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牙大叔带货记

缺牙大叔带货记


1


李大明(老李)这次回四川老家是由于母亲生病住院才回来的,他在东北打工,一呆就是30年。

老李在他18岁那年,父亲因一次交通事故走了,留下40岁的母亲和16岁的弟弟。

母亲身体一直不好,父亲走后,更是雪上加霜,他作为家里的长子,无疑要承担起家里的生活重担。

家里有水田1亩,旱地2亩,由于种植的都是传统农作物水稻和小麦,满打满算一年收入不过1万余元,难以维持家用。

除生活必需外,还有更大的一部分是人情开销。邻居、亲戚的儿女结婚、父母亡故、生日祝贺、新房落成,都得有所表示。

老李读完职高没考上大学,后来就外出务工,由于没有什么专业技能,干的全是力气活,做过瓦工,背过砖,抬过木头。

他个子矮小,长得结实,有一把好力气。

1991年,村里有人在东北挖煤,下矿井不需要多少文化,要求不高,只要有劳力,能吃苦,就有不菲的收入。

他随同老乡张小兴来到了煤矿。挖煤的活挣钱多,而且相对独立,他乐意并一持坚持到现在。

平时他不回老家,每年给母亲寄3000元钱,尽养育之恩。他不回来的原因有三个:一是老家人情往来开销太大;二是在东北呆的时间长了,回来生活不习惯;三是回一次家路途开销太大,要先坐2小时汽车,再坐36个小时火车,最后坐2个小时汽车才能到家。一个往返,车费、住宿和生活费用开支就要1000多元,还不算耽搁的时间不能挣钱,这样一算,就接近2000元了。他觉得,与其来回折腾,不如把这个钱寄给母亲,这样更实惠一些。

他这次回家,情况不一样。弟弟打电话来说母亲病危,不回来恐怕见不上最后一面,所以他才心急火燎地赶回家。

母亲的病时好时坏,平时弟弟照顾得过,回来后他天天守候床边,这一呆就是30多天。

老李生于1964年7月,属龙,今年快57岁了。由于家庭贫困,老家没姑娘愿意嫁给他。在东北煤矿工作,姑娘本来就不多,能看上他的姑娘就更少。

受生活圈子和活动半径的制约,有人曾给他介绍过几个东北本地姑娘,由于老李是家里长子,父母娇惯,从小散漫惯了,不愿受约束。处过几个东北姑娘,都因性格火爆,他受不了,觉得离自己理想中的老婆相距甚远,婚事一推再推,后来都嫌他年龄大了,他也就心灰意冷,没有再找,结婚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至今依然单身一人。


2


这几天,母亲的病情已经有较大好转,在母亲的催促下,他踏上了返回东北的行程。

他老家离成都有2个小时车程,由于每天的从老家到成都往返的班车班次有限,他只得提前到达成都,在成都住一晚上,才能赶上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到东北的火车。

他是前一天早上从家里出发,中午在成都火车东站下车后,买了成都到佳木斯的火车票。现在高铁开通,大多数人都坐高铁了,普通火车票还不算太紧张,没有排多长的队,就顺利地买到了第二天一早出发的普通坐票。

尽管比起高铁二等座的票价要便宜很多,可他心里还是觉得有点贵,硬座299.5元,够他挖两天煤的工钱了。

随着城市的扩展和人口流动速度的加快,目前成都已经有东、西、南、北四个火车站,各站发不同方向的车次,去东北方向的火车都在火车北站发车。

老李的火车票虽然是在成都东客站买的,可乘火车却要到火车北站,他决定今天先去火车北站住下来,方便明天一早出发。

买了车票出来,就有热心的人上前向他推荐坐专车去火车北站。不断有人问他去哪儿?住不住宿?热情地围着他。

他外出旅行的经历不多,只是听说过有老乡曾经在车站被宰的故事。他不敢主动回话,怕一搭话就会有一群人围着他,他受不了这个“热情”,重要的是怕多花冤枉钱,他背着行李不予理会,一直埋头向前走。

他背上背着一个竹筐,手里提着一个竹筐,由于怕两个竹筐撞着别人,所以他走起来格外小心。他谦让排在他后面的旅客,自己尽量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或者远离人群的位置,嘴里还不时喊着:“小心哈小心哈”。

他穿着黄色的军大衣,军大衣没系扣子,他时不时放下行李,腾出一只手来,拉起衣角擦脸上的汗水。

他是明天一早7点36分的火车,时间对他来说,不值钱也宽裕。他打算乘公交去火车北站,他仔细地询问了站台穿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花了大约半个小时时间才找到公交站台。

最后,他花了两元钱一个半小时,到了火车北站。

 

3

 

下了公交车,他依然背着一个竹筐,手里抱着一个竹筐,在公交站台附近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

是住旅馆还是在车站附近的露台下坐一晚上?他正想着,一位热心的妇女走到他面前。

“大哥,看你要出远门,要住宿吗?”

他没有理会,独自向公交站外走去。他见到这种热心的人太多了,他怕遇上麻烦。他越走越快,好心的妇女始终与他快慢保持一致,紧跟着他。

“你咋个不开腔?问你话呢,住一晚上又不贵,就50元。”好心的妇女用手拉了他的背筐,有点生气了。

其它话他没有记住,50元一晚上,这句话让他心里一动,这个价格还算能够接受。

“怎么这么贵?还有便宜的没有?”他故意说。

“前次我住的是30元一晚上,太贵了,不住!”这是他的计谋,故意这样,他心里觉得很合适,看还能不能再少点钱。

“哪有那么便宜的?这是个单间,只是没有空调,如果有空调,要80元”。好心人见他脚步有些放缓,依旧跟着他。

老李原计划是在车站广场睡一晚上,或者在哪个商场的台阶上打个地铺,应付一晚上。可这是冬天,晚上太冷,如果生病,还得买药吃,万一打针输液,那就不是50元的事了,所以他最终决定在旅店住下来。

