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梳理一下，一个公共议题是如何不断发酵延伸的，在各方的混战下又被引向何方。

第一阶段  同态复仇

ao3被墙，直接导致了同人圈大粮仓被掀，无辜的用户突然丧失快乐老家。第一批反应的人是最愤怒的，也是最直接的。其诉求类似于“同态复仇”，你端我老窝，我糊你偶像。由刷话题广场，高赞热评等正面迎击肖战粉丝后，延伸出转发素人时期黑料，对其作品打低分等。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人类最直接的诉求。你可以评价它“太过粗暴”，也可以称“欠缺理智”，或者感性煽动“不要变成自己仇恨的样子”。但当底线都被践踏后，还会有谁在乎道德高地呢？

第二阶段 争夺话语权

随着ao3被墙一事的传播，肖战粉丝或忽然惊恐的发现，为何一夜之间人人都用ao3老福特了？这也被他们视作“跟风黑，对家下场，职业黑粉”。其实已经经过了二次发酵。

在广大路人纷纷被科普“他们搞我们是因为我们写了他们唯粉不爱看的东西！”之后，话题已经悄无声息地转变为对饭圈霸凌的反抗和互联网话语权的争夺。

试问，当代网友哪个没有被粉丝暴力出警过呢？不敢打大名，不敢打缩写，连外号甚至黑称都会被发现，不敢在自己微博发言更不敢在其他微博下评论。动辄被“卡死”，被粉丝持续辱骂甚至人肉。饭圈特有的“控评，洗广场，反黑”等手段，早以将路人和饭圈之间的关系拉扯到了极致。在此之前，其实不是没有成规模的反抗的。周杰伦和蔡徐坤的超话之争，其实已初见端倪。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在这一次落下，砍断了表面和谐。

由此延伸出各类讨论，如拒绝明星缩写，整改控评等，都是基于一个核心思想：你不想看可以不看，凭什么你说不想看，就不让我说？公共场合我还可以为了和谐选择沉默，现在冲到我家里来堵嘴砸笔，这没法忍。

不知道肖战粉丝反应过来没有，也不知道其他粉丝和明星团队反应过来没有。普通网友最初可以选择退让，但如今已是退无可退。雷爆在肖战家，因为他们砸了别人家。但清醒过来的人们，不一定会再把公共空间拱手相让了。

第三阶段 铲除“伥鬼”

肖战粉丝早期奔走相告的“举报途径”被曝光后，引来了第三次内核延伸，也使他们直接丢失了所有可能的舆论高地。

你在读书阶段有没有记恨过班级中那个“小报告精”？即使不做这样的换位思考，每一个中国人也应对那场浩劫记忆犹新。“举报”一词在中文语境中有多种含义，在这一次，它又背上了最低劣的那种含义。更多的人参与到抗议中，因为我们都知道这种无休止的“举报”会带来什么。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藏在身边的伥鬼比老虎还可怕，会从根本上破坏群体信任。

这一阶段是对“举报”的反抗。肖战粉丝依旧不是个例，甚至不是前几例。在高中生举报掉副教授后，潘多拉的魔盒已经被打开了。这一次参与人数之多，影响范围之广，直接导致了大众反扑。

由此而生对“巴南区小兔兔”等带头粉丝全方位打击，粉丝内部切割，路人对粉圈谴责，包括激进派的“怎么粉丝不去举报肖战翻墙使用ins”等行为，本质上是在呼唤魔盒最后的“希望”。总之，这一阶段基本没有什么太多争议，只是时代的又一音符。这会是那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了翅膀吗？抑只是一只螳螂举起了双臂？只有漫长时间能给出答案。

第四阶段 思考枷锁

在各行各业的创作者纷纷下场，以影视、文学、绘画等创作者为首，呼吁创作自由。这一阶段我不想做过多阐述。一边是呼吁分级制度，一边是对低劣作品的痛恨，《寄生虫》面前的羞怍，太多的历史累积。这既是争议最大的，也是争议最小的。争议大是因为众说纷纭，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划定这根线在哪里。争议小是因为，线不会因此而划。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阶段，人们被迫直面“房间里的大象”。由此引申出的一类新的思路，“为什么不去质问那个呢”。当这个话题出现时，其实可以宣告这条路走到了尽头。恕我直言，所有指责嘲笑“欺软怕弱”的人都是坏胚。因此，除了个别发言者以外，大多数人在这一话题上选择感叹后回避，重回第三阶段。我不认为这是一种逃避，它更接近于某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对滥用公权力以满足个体私欲的行径，永远要保有说“不”的能力。

第五阶段  偶像捆绑

在以上几个阶段的混战过程中，肖战和肖战粉丝被撕扯又被捆绑，以一种奇异扭曲的共生姿态参与其中。随着讨论的白热化，对肖战的影响肉眼可见后，在此阶段，即使先前一致的人也逐渐开始分为了两阵营。

