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时，班上一个优秀的男生对她极好，小小的她感激，傻笑，在同学稚嫩暧昧的浅笑里，她的傻笑里渐渐有了羞愤和无措。

这是她第一次触碰“爱情”这样的词语，然而这样的触碰无关爱情，只是开始知道，男女生的感情有多好，可以从那些粉红色的暧昧浅笑和神秘眼色里明了，开始知道，“好”，也有等级。

“渐渐懂得”这样的词汇是每个人生命中必不可少的，像是稀里糊涂就会说话吃饭，像是猝不及防就知道了心悸的味道，老生常谈，俗不可耐，却是必然。

这样的必然从她的高中生活开始明晰。

从闺蜜的恋爱里，她知道爱情和时间没关系，以一打头的两位数年纪里，我们已经可以拥有在爱情里倔强的权利，从室友的哀伤嬉笑里，她开始分辨所谓暗恋和明恋的区别，前者小心翼翼，可能获得甜蜜的概率完全和自己阿Q的程度成正比，后者大气磅礴，干脆干练，天下皆知她的无畏和心甘情愿的无所谓，叹息和眼角的湿意却只能藏在夜深人静里，从那些扉页上的故事里，她开始憧憬，憧憬那些粘稠的甜蜜，或者，肝肠寸断的刻骨铭心。

所有这些都是她分给那轻盈年纪和沉重题海的秘密，那时的她从没想过将这些秘密给某个他分一点儿——对不确定和没实际触感的事儿，她往往相信宿命。

终于，在最适合恋爱的大学时光里，她遇见了她以为的宿命。

他长相帅气，成绩好，人缘好，最重要的是沉稳，朋友聚会上，语句或幽默或霸气，却一成不变儒雅淡定的语气让她瞬间确定，他就是她的理想型，暗恋明恋都非他不可了。

于是，她开始千方百计寻他的信息，他的号码，他的生日，他的QQ，他的踪迹。

她逃课去上他选的公开课，提前贿赂他哥儿们给她留他身边的位置，浑身紧绷的坐在他身边，忐忑，却心满意足的傻乐，盯着他的QQ号，她纠结，该矜持还是主动出击，最终，主动加他，他几乎瞬间就回复了同意，她把这种“瞬间”定义成超越默契的心有灵犀，随后，小心翼翼的试探，每句话发过去前都经历了各种内部调整，发过去的每个表情她都亲自在脸上演练，他的随和让她欣喜得一遍遍鄙视各种星座运势和命理预测——上面说她的桃花不会开得那么早那么顺利。

就这样，她成了他的好友之一，自动忽略他身边的各种莺莺燕燕，强行压制住恨不得溢出地平面的紧张和酸涩，她一遍遍给他发笑嘻嘻的表情，然后说“好喜欢你呀！”“要是你是我男朋友多好！”“帅哥，你决定选佳丽时考虑优先考虑我可好？！”他一遍遍回“丫头，你那么好，我哪配得上你呀”，“呵呵，别乱开玩笑，你男朋友会吃醋的！”于是，她一遍遍叹气，又一遍遍开心，明恋暗恋她都用上了，叹息和欢喜她也都拥有了。

“丫头，我今天看上一姑娘了，你给说说，该怎么追呢？”她刚上线，他的消息就过来了，字还没到眼底泪已经迫不及待往外涌了，她讨厌这该死的心有灵犀，隔着朦胧，她发笑嘻嘻的表情，“哟，哪家姑娘那么好命呀，快给我说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她发信息呢。

后来，大家闹他，让他请吃糖，他咧嘴笑，“好嘞！”他凑到她面前，“丫头，你喜欢吃什么糖？”“不挑，你买的就行！”这样的条件反射竟然让她讨厌自己是人类。

浑浑噩噩过日子的那段时间，她每天听歌看电影，喜剧她哭，悲剧也哭，听轻快的旋律她难过，忧伤的旋律更胜，她给闺蜜打电话，“哎，你要不要过来看看我？我真担心自己失水过多变成木乃伊！”“这样正好呀，说不定我泪眼婆娑给你收尸时还能上头条”，“哎哟，我去！”她笑骂，闺蜜听了也呵呵笑，“亲爱的，你真感性！”她微笑不语，开始好好学习。