“有多远?”他转身问道。

“很近,拐个弯就到了,我带你去。”好心人更加热情了。

好心人接过他提在手上的竹筐,帮他背着,老李也没有推辞,背上背着一个,手里抱着一个,已有较长的时间,他确实有点手臂发酸。

好心人背着他的竹筐走在前面,他紧跟在后面。他们一路走着,一路闲聊,好心人知道老李在东北煤矿打工,那边工资收入比建筑工地小工收入要高一些,一年除去吃喝等日常开销,还能有大约3万元左右的节余。

拐过一个巷子,经过一个小茶馆门口,绕过一个自发形成的菜市场,老李一一跨过满地丢弃的菜叶,又转了两个弯,经过三个小平房,在小平房的后面,才看到一个4层小楼房,他们径直走进去。

“老板!有人住店,50元的。”好心人对收银台喊了一声。

“好呢!”屋里传出应答,一个穿着臃肿的中年妇女从里屋出来,手里抱着一条白色的狗,估计好久没给狗狗洗澡,都成了灰色。中年妇女放下狗狗,狗狗就摇头尾巴跑出去了。

好心人把他交待给女老板,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弯腰帮老李把行李依次放好,老李一一点头感谢。

过了一会儿,好心人见老李还是无动于衷,实在忍不住,就提醒道:“大哥,给钱,10元。”

“什么钱?”老李惊讶地回道。

“引路的钱,要10元。”好心人不耐烦地说。

“啊?你提前没有说。”老李继续回答。

“都是这个规矩,引路是要给钱嘛,快点哟。”好心人说。

“你实在要的话,我就不住了。”老李转身把行李背起,做出要离开的样子。

“算了,大哥不给,我给,大哥你确定在这儿住吗?”女老板见事情不妙,到手的生意就要“黄”了,马上出来解围,说道。

女老板便从抽屉里拿出10元钱给了好心人,好心人接过钱,狠狠地看了老李一眼。

“大哥,你不耿直!”好心人最后还补了一句。

“我哪儿不耿直了?你评一下理。”老李对着女老板说。

好心人也没有再与他啰嗦,一晃就消失了。

现在都流行手机扫码支付,可他用的是老年机,不太熟悉支付功能,加之手机没有流量,他还是选择用现金支付。

他拿出身份证,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卷钱,逐一进行清点,有1元、5元、10元、20元的,他从中挑选相对比较陈旧的一张10元,三张20元的钱,交给女老板,这其中还包括20元押金。

老板把312房间的钥匙交给他,并提醒他保管好,弄丢要扣除20元押金。

付了账,老李反复叮嘱女老板明天早上6点半要喊醒他,他的火车是7点36分开车。

女老板爽快地答应并让他不用担心,有她在保证不会误了火车,她的店经营多年了,南来北往住店的人可多了,还有不少回头客呢。

他把两个竹筐存放在收银台,从竹筐里取出大帆布包背上,顺着楼梯往三楼走。

在二楼转角的地方,楼下下来一个人,狠狠地拍了他一下。

他抬头一看,迟疑了片刻,慢慢才回过神来。


4


这个拍他的人,正是原来带他去东北煤矿打工的张小兴。

老张西装革履,梳着一个大背头,食指上带着金戒指,手里夹着一个黑色的手包,操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身后跟着一位打扮时髦的红衣女子。

老张原来和老李同在一个煤矿上班。老张个子较高、相貌堂堂,能说会道,背着老婆与矿上一个姑娘好上了,后来被姑娘发现他有家室,闹得不可开交。

这个姑娘恰好是副矿长表弟的堂侄女,副矿长找到老张的领班,给了老张不少压力,扣了他3000元工资作为对姑娘的补偿。老张觉得自己有过错,无脸再在这儿立足下去,就选择了离开。

老张这一走就有10年了,现在变成这样,老李看到老张的这个派头,又吃惊又羡慕。

“您现在在哪儿发财?”老李问道。

“我现在在成都,正在谈一个招商引资的项目”老李说。

“这么多年,你发财了吧?”老李又问。

“我从煤矿出来,回到四川,跟一个煤老板开了几年的拉煤车,主要是往玻璃厂送煤”老张补充道。

他们站在楼道说着话,占了整个楼道,人员上下他们都得侧身让路,后面的红衣姑娘不断催促老张早点走,那边还有人等着的。

“不管他们,今天我见了老哥们,我要陪他喝一杯。”老张一面不耐烦地对红衣女子说,一边拉住老李的手,显得特别亲热。

老张的这一举动,着实让老李受宠若惊。

“好好好,我们一起到房间里慢慢摆”老李提议道。

老张没有跟着他,只是说“就不在房间坐了,要不到茶楼去,要不我们直接去餐厅?”

考虑到去茶楼喝茶,又要多花钱,老李推辞了去茶楼,只是建议直接去餐厅,并示意老张稍等片刻,把东西放了就一路出去。

老李背着行李来到三楼最里面这个312房间,房间还算宽敞,房间的灯是小的节能灯,时间用久了,发出暗黄的光。房间其它陈设还算整齐,老李把行李安顿妥当,锁好门,就与老李并肩下了楼。

走出旅店不远,就有一排小食店。由于这时还不到下午5点,吃饭的人还少,小食店的人都聚在门口的一张麻将桌周围,闹闹嚷嚷。

老李看见,开始给他带路那个好心女人,先前也围在麻将桌前,远远地看见老李过来了,她就径直向前,消失在街的拐角那里了。

在老张的提议下,他们在一家冒菜馆子坐下来。这儿还附带卖些油炸花生米、卤菜等,适合喝点小酒,价格不贵。

红衣女子选了些她和老张爱吃的毛肚、鸭肠等荤菜,老李点了些海带丝、花菜等素菜,老张一坐下来就不停地打着电话。

等他们把选好的菜交给老板去加工的空档,老张提议再点一盘花生米、切个卤豆腐干,外加一份卤牛肉,三个人每人点了2两散白酒。

10分钟的功夫,菜就全部上齐了。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开了,老张回忆了以前的一些人和事,并讲了这些年自己如何发展,因为他们现在没有多少共同话题了,老李只是一问一答。