切割肖战的阵营思路基本一致，除了认可粉丝行为失格之外，无非是认为与肖战无关。不管是事实意义上“又不是肖战举报”的无关，还是粉圈思维中“哥哥也受压迫”，都认为不应因此事影响肖战的各类发展。也不认可抵制代言，作品低分等行为。

捆绑肖战的阵营中，一部分人出于“同态复仇”思想。他们未必真的想要辱骂肖战，只是跟问候对方直系亲属一般为了直击痛点。一部分人认为肖战绝非一无所知，粉头行为极可能有工作室授意，在降热搜，撤话题等方面绝对有工作室干涉。因此反映了肖战的态度。也有一部分人，从流量明星和粉丝的特殊关系出发。肖战享受了粉丝创造的红利，也必然要背上粉丝惹祸的黑锅。粉丝也应当明白，假如你的公益集资能为偶像带来正面口碑，同担发疯也会直接损害偶像的公众影响。流量明星因粉丝而生，也会因粉丝而亡。鲜有人会将刘德华与杨丽娟视作一体（在当时也承受了相当大的非议），但在流量明星这一特殊群体中，要彻底切割粉丝的黑暗面，难免有过河拆桥之嫌。

这一阶段直接引出了“偶像失语”的话题，明星和粉丝之间的关系被拿上台面探讨。明星是否有约束规劝引导粉丝的义务，粉丝行为能否代表明星意志，面对外界又如何切割。在二者相互依存愈加紧密的“粉丝经济”时代，无论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都指向一个事实，“一粉抵十黑”的年代远没有过去。

第六阶段 资本对抗

随着此事对肖战的负面影响愈发浮出水面，肉眼可见其背后的资本下场。除了撤热搜，删话题，买水军，刷营销号等行径外，olay等品牌对肖战的力挺也吸引了大量目光。黄执中在早年一次辩论中曾说过，你信不信在未来社会，连“什么是知识”都将由资本决定。或许我们尚未抵达那一天，但在Web2.0时代，资本对生产内容的操控已昭然若揭。肖战这一具有充分模糊地带的形象，在天价利润面前成为了资本的争夺点。

无论从哪个方向来看，此时让资本宣布放弃肖战都是为时过早，也毫无必要。且不说第五阶段中对肖战的责任尚未有定论，在粉丝经济视角下，决定肖战价值的已从“国民度路人缘”悄然变为“粉丝死忠度购买力”。从目前而言，此事与之前鹿晗公布恋情等事的最大分差异在于粉丝脱粉力度小。甚至有一些cp粉、路人粉借此被“提纯”成了唯粉。肖战目前所承受的巨大非议，无形之中也替他本人完成了一次“虐粉固粉”。在2020年的春天，在一季度整体销售额大幅下滑的情况下，抓住粉丝的钱包无疑是为品牌利润注入一剂强心针。因此，品牌方，资本，肖战工作室及粉丝群体似乎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一致。最终呈现在大众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痛失亲人，一无所知，粉丝惹祸，无辜背锅，号召向上，正面引导”的形象。

肖战工作室发布了含糊其辞不痛不痒的声明，背后折射出资本的高傲。然而，一方面资本或许低估了此事件的影响力与持续度，毕竟每一次无法打开ao3都会令人重想起那一夜。另一方面，大众对资本遮天的忍耐力也临近顶端。互联网空间中已有太多权力在互相倾轧，当普通人的话语空间被挤压到极限时，一定会引起反弹。在第二阶段和饭圈的厮杀尚未告一段落之时，资本以强势的姿态站到了粉丝一端，愤怒的群众也会选择无差别开炮

除了资本和群众的对抗之外，暗中资本与资本的对抗似乎更为波涛汹涌。肖战一系绝非没有对手，也难以想象对手会放过最热爆爆流量的一大把柄。在这一阶段，不光是肖战及其粉丝，每一个参与者，凝视者都成为棋子。或冲锋，或拉拢，或明修暗道，或暗度陈仓。从这一层面上说，无论肖战未来是依旧瞩目还是中涂陨落，都与他本人无关，只是作为一个符号的存在。

这会带来肖战粉丝的胜利吗？不，资本只会永远追逐利润，像荒原上的鬣狗追逐腐朽的血肉，却永远不会为骨架停留。可想而知，无论未来怎样，目前肖战粉丝唯有奉献自己的全部身家，或勤勤恳恳数据工，或掏空钱包保销量，方能延续肖战的光亮。这又回到了第五阶段，在抛弃了路人缘的同时，肖战与粉丝彻底难以分割。

对于另一方来说，这绝不是他们心中最终的结局。陷入和资本的“论持久战”，也在加速消耗本就不凝结的战斗力。然而，蚍蜉撼大树，落一叶亦可。除了让肖战粉丝付出钱包与血汗的双重代价之外，由此延伸出的种种讨论，也为汉语言环境注入了许久未见的鲜活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