到英子的时候很少，英子每天早早的起床，如果想要找菜贩子拿到好菜就一定要起的早，英子是能吃苦的，每天从批发市场拿了菜还要用三轮车运到城东菜市场卖。

  有一天，冬子送客经过城东菜市场，看见英子在那里卖菜，一把把的菜心码的整整齐齐，旁边摆着绿色的蒜条，还有圆圆的包心菜与绿油油的小白菜，冬子远远的叫了声英子，也不知道英子听到了没有，反正英子当时正在卖菜，并没抬头往冬子的方向看。

  冬子的心乱了，心乱之下，在经过钢城路十字路口的时候，对面来了一辆富康小桥车，冬子第一次撞车了，人虽然没事，但把小桥车的门给撞凹进去了一大块，冬子还来不及扶起倒地的摩托，桥车上下来一个白胖短发的圆脸男人，那圆脸男人手中夹着公文包，倒忙着来扶冬子，并询问冬子有没有事，冬子知道这次撞车的责任在自己，嘴上就一句话也没说。圆脸男人见冬子没事，帮冬子扶起了摩托就上车走了。

  冬子回家了，可心里和脑海里总时不时的会想起英子，想起英子那大大的眼睛，想起英子那长长的发辫，有时也会想起英子那高耸的胸，每当这个时候，冬子的脸不知怎的就暗自红了。

  冬子这段时间总躲着老王，也躲着英子，好像怕自己的心事被对方看透，老王问冬子这几天怎么不到他家玩，冬子支支吾吾的，嘴上一句话也没有。

  英子倒是时不时的会来找冬子用摩托帮她给饭店送菜，送完菜，英子给冬子送菜的车钱，冬子死活不要，英子就说：“你不收钱今天晚饭就到我家来吃饭吧！我爸爸说想和你喝一杯呢！”

  晚上冬子到英子家吃饭，老王早早的就下班了，英子妈与英子还忙着在厨房炒菜，英子妹妹米莲在房间做作业，老王热情的招呼冬子喝茶看电视，不一会儿菜上齐了，老王给冬子倒满酒，英子炒的菜很合冬子的口味，老王不停的给冬子倒酒，英子妈不停的给冬子夹菜，英子静静的坐在冬子对面，那一瞬间，冬子感觉到自己就是这家的一份子，夜黑了，吃过晚饭，聊了会天，英子送冬子到楼下就回去了。

    路上的月光很亮，在月光下安静行走的冬子心很乱，冬子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与英子结了婚并生了一群孩子，在孩子们的吵闹声中，他与英子的头发渐渐白了，有一天英子说要离开他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冬子手握着英子满是皱纹枯干的手，满眼老沮的看着声息渐渐消失的英子，这时冬子从梦中惊醒了，醒来后才发现是一个梦。

    冬子妈看出儿子的心事就找了张妈到老王家说媒，那天冬子与英子都在，英子躲在房间始终没出来，冬子妈与冬子坐在张妈旁边，一直是张妈与英子妈在说话，冬子妈有时也插上那么一两句，张妈说：“这门当户对的一家人，英子与冬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冬子妈有意与你老王家结亲，让我来说合说合。”英子妈只说：“我家没有儿子，英子姐嫁的远，英子能嫁给冬子就离家近些，这样以后我与老王老了也好有个照应！”张妈与冬子妈见英子妈点头同意，立刻自是满心欢喜，最后定下彩礼是六千元，男方包办酒席，至于陪嫁方面没谈到，两身新衣与三金是给英子的嫁衣与首饰，因为两家离的近，酒席就合在一起办，结婚请个车子接了新娘沿街转一圈就可以，冬子与英子暂时先与父母住在一起，以后赚到了钱再买房分家，婚礼定在国庆。

    就这样，冬子与英子结婚了，结婚后的冬子白天帮英子到批发市场贩菜，晚上继续用摩托搭客，半年后英子为冬子生了一个女娃，那女娃很可爱。

  冬子就这样努力的生活着，象所有的普通人一样努力的生活着，碰到搭客不给钱的他会与客人吵闹，也会帮英子与买菜的顾客讨价还价，生活中的冬子渐渐的学会了抽烟也学会了喝烧心的高度酒，那酒热辣辣的，直接穿透了冬子现实的生活。

    其实以上冬子与英子的爱情都是冬子在搭客无聊中想像出来的，老王家确实有一个女儿叫英子，但老王家的英子在广州读大学，有一次冬子到老王家去玩，看见读书放假回家的英子，英子清纯活泼可爱，渐渐的就与冬子熟悉了，但冬子心里明白，现实中的他与英子是不可能的，于是他总想着假如英子在城东农贸市场卖菜该多好？

  反正冬子还是艰难的生活着，搭客赚来的几个钱有时被交警抓车罚款，有一次碰坏了一辆轿车的门陪了一千，那开车的老板看到冬子数着一块一块的零票给他，他伸出肥胖的手竟然也收下了，其实那次撞车也并不全是冬子的责任，好在冬子的摩托没事，冬子在心中对自己说只要摩托没事，钱总能慢慢赚回来的！

    有时候碰到流氓地皮搭车不给钱，冬子也不反抗，因为冬子知道那是他们的地皮，坐你的车已经是给你面子，有的还向搭客仔收保护费呢！

  冬子的青春正在进行着，看不起街上的地皮流氓，但又羡慕他们拉帮结派，趾高气昂的生活，他听人说其中的一个矮子是个历害角色，敢当街用酒瓶砸向那些不愿交保护费人的脑袋，他矮小的身子旁每天都围着十几个十七八岁的小混混。

    但冬子还是向往能过上英子那样的生活，他还是经常到老王家去，暑假寒假去的次数特别多，因为那时候英子读书放假回家了，冬子希望英子能坐他的摩托后座上街，但冬子没敢开口，冬子心里总想着：“谁会看上一个灰头土脸的搭客仔呢！”他又想起前几天他搭一个地皮流氓，那地皮流氓下车并没给钱，冬子问：“为什么不给钱！”那流氓说：“老子就是不给你钱，你一个搭客仔还能拿老子怎么样！”冬子想与那人打一架，但冬子当时又忍下来了，冬子心想：“自己整天在街上搭客，万一那人深夜找人报复怎么办，我还得靠这个吃饭呢？”

  冬子的生活就这样麻木的进行着，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但冬子心中有一个梦，那梦里有英子的影子，他想象英子那么有学问，他在老王家听到英子读英文，英子还会玩电脑，那电脑上本没什么，但英子在键盘上敲几下，那电脑就能打出字来，还能画出线条，英子让冬子试一下，但冬子不会。

    今年过年，冬子没去老王家拜年，老王搭客时还问冬子为什么不到他家来玩？冬子知道今年英子带了在大学认识的男朋友回家，那男孩子文质彬彬，身量虽不高，但白静的脸上总带着一种书卷气，英子曾与那男孩手牵手经过冬子的面前。

  英子伤了冬子的梦，冬子那青春的梦里有爱情，那青春的梦里有英子的影子，但英子走了，那梦也就醒了。

  冬子有了继续上学的想法，冬子拼命的积攒着钱，只为了能像英子那样体面的进一个学校去读书学电脑，最好也能读满口的英文，因为冬子还算年轻，因为冬子那年二十六岁！

  下一章：青春梦想之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