无意间听张靓颖的《终于等到你》，“……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泪瞬间决堤——为那“终于”里悲凉的幸好，大哭一场后，她又开始没心没肺的傻乐，那种为了那份“终于”而开始的小心翼翼，她不要！不喜欢那个“终于”，她顺带着放弃了憧憬。

呃，好吧，她是感性，感动时干脆，舍弃也干脆。

闺蜜们见她一如既往，似乎没点变化，忍不住问：“傻丫，你怎么白心痛一场，一点儿没成长啊？”她满眼愤怒盯着手机，头也不抬，“我没心痛啊，怎么成长？”语气愤怒，“您这也叫伪装？”闺蜜开始担心，她微愣，抬头，笑嘻嘻的说，“还真不是伪装，安啦，人活一世，谁没发过几张好人卡，没收过一两张好人卡呀，这点儿小道理我懂！”闺蜜一脸平静瞅着她，她把手机递过去，笑，“我刚瞪里面这该死的小狐狸精来着！”

憧憬这东西还真是神奇，你憧憬时憧憬里一片浑噩，你不憧憬了，生活却变成了憧憬。

毕业工作两年了，依旧单身，依旧没心没肺。朋友聚会上，她安静的在角落缩着，双手握着一杯橙汁，时不时抿一口，微笑着看朋友笑闹，他进来时，她刚好因为闺蜜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以至于大家都安静时，她还在捂着肚子“哈哈……”，意识到自己声音好像很突兀时，她将笑声刹车，抬头时的“呃……”音带着尴尬，他微笑，毫不回避的直视着她。

“嗨！”经不起他温润的注视，她主动开口，笑靥潋滟。

“这位是……”土哥搭着他的肩，及时开口，想打破这奇怪的静谧。

“各位好，我是徐澈，清澈的澈”，声音该死的好听——又是声音！此时此刻的他淡然的站在土哥身旁，温润颀长，坦落清朗，还挂着那静静的笑，莲？！她摇摇头，真是疯了。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将遇见他那刻当成佛光般信仰着。

他的声音瞬间溶解包间里的安静，一闺蜜第一时间将花痴本性暴露无疑，无视坐在一旁已经结婚一年多的丈夫，麻利起身，用猥琐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抚摸了一遍，然后不负众望甩出一句“靠，真帅！帅哥，你结婚了么？”

她瞄一眼闺蜜的丈夫，连忙拉住蹦跶到她身边想“动手”的闺蜜，呵呵傻笑着。

“我还是单身！”不疾不徐的语调里有丝丝笑意，顺便在她身旁坐下。

“那你觉得她怎么样？”闺蜜推推她，眼睛冲着她抽搐，明目张胆的表达着“这人是如假包换的帅哥呀，你赶快给老娘拿下”，她想扶额，但手被闺蜜激动的拽着，抽不出。

“挺好的！”他大喇喇的打量着她，点评。

“……”

“那当然，你别看我这姐们清清瘦瘦，该有的料一点儿不少，我老和她一块儿洗澡，清楚着呢，就是小脸儿单纯了点儿，眼眸纯净了点，哎，您别介，毕竟没恋爱过……”语气里竟是真切的惭愧，她好想死！涨红着脸坐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连辩解都没有力气。

抬眸想寻找另一个闺蜜的救赎，但那斯在一边兴致盎然的观战，那架势好像在说，“是的是的，这些都是真的”，她瞬间绝望，深深觉得，找闺蜜的眼光将决定你的命运，顺便回忆，当年遇见她们时，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嗯！”他答。

嗯？这丫什么意思？！此刻，这朵莲已经开始变异。

“我不介意！”明显的笑意。

“徐先生，她好像喝多了，瞎说的，你别当真……”她真的好无力。

“嗯！”他笑，没看她，开始和男人们聊天。

她懒得探究他的“嗯”是什么意思，倒一杯果汁一饮而尽，享受着闺蜜狗腿的讨好。

当天，毫不意外的，他送她回家，一路上，她几次想开口解释上车前闺蜜那句嫁闺女般的交代，“妹夫，好好对她！”末了还带点颤音，哎！

她无力的抬头看黑不隆冬的天空，终究没办法开口，本来就是玩笑话，怎么解释？！算了，反正以后又不一定会再见到……

“我下周要出差，回来再联系你！”倚着车门，他拨动着润润的嗓音。

“啊？哦！”她懵了，这哪跟哪儿呀？！

后来，他果然联系她，再后来，他常常找她，接她下班，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从始至终，规规矩矩。