原来,老张自东北煤矿回来后,给煤矿老板开车送煤,在一次送煤中发生车祸,致两人受伤,老板损失60余万元,加之近年来煤矿安全查得太严,煤矿产量锐减,他就被这个煤老板炒了。老张现在正在帮一个朋友跑项目,项目跑成有30%提成,没有底薪。

老李正迟疑这位红衣女子的身份时,老张就主动让老李喊这位红衣女子小王。他还说,他回到四川后与老婆离了婚,至今单身,这位女子是他跑项目的秘书,大专学历,是学电子商务的,平时帮他在电脑上准备一些资料。

他还介绍说,他做的这个项目,如果这个200万项目能谈成,至少有60万的收入,像他们这种跑项目的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老李听老张讲得眉飞色舞,唾沫乱飞,倒是觉得新鲜好奇,尤其是对老张说的能有60万的收入更是刮目相看。他算了一下,60万元,他不吃不喝至少要挣接近20年。

老李不胜酒力,在老张的滔滔不绝中,渐渐脸红头晕。隐约看见红衣女子和老张不断眉来眼去、互献殷勤,每每这样,老李就目光远移它处,视而不见。

酒过三旬,红衣女子起身,要上厕所。她招手示意小店老板过来,经询问,小店老板说他们店面太小没有厕所。要上厕所需要多走几步,要绕过前面这个楼房,在楼房前面大马路边,有个公厕,红衣女子问明白就离开了。

这时,饭桌上只剩下张李二人,他们还回忆了很多过去各自的艳遇故事,彼此乐乐呵呵。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红衣女子仍不见回来。老张有点生气了,当着老李的面就是一顿骂,扬言要开除她,说她不懂事,不给他面子,在多年不见的哥们面前太不像话了!

老李觉得老张还是没有变,还是之前那样耿直,令他感动,他还不停地安慰老张。

这时,老张电话响了,看了电话号码,老张给老李递了一个眼色,示意老李不要出声,随后就走出小店,去接电话了。

老李看到桌上的菜还有剩余,觉得可惜,就埋头自顾自地吃起来。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仍没见老张和红衣女子的身影。

店里陆续进来了一些客人,把店里的仅有有4张桌子都坐满了。老板也来问了老李两次,问老李还需不需要加菜?老李知道,这是老板善意的逐客令,这下可着急了,他问了老板,今天晚上地大概吃了多少钱?

“124元,优惠收120元。”

“这么贵?”

老板有点不耐烦了,还反复拿计算器一个菜一个菜地加给老李看。

“确实是这么多,我没多收一分钱,还给你优惠了4元。”

老李无奈,等老张回来无望,这顿饭只有他埋单了。

老李付了账走出店外,又在外面找了一圈,还是没发现老张和红衣女子的人影。越想越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太冤枉了,原来是计划吃家里带的馒头解决晚餐,节约开支,没想到被老张给算计了。

老李有点气不过,他想到老张下午从旅馆楼下下来,可能住在旅馆,去收银台问一下老张住在几楼几号,就能够找到老张了。

老李觉得,今天的饭钱我老李结了也就算了,关键是要老张给个说法,至少他应该给我说句感谢话吧。


5


老李回到旅馆,在收银台问了情况。

老板告诉他,这两个人根本就没在这儿住,说是到楼上会朋友,也不知道他们会的是哪位朋友,住几楼几号。

晚上和老张一起吃饭,只顾聊天,当时也没来得及留下电话号码。老李这才反应过来,他似乎真的是被老张给算计了。

老李回到房间,打开电视,躺在床上,拿出手机,向家里打了电话询问了母亲的病情,才放心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突然,门边一张卡片引起了他的注意,蓝色底纹,卡片的左边印着一位露出后背的美女,卡片右边放着一张茶罆的图案,内容是:茶叶一壶100元,茶叶一套200元,过夜茶叶300-500元,还有联系人的电话,特别备注:新茶储藏18-25岁。

老李开始以为真是的卖茶叶的广告,可他一看画面上有个美女,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新茶储藏18-25岁”,让他心里一下就明白,这卡片要传递的信息是什么。

老李将卡片撕成纸花,他站在窗边,用力地向窗外抛下去,伸头看着纸花像雪花一样,一片一片散落在窗外瓦房上,沉思了好一阵才转身回到现实中来。

房间灯光昏暗,手机是老年机又不是智能机,只能发信息打电话,他给东北那个相好的李翠花打了电话,告知了自己的行程,并说给她带了两个结实耐用的竹筐。

李翠花,是老李在煤矿认识的,平时在煤矿附近帮人种地,偶尔在煤矿打点小工。这两个筐就是老李送给她的,主要用于夏天捡蘑菇冬天收白菜。这种筐在东北,拿多少钱都买不到,而且非常结实,可以用几十年,老李专门请老家的蔑匠编的,大小适中,装满东西,一个女同志刚好能背得了,礼轻人意重。

这段时间家乡天气不好,偶尔雾霾暴发,老李憋得难受,想赶快返回东北,毕竟在那儿已经呆了几十年了,那儿冬天室内有热炕,外面天天大雪,零下20多度,白天也没什么活可干,除了睡觉就是喝酒,日子过得安逸舒适。

想到过两天就回到东北了,想到给李翠花带了家乡的礼物,他幸福地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得他睡意全无。


6


“开门!开门!”声音很大,门也敲得很响。

“来了,来了。”

他急步走到门边,打开门。

门口站着两位穿制服的壮年男子。

“我们是公安局的,查一下你的行程。”

两位男子径直走进房间,拉开厕所门,拉开衣柜门,也蹲下查看了床下面。

老李觉得奇怪,轻声说:“我又没做什么,我这房间里就我一个人,你们随便查。”

“我们查一下房间,看是否有其他异姓,涉嫌嫖娼是要处罚的。”

“我们片区近期正在打击卖淫嫖娼行为,净化片区环境。”

“你是从哪儿来的?把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

老李从衣兜里掏出身份证,两位男子仔细看了看,并相互耳语了几句,把身份证又还给了老李。

“你这儿有没有贵重物品?”

