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夕四少

我们都知道，王熙凤这个人贪权爱财，精明会算计，为人泼辣狠毒。她的精明是骨子里的，就像贾琏的小厮兴儿说的那样“估着有好事，他就不等别人去说，他先抓尖儿，或有了不好事，或他自己错了，他便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来，他还在傍边拨火儿。”

通部红楼读下来，我们知道，整个贾府，王熙凤只服帖两个人，一个是贾母，一个是王夫人，专会在二人跟前讨好献殷勤，且时机拿捏的刚刚好，让人察觉不出任何异常。王熙凤最让人佩服的一个能力就是机敏，随机应变，即要具备机变这样的技能，这样才能讨巧，才能化险为夷，才能息事宁人，才能一次次讨得众人贾母王夫人欢心。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黛玉进贾府一回，王夫人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熙凤道：“这到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经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好机敏的王熙凤！想必此时无论王夫人问什么，她都想到了，且言之凿凿地说自己已经做在前了，这是在王夫人跟前卖好。从王夫人的“点头不语”我们知道，对这个侄女办事她很放心，也很满意。

王熙凤这番话后有一段脂批：余知此缎阿凤并未拿出，此借王夫人之语，机变欺人处耳。若信彼果拿出预备，不独被阿凤瞒过，亦且被石头瞒过了。接着还有一句脂批：试看他心机。

从脂批我们可以得出，王熙凤随机应变的能力和在王夫人跟前抓尖儿的本领，整个贾府，没几个人做得到，但宝玉的丫鬟袭人恰恰就具备这样的机变之才。我们不妨借两件小事来分析一下。

原文第八回，宝玉去看宝钗，被薛姨妈留下来吃酒，多喝了几杯，就有些酒意，回来听说他的奶妈李嬷嬷先是吃了他留给晴雯的豆腐皮包子，接着又喝了他早上潗的一碗枫露茶，联想到在薛姨妈家喝酒时李嬷嬷扫了他的兴。宝玉就气不打一出来，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往地下一掷，“豁啷”一声，打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茶。

我们知道，此时的宝玉尚未住进大观园，跟贾母在一处，这一声响，贾母自然能听到。本来袭人还在装睡，等着宝玉去逗她，但听到这一声响，就赶紧起来了。那边早有贾母遣人来问是怎么了，袭人忙道：“我才到茶来，被雪滑倒了，失了手，砸了钟子。”

这就是袭人！上一秒还在装睡，下一秒已经很淡定而巧妙地处理了危机。袭人这句话后有两句脂批，足以说明袭人之机变、心思。甲戌本为：现成之至。瞧他写袭卿为人。蒙府本为：袭人另有一段居心，一番行止。

别看这小小的一件事，倘若处理不好，被贾母得知了事情原委，估计受牵连的人就不止一两个人了，而袭人作为宝玉身边的首席大丫鬟，且是被贾母拨到宝玉身边的，自然不会像一般丫头那样毛手毛脚。她的这个能力，对于动不动就寻愁觅恨的宝玉来说，恰恰是最需要具备的。

这个能力不仅仅是机变，更重要的是要转危为安，要会转化危机，把本来不利的一件事或可能会闹大的一件事，通过现场的临变，于无形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事件消灭于将发未发之时，在我们今天来说，这无疑是一个人情商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们再来看一个例子。

原文第十九回，元妃赏赐了宝玉一样叫糖蒸酥酪的果品，宝玉知道袭人喜欢吃，就给袭人留着。袭人从家里回来，宝玉命取酥酪来，丫鬟们回说：“李奶奶吃了。”宝玉才要说话，袭人便忙笑道：“原来是留的这个，多谢费心。前儿我吃的时候好吃，吃过了好肚子疼，足的吐了才好。他吃了到好，搁在这里白遭塌了。我只想风干栗子吃，你替我剥栗子，我去铺床。”

好个袭人！这一次宝玉还未发作，就被她三下五除二地给平息了可能的一场风波！有了第一次宝玉的摔茶杯，我们可以想像，如果不是袭人及时的转移了话题，宝玉会不会又闹出一场事故来呢？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之人，且尤其厌恶那些老婆子，说她们是死鱼眼睛。

袭人这段话亦有脂批：与前文应失手碎钟遥对。通部袭人皆是如此，一丝不错。脂砚斋对袭人的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

宝玉是呆傻之人，袭人说了这些话以后，宝玉听了信以为真， 方把酥酪丢开，取栗子来，向烛前捡剥。我们试想，如果是晴雯，又会怎样呢？如果袭人只是简单地说“算了，谁吃不一样，不要惹事了”这样的话，宝玉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所以袭人不仅说自己吃了酥酪肚子不舒服，还瞬间转移了话题，说自己想吃栗子，让宝玉去剥。

袭人一番话，将一件可能发生的事情无事人一样地就翻过去了，与摔钟一回遥遥相对，如出一辙。后面有一段袭人的心理活动描写，道出了她当时说这些话的真实心理：自己原不想栗子吃的，只因怕为酥酪又生事故，亦如茜雪之茶等事，是以假以栗子为由，混过宝玉不提就完了。

这段心理描写中间也有一句脂批：可谓贤而多智术之人。这条脂批又是对袭人的一大褒扬。但从脂批我们就知道，袭人不仅仅是心机深，且有眼色，多智谋，擅机变，宝玉身边断不可少此人。

读红楼，我们对王熙凤的狠毒泼辣的性格、善于谋算管理的才能印象深刻，对于宝钗“一问摇头三不知，不干己事不张口”的深不可测的心机和步步为营的算计叹服，殊不知，袭人也是一个擅计谋的高手。

袭人素有贤名我们都知道，她有心机我们也知道，但袭人这种化解危机的能力，通部红楼之中，时时都有表现，只是我们常忽略了。她的这个能力跟王熙凤专会在贾母、王夫人跟前抓尖儿讨好的本事不相上下，跟宝钗的处处做老好人的心机相比也不输分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