“一起走走吧！”他叫住刚想上楼的她。

昏黄的路灯下，她呵着气搓手。

“冷？”他在她面前站定，自然的伸手包裹住她的。

她轻颤，脸辣辣的烫，手紧张的僵着，不敢动，没记清那时他的手到底暖不暖。

“看来是真的！”他牵着她继续走，将笑意置在空气里。

“什么？”

“你没谈过恋爱！”

“暗恋过……”小声低语。

“那不也是没谈过”，沉默片刻，他回答。

“暗恋也是恋爱！”好歹理直气壮了些。

他停下，淡淡的凝着她，突然俯身靠近。

她胸口一窒，抽出手往后跳一大步，心里庆幸，又……奇怪。

他轻叹，气息在冷空气里昏黄绵长，随后站直身子低笑，“看吧，暗恋和恋爱不一样的”。

“那个…我…我先回去了！”她慌张逃跑，无视他宠溺的低笑。

当晚，辗转反侧时，传来他的信息，“妮儿，我们一起学习，好不好？”

妮儿？！看着手机屏幕，她无意识的傻笑，脸微烫，鬼使神差的，她回:“好！”压根儿没想通学习什么。

后来，看着眼前认真的他和他手里的红色小礼盒，她如梦初醒，“容我想想……”她落荒而逃。

“你不喜欢他呀？”

“喜欢！”

“你不想和他在一起？”

“想！”

“那你到底在考虑什么？”闺蜜气急。

“可多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上我，甚至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喜欢我，而且……你们不觉得我完全配不上他么？”

“嗯，是配不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

“只要你要嫁的人是个男的，这些问题你就都得考虑，而且，一定没答案，我觉得他挺好的，就这样吧，免得麻烦！”

“……好吧！”

拿出电话，她写：“欧巴，咱明天换个戒指吧，那个太重，我怕我的纤纤玉手承担不起！”

“不用，为夫牵着你呢，我帮你担着！”片刻，他回。

她盯着手机又哭又笑，闺蜜亦然。

晚饭后，他在书房忙工作，她在客厅抱着平板听有声电台，突然，她从沙发上跳下，赤着脚到书房找他。

“怎么了？”他抬眸看她，放下手里的工作，一般情况下，她不会在他工作时找他。

“你是不是后悔娶我啦？”她问得委屈。

他惊诧的凝着她，“怎么这么问？”语气微怒。

“我刚听电台，里边儿说所有男人结了婚都后悔……”她底气不足，心里微恼，我去，该死的条件反射。

他一愣，微笑着将她拉坐到自己膝上，轻拥着，“这么在乎我？！”说完又低笑，顺便脱下脚上的鞋套在她脚上。

“我在乎，你就这么高兴？！”她故作淡定的反问。

“妮儿，你真没心！”他轻叹，语气委屈。

“嗯，高兴！”似呢喃，他接着说。

她微愣，心里亦轻叹。

两个独立的个体因为感情联系在一起，能彼此依赖，相濡以沫，生死相依，却永远成不了彼此，你永远只知道自己想什么，而不知道对方想什么，所以，永远需要那明确的话语来证明，证明你属于他，他属于你，其实，何必，与人共舞，无需那么多怀疑。

周末，屋外阴雨连绵，窝在沙发上打发时间，他看书，她依着他和闺蜜聊天，好久没闪过的对话框传来消息：“丫头，好久不见了，过得好么？”

她微微一笑，轻抿一口他给她泡的绿茶，回复：“嘿嘿，还行吧！”外加一个调皮的表情。

仰头看他，专注，俊朗，还有肌肤上传来的温暖，满足的笑笑，是呀，还行吧，没有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甚至还没搞懂这是不是爱情，可是，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