“没,包里都是些换洗的衣服。”

“有没有大额现金?”

“没有。”

见老李警惕起来,男子又说:“我们是为了保护旅客安全,如果有大额现金,旅店不安全,我们可以代为保管,保证你财产不受损失。”

“我确实没有,身上就只有回家的路费,不超过500元。”

“是不是?如果撒谎,是要遭处理的哟!”

“确实是,你看我一个打工的,家里老妈生病,我从东北跑回来,把钱都花光了。你看我这个样子,像不像有钱的嘛。”

两个男子见这种情况,就没再继续问了。

“晚上要把房门锁好,注意安全!”

两个男子离开房间,老李关上门松了一口气。

然后倒头呼呼大睡,一直到第二天早上6点半,旅店女老板敲门,他才醒。

老李匆忙洗漱完毕,还了钥匙退了押金,依旧背着一竹筐,手里抱着一个竹筐,向火车站广场走去。


7


冬天的早晨来得特别晚,已经七点半过,火车站广场还在雾霾的笼罩下,路灯如一团燃烧殆尽的煤球,无精打采。外面的风,刺得人脸上青疼,天色还是黑沉沉的,人声开始嘈杂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老李穿着黄色军大衣,戴着“火车头”棕色毛绒帽子,由于手里提着行李,无法将帽子拿在手上,只是将帽子轻轻地斜着扣在头上,帽子两边的棕色“耳朵”随着他的走动而不均匀地上下摇摆,整个帽子差一点就要掉下来了。

他艰难地向火车站广场方向走去。

老起路过这条小街,特别有烟火气。沿途有许多推车,车主在三轮车上,支起一个火炉,上面摆着蒸笼,热气腾腾,直冒白烟。车主熟练地给顾客用袋子装起馒头或包子,拿起一杯热豆浆,路人边走边吃。

走着走着,老李一侧脸,突然看到一家米粉店门口坐着三个人,觉得很面熟。

老李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这三个人中两个穿夹克,手里叨着烟的男子,正是昨天晚上到他房间查房的人。而那个女子,正是昨天问他要10元问路费带他住店的那个人。看到他们三个若无其事的样子,他才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场景,他们一定是一伙的,是想诈他的钱。

想到这儿,老李庆幸自己当时反应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老李排着长龙,依次进行验票、安检,最后进入候车室,他在候车厅的一个小卖部摊位前停下来,准备买几盒方便面在火车上吃,毕竟站上的价格比火车上要便宜一些。

突然,老李的电话响了,是他弟弟打来的。


8


弟弟打来电话,说自他离开家后,母亲的病情昨天半夜又反复,突然加重了。

目前正在送往他们老家乡镇医院的路上,要老李立即往家里赶,不然的话,可能再也不能见母亲最后一面了。

收到这个消息,老李感到一阵慌乱。

老李举棋不定,一方面火车马上发车了,如果不坐,这票已经买了,退票要损失手续费;另一方面他母亲病情如果真是严重,见不了最后一面,他会遗憾终生。

老李给东北的李翠花打了电话,说了情况,征求了她的意见。最终,选择了退票,立即返回他们乡镇医院,与弟弟会合。

一路的颠簸,他还是带着两个竹筐和全部行李,出现在乡镇医院里。

在医院门口,正好碰到弟弟、弟媳正焦急地往外走。

老李拦住他们,询问了母亲的情况。

他们说现在平稳一些了,医生正在病房会诊。

虽然有新农合保险,但很多自费项目是无法报销的,仍然需要自费,医生让他们出来抓紧筹钱。

他们顺便出去吃早饭,他们昨天晚上都没吃饭了。

老李意识到母亲病情的严重性,把弟弟拉进医院走栏角落里,不由分说地拉开外套,从最里层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加上随身带的零钱100元,反复数了两遍,一共凑齐了1500元,交给弟弟手上。

由于母亲事发突然,大家都手忙脚乱,老李也没吃早饭。老李从竹筐里拿出在火车站买的方便面,给弟弟和弟媳一人一盒,自己拿出之前从家里带的馒头啃起来。

馒头还没吃到一半,医生跑过来,催促他弟弟赶紧进病房,病人快不行了。


9



老李和他弟弟、弟媳跑进病房。

老李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脑子一空白,眼泪不由自主地下来。母亲躺在病床上,拼命地喘着气,呼吸十分困难,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各种仪表的数值不停地变化着。

这一刻,生命的所有指标都被这个仪器反映完全了,看着频繁闪烁不定的数字,老李明白他母亲的生命体征是不稳定的,不是什么好征兆。

氧气钢瓶静静地站在那里,气嘴里不停地冒出气泡,母亲的整个生命就完全依赖于这个氧气瓶维持着。

母亲喘气很厉害,头偏向一边,一只眼睛圆睁着,口微微张开,另一只眼睛贴近床单,这个姿势看着很难受。现在她没有知觉,遵照医生的吩咐,不能乱动。

老李下意识用手摸摸母亲的额头,微汗,又摸了摸她的脚,冰凉。

母亲不均匀的呼吸立刻引起仪表显示器各种波型的曲线和数据的变化。她的生命欲望很强,她在拼命地呼吸着,一声高过一声,她在与死神赛跑。

医生对病情的初步判定,“重度脑溢血,现在只有手术,开颅,如果作手术,只有5%的把握,最好的情况也就是病人能借助外力少量地行走几步,完全恢复的可能性是零,如果不作手术,一点希望都没有。”

