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与她相遇,我刚刚十七岁,满脑子的青春烂漫,坚信王子与公主的童话,深信一颗勇敢的心的重要。不是幼稚或傻气,或许是未曾受过什么大风大浪,所以那份与生俱来的单纯被保存得完好。
并非生就得多愁善感,只是偶尔的望着窗外,发呆到忘乎所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高中时的我们,大有过与之相思的经历吧。不同的是,有的人只看到了空洞,有的人却邂逅了“缪斯”。
三月时的春天,太阳变得好耍性子,动不动就藏得不见踪影,要不就躲在薄薄的雾里,千呼万唤不出来。
惧于料峭的春寒,百花都还保持着矜持与缄默。眼见着“春脖子短”,却也只能接受这尚且光秃秃的春天。
春天的困乏,使人变得慵懒,一不留神就跌入迷幻的梦乡。
但在这看似天不时,地不利,人未和的时候,她却把这当成大好时机。
在那样一个早晨,也许是漫无目的地在外溜达,或许就在路旁,或许就在墙角,一不小心就会被那团雪白雪白,白得刺眼的意外所见捕获眼球。
一瞬间,人就掉了魂儿,自己怎么走到她的近前都忘了,只记得那时噗噗乱跳的心脏,此时依旧乱撞着。
任你是选择眯眼或是瞪眼。只是她依旧不改自己的初衷——有的张扬,热热闹闹,色更白,个儿更大,占据最高处,似在翘首企盼着什么;有的矜持,安安静静,普通的颜色,普通的个儿,躲在角落里,却别具一番风韵;更多的则簇拥在一起,好像开会似的,兴奋得叽叽喳喳(当然,要说那是一群羽扇纶巾的儒雅书生,口吐隽永的诗章,也自有道理)。又好像训练有素的军队,几乎角度相同地,朵朵向阳向上,显示出争先恐后地昂扬精神。
她们似乎又有些残酷,不依不饶地压在身下那瘦骨嶙峋的支撑上。那支撑十分瘦弱,但若是仔细观察,你就会感受到在那灰黑的颜色,扭曲的外形之下隐藏着的蠢蠢欲动的生机,那都是挣扎着的生命。
越看越觉得惊讶,不成想竟因她的美而窒息得眩晕。此时此刻,最好的解药恐怕只有那一句喟叹——好一树玉兰。
此行不枉吧!竟能欣赏到这等不小心跌落人间的唯美尤物。她的确是美呀!美得那么张扬又那么高贵。华丽而又清纯的气质里流露出无与伦比的智慧与广大无边的自由的气息。
傲雪的寒梅清高而又有些自闭,孤芳自赏,不爱主动接近他人,独自地在驿外断桥边上“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待到玉颜飘零,惹得那多情的才子佳人扼腕唏嘘。玉兰虽是在春天里开放,却也没头破血流地争春,而是机智地择春——选择在那早春里开放;那一往无前的勇气,惭愧得百花不敢嫉妒,只羞得片片脸红;从不畏惧香消玉殒的惨淡,轰轰烈烈地开放,而后又不约而同地在一夜之间轰轰烈烈地自刎,一时间,竟见满地锈铁,随着一阵春风,一场春雨,便从此了无踪迹,甚至让人觉得迅速得有些性急。难怪观花的我们如果被突然问及她的花香,竟然会可怜地语噎:“抱歉——她的美让人发呆······又来去那么匆匆——只有那几天,轰轰烈烈的那几天——一时,我竟忘记闻她······
但是不要为此而责备自己,也不要为她的消失而伤心难过,这都是她大胆无悔的选择。
花开的那几天,应该算作她生命的巅峰时刻了吧。但若是把她的巅峰时刻仅仅简单地认作只有那么几天,那就真是太不了解她了。
不管你是否记得,但每年的秋天,玉兰都如约地从那时开始了储备生命的工作。脱掉自己的绿衣,枝干上爬满了灰绒绒的“毛虫”。随着严冬步步紧逼,“毛虫”却一天天地长大。在这一步步破茧成蝶的过程中,她的外形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甚至近乎丑陋,可就在这样的外表下,那制造伟大时刻的工程已开展得如火如荼。终于抓住机会在春天里开放,开得那么奔放甚至恣意,似在忍辱负重之后大叹了一口长气,似在向整个春天宣告:见证她漫长的寒冬与狂风漫雪作战的胜利。只有不放弃生命初始的卑微,才能承受伟大来临时的分量。
我有幸遇到了她,在那三年里,她时时刻刻地与我相伴。
此时,花期越来越近,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竟会为昔日里如知己般惺惺相惜的她写点东西感到词穷。她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坦诚,内心充满着勇气一如当年也曾有过纯真年代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