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湿漉漉的清晨,一只小猫走进了夏目漱石的家中。夏目漱石遇见了他的缪斯,他借着这只小猫,展开了一场戏谑辛辣、笑中带泪的戏剧生活。这位大器晚成的文学家,怀抱着无名小猫,开始了他惊艳文坛的处女作《我是猫》的创作。
这本书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一部小说,倒像是一部没有日期的日记,事情十分平淡乃至琐碎,全书最激烈的部分也只是金田夫人耍弄花招来作弄苦沙弥。所以就连漱石也评价它说“像无头无尾的海参似的”。《我是猫》以这只小猫为主人公,从它的视角来观察苦沙弥及周围的各事各物,这在当时是极为新颖的,故而《我是猫》一经推出便好评不断。
漱石创作《我是猫》的时间,正是明治维新的高潮时期。这场在世界历史上留下重要影响的政治变革,以从上到下、由表及里的方式,同样撼动着日本文学。这种影响是显著而深刻的,他几乎是全盘否定了日本文学一直以来的行文节奏和惯例。日本文学是在传统大和魂的土壤里生根发芽的植株。
“可是如今完全变了:政治家们粗暴地将西方文学移植而来,并为此拔光了那些已经结出果实的花木”。
这种外发性的变革,引起了一众旧文人的恐慌和无措。这种抑郁的情绪弥漫在整个日本文坛,感染着更多的文人。文坛自古有“穷而后工”的说法,这种抑郁情绪和漱石本身的不稳定的精神状况共同催生了这部作品的诞生。“这是一个书生之苦,多少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某篇文章用这句话来表现梭罗在《瓦尔登湖》中的超越肉体的精神上的痛苦与思索,我认为用以表现漱石的内心也同样合适。
书中集中讽刺的是明治维新带来的拜金主义和享乐主义。俗不可耐的实业家金田夫妇,“对金钱叩头”的铃木藤十郎,是非不分的多多良,都是变革时期混乱的价值观的缩影。“咱家不知道推动地球转动的是什么,可推动社会转动的确实是金钱”,作者借猫公之口感慨着。“确实”二字,表现出的不正是不愿承认、不忍直视的悲哀吗?
漱石在写作风格上是十分典型的。他极为推崇写生派俳句诗人正冈子规,故字里行间多细腻柔情,口吻软而清丽。
于是便有人说,漱石是日本文坛绽开的又一朵樱花。我却不敢苟同。漱石,固然与樱花相似地短寿忧郁、清丽哀伤,可樱花较弱,随风飘落这不同于漱石本身的傲骨。漱石在书中化名“苦沙弥”,倔强又不知变通毫不会“看人脸色”,这样又臭又硬的坏脾气,我更愿意把它理解为漱石对于拜金主义和移植文化的坚决抗争。《我是猫》中讽刺辛辣高妙,批判直率毫不留情,这样的漱石,更像是炽热火红的枫叶,优美,但满腔豪情,铁骨铮铮。
妙语频出,通晓天文地理的猫公,最后溺死在了酒桶里,至死未得一名。这仿佛是那个时代下所有旧文人的最终归宿。
这部讽刺意味十足的小说,分明是漱石对没落的传统日本文学、对逝去的大和魂的长篇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