医生的话,“重度脑溢血”、“5%”、“走几步”、“零”、“没有”,这几个关键字个个如重雷,击在老李的脑子上。

护士拿来病危通知书,要求家属签字,老李是家里的长子,他吃力地握起笔,颤颤微微地签下了他的名字。

目前,对于老李和他弟弟而言,要做的,只有守在病床边,期待奇迹的发生。

母亲的喘息声已经变得更没规律了,仪器显示的曲线偶尔变成了直线,血压变成了198/117。母亲没有任何知觉,在大量药物的刺激下,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手开始浮肿,眼睛也开始变形。

这样在情况持续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上午的12时21分,显示器上的曲线突然变成了直线。医生们忙碌地做着胸压,查看了瞳孔。一位主治医生转身向老李和他弟弟,示意病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了。

一个平凡可敬的生命,就这样定格在这一天的12时21分了。

病房里传出了哭声,这是老李多年来情感的总爆发,他哭得很伤心,回想起母亲这么多年来的不易,他长年在外打工,没有尽到一个儿子对母亲的责任,他自责是个不孝之子,他自责没能与母亲说上最后一句话。

在弟弟的劝说下,老李控制住了情绪。老李知道,悲伤归悲伤,后事还得抓紧料理。


10


由于他们所生活的区域不是火化区,可以土葬。

他们租车将母亲的遗体运回老家,第一件事就是给死者整理遗容,剃头、修面、净身、穿衣。

老李作为长子,要披麻戴孝,由一位族长带着,逐一通知家族长辈和其他亲友,要他们共同见证将母亲的遗体迁入棺材。

他们请来阴阳先生,根据死者生辰八字测算,确定了下葬日期。

灵堂设在母亲曾经居住的老屋子里,两条长櫈上面是黑色的棺木,这时母亲就静静地躺在棺木里面,阴阳两隔。

长櫈下点着油灯,据说是长明灯,是怕母亲走入另一个世界,看不见路,在离去的路上好有个光明。

花圈摆在房子周围,哀乐一声比一声大,并不断扩散,从棺木周围到每个人的心里面,令人动容。

晚辈们都头裹白巾,白巾用麻拴着,意为披麻戴孝。

在家里停了7天后,第二天就是出殡的日子。

这天晚上,各路哀悼的人,族人、亲房、母亲亲戚、生前好友,不同路数先后到来。

先是鞭炮响起,孝儿孝女排列成行,由长子手捧灵位出门迎接,长跪不起,由哀悼人群中的长者将其扶起,退后一步再跪,再起、再跪,三次后,一直退到棺木前,哀悼人员到棺木前上香烧纸叩头。

天黑下来,追悼仪式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唢呐声中开始了。司仪人员宣布开始后,孝儿孝女站成一排,跪地向灵位叩首不起。

司仪开始颂读祭文,调着哭腔,没有眼泪地连唱带哭,着实感人,尽管没有一句能完整地听清楚,但从听得懂的只言片语中,大约是向大家诉说死者生前如何辛苦、如何抚养子女、如何持家立业、如何友善乡邻等等,每一句话后都要加上“妈妈呀...”这句话,着实让人泪水汪汪。

跪在灵位前的孝儿老张和他弟弟早已泣不成声,念想起母亲的好,母亲的省吃俭用,母亲对自已的爱。

周围的许多亲人都劝他们面对现实,不要悲伤,不但没有成功,反而也加入其中,哭成一团。

追悼仪式后是答谢宴,然后就是放焰火。

焰火腾空而起,人们纷纷涌向燃放地点,漆黑的乡野顿时亮如白昼,各色礼花引来一阵阵欢呼。

唢呐、响器、鞭炮在第二天凌晨4点钟就开始响起来了。

5时整,就开始出殡了。在阴阳先生的一番口若悬河的颂词后,10个壮年抬着棺木向坟地走去。

响器、唢呐班子紧随棺木、孝儿孝女随后、再就是所有亲人、亲戚举着花圈紧随其后,蜿蜒前行,隐隐约约如一条长龙匍匐行进。

天刚麻麻亮的时候,棺木已被送到坟地。

之后就是一系列复杂的安葬仪式,直到棺木被一堆黄土完全掩埋,成为一座新坟,这一个人的一生也就完全入土为安。

母亲入土为安,这才是处理丧事的第一步,还有更复杂的事情还在后面。


11


丧事的重要环节是答谢宴。

在答谢宴的标准上,一直都是弟弟在操办。

老李离家多年,由于不熟悉宴席操办标准,与弟弟大吵一架。老李认为这样的花销都需要两兄弟平摊,考虑了成本太高,老李要求降低标准、减少客人数量,以达到降低成本的目的。

为了息事宁人,怕影响丧事的顺利进行,弟弟在当时并没理会哥哥,一切等母亲入土为安后,再进行理论。

弟弟是按照本地约定俗成的标准,要有全鸡全鱼,10菜一汤,还有每人一包不低于20元的香烟,每人一盒牛奶、一罐饮料,还要请专业人事来操办,事无巨细。这样一个排场下来,每桌大概要花费1200元。凡是送了礼的客人,都要悉数宴请答谢,一共有30桌。

弟弟考虑到,乡邻都按这个标准来操办,标准无法降、客人无法减,考虑到自己还要生活在这里,标准太低会背后被人议论,丢不起这个人,与哥哥的意见不一致。

再就是关于母亲身后的财产分割,由于母亲生前有一主两次三间砖房,理论上应该两兄弟平分。可三间不好分割,加之弟弟在母亲建房过程中弟弟有人力物力支出。母亲平时生活中,弟弟照顾较多,弟弟要求自己拿两间,哥哥老李只能享受一间。老李觉得都是母亲财产,理应平分。两兄弟意见也达不成一致。

在闹得不可开交时,大家想到了找村支部书记李光华来评判。


12


李光华与老李是小学同学,也是他们李姓族人,这几年带领村民种果树致富,被大家一致选为村支书,有相当的威望。

同时,解决村里的纠纷,是他作为支书的应尽责任,李支书在处理日常的纠纷矛盾中,也非常有经验,还比较公平,大家都一致认可。

这是内部矛盾,大家心照不宣,也不宜过多让外面人知道。他们选择要一个晚上,摆了几个小菜和酒,邀请李支书来帮忙处理一下他们的纠纷。

李支书也爽快答应并如约而至。

“今天,我首先申明一下,我先听你们说,你们说的时候我不插话。但我说话的时候,你们要听我的,也不允许插话。”

“今天,我来是帮你们解决问题的,你们要心平气和,不允许骂架,我们村是县里的文明新村,不允许出来不和谐的情况。”

“第三,我们今天所说的话,都到此为止,不要拿出去传,这是丑事,传出去不好听。”

“你们母亲刚刚入土为安,你们就吵的不可开交,你们的做法也对不起你老母亲。”

村支书先约法三章,其实他是清楚他们两兄弟的过节在哪里,他心里早已想好了解决办法,故意先申明一下,以缓和一下气氛。

“现在请哥哥先说,你是老大,长哥当父,你先说你的想法。”支书开门见山。

老李开始还振振有词,觉得自己吃了亏,可正该他说的时候,他又一时语塞,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你是我小学同学,你要为我作主。”老李开场说道。

“这个与同学不同学莫啥关系,我是公平处理你们的家务事,不要说哪些。”支书抢过老李的话。

“我这么多年在东北打工,确实照顾母亲少。但我每年还是寄了钱回来进孝道,我一个人也不容易,我无儿无女,又没有结婚,我天天在煤矿井下挖煤,体力也一天不如一天,如果把两间房分给弟弟,我今后回来,只有一间房子,咋个住?连个厨房厕所都没有。我好难。”老李一边说,想起这么多年在外打工,没人关心、没人照顾,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一时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弟媳也在一旁悄悄抹眼泪,弟弟只是埋头抽烟。

“是,哥哥这几年确实不容易,长年在外面打工,风里来雨里去的,没个老婆,又没子女,确实不容易。”支书顺着哥哥的话说,然后提示老李继续说。

“关于宴席标准,现在国家都在提倡节约,我们为什么不听国家的话呢?你们还在讲排场,死要面子,面子值几个臭钱?再说,那么多的客人,我也没吃过他们几顿饭,也没参加过他们的红白喜事,这个标准我觉得有问题。我们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我们的景况,大家是晓得的,都不富裕,这些钱节约下来还能办一些事,我还想要讨个老婆,我今后老了,还想回到我这个老窝来,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老李一翻话说了,又是一阵抽泣。

“老李说的对,我们村现在确实有这个讲排场的坏习惯,但没有哪一家愿意来带头抵制,都怕枪打出头鸟,都不愿意第一家来降低标准。”支书抽了一口烟说道。

“刚才老李说了,老了想回村里来,这个我们欢迎!你年龄也大了,在煤矿干苦力,也遭不住了,加之煤矿工作有粉尘,今后如果得了矽肺病就麻烦了,挣的那点钱还不够看病。你倒是要好好想想,今后的生活咋办?光在外面漂一辈子,也不是个办法,我倒是觉得你现在就该回来了,不出去打工了。”村支书继续说。

“回来做啥子呢?种地挖泥巴?这个泥巴里还有金子不成?”老李反问道。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现在村上的情况。就拿我来说,我承包了村里的200亩果园,种猕猴桃,从今年的收成情况来看,一年净收入有10多万元。同时,我承包了你们的土地,每年给你们固定收益的承包费,你们还可以在我的承包地里打工挣钱。我算了一下,去年张二娃一年的收入大根有3万元。加上现在新农村建设,入户路都硬化了,他们有钱的都买了小车了,这日子和城里没啥两样,我们这里空气还比城里好的多呢。”村支书一五一十地给他们讲起村里的情况。

老李听了,他确实不知道村里有这么大的变化,他感到“远走不如近爬坡”,他有些心动了。

最后,支书问他还有什么说的,老李说没有了。

村支书再次强调,弟弟发言时哥哥不准插话,老李表示同意。

“现在,请你弟弟说”。村支书补充道。

“我觉得哥哥这几年确实也不容易,刚才他说的两个事情,我提出方案,看大家意见。”弟弟又点了一支烟说。

“现在,我也不容易,小孩上大学,正是用钱的时候。哥哥这么多年没在家里,对我们村上的情况一无所知,平时老妈的事情都是我担着,他没有尽到一个儿子的义务。我们就两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晓得你在外不容易。可家里的事,你一年打过几个电话?问过老妈几回?我俩兄弟一场,你给我打过几个电话?”弟弟一边说,一边看着哥哥。

老李说:“老弟说的是,我确实这方面做的不对,我承认。你接着说。”

“既然我们只有两兄弟,按道理老祖宗留下来的家业,我们应该平分。但权利和义务应该是平等的,可你没有尽到做长子的义务,所以你应该少分一间,我拿两间,你拿一间”。

“那不可能!”老李强硬起来。

“老李,等弟弟说完你再说!”支书提示道。

“什么叫不可能?那也行,你把这么多年你该承担的义务,用钱的方式拿出来再说。”弟弟也不示弱。

“再说了,母亲丧事的宴席,最初你只是委托让我去办,你说你回来的少,好多人不认识,办完后我们再算账。结果等生米煮成熟饭了,你现在又要反悔。我已经按那个标准尽量在节约了,客人已经吃了,现在怎么办?让他们吐出来不成?”弟弟说道。

“那我不管,你提前也没给我说标准,我也不知道有这么高的标准。”老李补充道。

支书再次提示老李,不要插话。

“你不要脸!”弟弟直接迸出四个字。

老李听到弟弟这样说,立即站起来,捏起拳头要打他,弟弟也应声而起。

支书一步上前,隔在他们中间,厉声对弟弟喊道:“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老哥呢?”

弟弟马上不说话,嘴里嘟囔着。

哥哥这下就来劲了,对着支书说:“老同学,他说的是人话吗?他不讲理,他欺负我没有后人!”

老李一边说,一边伤心地哭起来。他说他从小没好好读书、小时候父亲走的早,高中毕业就外出打工,哪样苦活累活都没少干,在外面活得窝囊,家里面除了母亲关心他而外,弟弟也不尊重他等等。

支书见现场不可收拾,立即起身说:“既然谈不拢,我就不管了,你们自己闹,我回家了,我才懒得听你们陈谷子烂芝麻的事。”

说着就披上衣服起来向门外走。

这时,弟媳站起来,一把拉住他的衣服,说:“书记,你不听他们的,他们不懂理,你还不懂不成?大人不计小人过,求你不要走,把这个事情帮我们处理好,我感谢你。”

弟弟和哥哥都不好意思,也一起拉着支书的手。

支书这时才又回到座位上,弟媳又重新将桌上的菜拿回厨房,重新加热。

“那现在就听我说了,你们同意不同意?”支书再次重申道。

兄弟都表示同意。弟弟又给支书递了一支烟,帮他点上。

“你们的情况我已经听清楚了,问题的症结我也找到了。今天这两个事,我觉得很简单,大家都各自让一步。手肘是向内不向外,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也没啥争吵的。说出去遭人闲话,人都有一张脸。”书记猛吸了一口烟说道。

兄弟两人都点头表示书记说的有道理。

“关于房子,考虑到老大在家里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他的情况特殊,他今后还可能结婚找个老伴。房子的事,弟弟本来就有两楼一底的楼房,弟弟的经济状况也要好一些,这个房子多一间少一间对你的影响不大,弟弟发扬风格让一步,都是亲兄弟,也没什么。三间中的两间给哥哥,弟弟拿一间。这个你们同意不同意?”

书记说完,就侧身向哥哥眨眼,示意哥哥先说感谢。老李没明白书记的意思,默不作声。

“书记说的在理,我没啥意见,还要征求我老婆意见,这个事还要问她呢。”弟弟先表态。

“这个事情,只要你心里同意,你老婆肯定同意。”书记故意提高声音,向着端菜进来的弟媳说。

“听听你的意见,你难道不同意我的建议?考虑到哥哥后面还要结婚找个老伴,你们家已经有两楼一底的楼房,你们就高风亮节一回,帮一下你大哥。”书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们家里的事,是他作主,他同意我就同意,我听书记的。”弟媳补充说。

“老大你表个态!”支书向着大哥说。

“感谢弟弟弟媳,我这个人不大会说话,你们今天让了我,我一直会记得,今后有什么事,我跑快一点。还是书记有办法,谢谢书记!”大哥站起来向他们鞠了一躬。

“好吧,这个事情就这么了。还有第二个事情,关于宴席标准的事,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没法改!还是按弟弟之前那个标准来执行,你们两兄弟各自分摊一半,这个有没有意见?”支书用手推了一下大哥说道。

“我同意!”由于房子的事,哥哥占了便宜,他也无话可说了。

“那就好,今天你们家的事就处理到这儿了。今后两兄弟一定要团结,要相互帮助,老大要多回家看看,要多关心弟弟,弟弟也时不时地问候哥哥。现在父母都不在了,你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了,好不好?”书记两支手拍在两兄弟肩膀上说。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们都向支书敬酒表示感谢,兄弟之间也互相敬酒,多少没见的兄弟感情似乎又回到从前的童年时代了。

那天晚上,在支书的见证下,他们把多年没解的心结打开了,两兄弟都喝得烂醉如泥,支书也没少喝,三个人聊到天亮才各自散去。


13


按当地风俗,父母去世后,每过一个七天,子女都要到坟头上去烧纸,要坚持到第七个七天,共计四十九天。

老李自听了书记那天的一番话后,他也想趁在家的这段时间,去村里走走看看,他确实在纠结自己是留在村里还是继续出去打工。

天气越来越冷了,老李想到之前给李翠花编的竹筐,这个时候也该派上用场了。

由于他近期还不能返回东北,竹筐只有通过快递先寄过去。

这一天,他背着两个竹筐,来到镇上的快递投递点,准备邮寄。

在投递点,他看到了李支书正在快递点打包发猕猴桃,大约有一车的货。他很是惊讶,居然村里的猕猴桃销量这么好。

他看到李支书正在忙,他想上前去帮忙搬运。等他走近要李支局,在隔壁的打包房间那里,正巧看见了那天在火车站旅馆碰到的张小兴,老张和那位红衣女子正埋头忙着给水果箱子上贴标签。

老李立即退了出来,他真不想再看到他,尤其是在这儿碰到他,他心中的怨气又涌上来了。

这时,外面有个人在大声喊张小兴的名字,老张从里面出来,也正好看到老李的侧影,正大步往外面走。

“老李,老李,你不是到东北了吗?怎么会在这儿呢?”老张很惊讶。

老李假装没听见,匆匆向往外面躲。

老张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说道:“老李,那天我们在火车见了面,真不好意思,我提前走了,没有回来给你打招呼。”

“我当时出去接了个电话,一并去上个厕所,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吃饭的小王吧?”老张从背后对老李说道。

老李没作声,放慢了脚步,缓缓转过头,看着老张。

老张接着说:“小王她出去上厕所,不巧被一个的士把她撞了,我去找厕所正好碰上,把我吓惨了。她当时就昏迷不醒,幸好我出去看到,不然就麻烦了,我赶忙和的士司机一起把她送医院去了。”

“由于当时没有留你的电话,就没有给你告别,真是不好意思哈!那天本来说我请你吃饭,结果又没付钱就先走了,害得你把账结了。今天你不走,我中午补请你哈”老张双手捧着老李的肩膀说。

“没事没事,一顿饭算不了什么,你把我看成小气的人了?我老李可不是那种人。”老李听了老张的解释,情绪也缓和了很多。

“老李,那天我们分别后,我又找了个高手策划了一下,准备回来做电商,用抖音来卖我们村的土特产了”老张兴致勃勃地向老李介绍他的新业务。

老张看出老李半信半疑,他继续对老李说:“现在,直播带货火爆,这是新潮流,直接在村里就可以创业,不用跑到外面去。我们村现在是县里的水果产业重点扶持区,通过新媒体营销,国家还有补贴。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做这个的,我的秘书小王以前是学计算机的,她有特长。”

“你抖音卖土特产,有我鸟事?”老李不耐烦地说。

“老李,这你就外行了。你现在还在往外面去给人家打工,到头来还得回来。你我都这把年龄了,没有必要往外面跑了。在家里好好发展,这个地方熟人多,好办事。你如果不出去,我们一起来做,你有力气,给我搬货发快递,反正我外面也要请人,你这个人善良、老实,我把货交给你,放心!”老张又说道。

老李听了这话,再结合支书那天的话,觉得有道理。他确实觉得叶落要归根,他现在还是一个人漂在外面,像个无根的浮萍。哪儿都是为了挣钱生活,何必跑那边远,人生地不熟的,他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听人劝得一半。

“那你给我开多少工资哟?”老李直接问老张。

“我们这儿全靠计件,干的多得的多。年底嘛,生意好了还可以再发一点,具体多少我不好说。我主要是帮你们村支书销售,你不相信我,你该要相信他嘛!”老张怕他有疑虑,把村支书搬出来。

正好,村支书从里间走出来,听到老张提到他的名字,就问:“你们又说我啥子坏话?”

老张向支书说明了他与老李对话的原委,支书也觉得老张分析的有道理。

村支书的话,老李觉得是可信的,前几天家里的事,也全靠支书,他不会骗人的。

老李寄走了竹筐,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

他觉得现在房子有住的了,周围还有不少小时候的玩伴,他们都在忙碌,生活幸福而充实,他基本上下定决心要留下来了。

留下来容易,怎么才能挣到钱呢?这是个关键问题,一直困扰着老李。


14


两个月后,老张卖土特产的抖音小店就要开播了。

在策划这个抖音小店的过程中,与老张一起跑项目的小王负责产品图片前期拍摄、后期企图和电脑操作,老张负责组织货源。

正在准备抖音小店紧锣密鼓开张时,老张犯了难,直播带货,必须要有一个主持人,哪个又来当这个主持人合适呢?

帮他们策划开店的公司对他们小店主持人提出几点建议,让老张按这个标准来找找:一是最好要本地农民,二是最好要年龄大一点的,三是最好要有一些生活经历比较沧桑的,四是最好要形象比较慈祥的,五是最好要能说当地方言,也能说普通话和听得懂普通话的。

这可难坏了老张,他把本村的人逐一排查了一遍。突然眼前一亮,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就是老李!太合适了,老张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老李年近60岁,是本地农民,头发花白,经常一说一笑,面目慈祥,又在东北呆了多年,能说也能听得懂普通话。

老张当天下午就去找了老李,说了自己的想法,老李先是推辞,说自己就一个土老冒,不行不行。

在老张的软磨硬泡下,老李终于勉强答应去试试。

一周过去了,老张正忙着跑货源,他接到老李的电话,说自己出事了,没法干主持人了。老张以为老李在开玩笑,很严肃地问了几遍,老李才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在打电话的前一天下午,他去给母亲坟头烧纸,看到坟前一块石头有点挡路,就徒手想去把它挪开。没想到,石头表面青苔太厚,由于用力过猛,使他手脚着地,嘴碰在石棱上,顿时满口鲜血直流,两颗门牙当场被碰断了。

回到家,老李后悔不已,忍着疼痛赶紧给老张打电话,说主持人的事他干不了,请老张另外想办法。说自己门牙缺了两颗,不好看,要遭人笑话。

老张又急又气,他立即联系了策划公司,经与公司商量,他们认为老李缺了两颗门牙,不影响主持,可能还更有特色。最终老张的抖音店名叫:缺牙大叔山货店。

在抖音小店开张的那天,全村人都在手机上看老李,第一场直播非常成功。老李凭借多年走南闯北多年的经验,以及他慈善的外貌,很快走红网络。

从那时起,老李找到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他没想到,这把年龄的自己居然还能够出来亮一把。

他的直播带货很快有了较好的销量,月卖货量达到了20余万元,更重要的是他把自己村里种的山货都能够全部销售出去,不仅赢得了客户的口碑,更赢得了当地村民的口碑。


15


直播带货的第一个月,老李挣了1.2万元的提成,这比他之前的工资高了很多。

老李还觉得,这样还不用下苦力,真是躺在家里挣钱。

有这样的好事,老李当然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了远在东北的李翠花。

一个月后,李翠花在老李的极力邀请下,来到了老李的家。

经过半年多的相处,老李和翠花之间终于擦出了爱情的火花。李翠花觉得老李这个人心眼好,爱帮助人;再加上自己老公因病去世多年,她的两孩子都已经在东北成家立业,她本人也无牵无挂。决定留下来,一直照顾老李,给老李打好帮手,也还能在老张手下打份工,帮忙发发快递,可以有一份稳定的收入。

老李真是求之不得,他请人算了个良辰吉日,在家里办了一桌酒席以示庆贺。参加他们婚礼的有他弟弟全家、村支书、老张和他的秘书红衣女子小王。

那天,老李高兴得像个孩子,他不时露出缺牙,慈祥的笑感染了每一位现场的人。

这是他人生中最高兴的一天,他实实在在地醉了,不仅是酒,还有他的心。


16


半年后,在李翠花的提议下,他们决定再回一次东北,回去将他们那边有些账目结了。

然后再返回老家,就一直呆在村里,安安心心地做好他的直播带货工作。

之前的老李,认为单身并不意味着不幸福,认为单身不养别人,也没别人惹自己生气,一个人活得逍遥自在。

现在的老李,他所有观念都变了,翻天覆地地变了。他生活有人打理,气色也红润了,衣服也穿得精神了。

今天,他带着心爱的老婆李翠花,又出现在火车站广场,不过这次他们是直接从家里包了车到的成都,他们要坐上动车去东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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