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是几号?”我边推开门向外走边问,“天气突然就冷了。”
“今夕何夕?”老婆嗤笑,“10月16号。你穿秋裤了么?”
可我是个胖子,总是排斥穿得太厚,想在别人眼中看起来不那么臃肿。
2
10月中旬是深秋了,收获的季节呢。
如果我是个农人,现在应该是一个自由自在地守着果园的果农,正享受着一园灿烂的果香。我站在果林中间,尽最大气力张伸了双臂,抻长了颈仰起头,深深地呼吸,再吸,让浓郁的香气过喉入腹穿肠化于五脏六腑融释在血液中循环,再从全身的颗颗毛孔中渗出。呵——
可我现在,讷立在马路边上等着21路公共汽车。街里的汽车已经塞成梗堵,空气里充斥的汽油味道刺激着我怯弱的神经。
我终于没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3
“徐师,学生表现还好吧。”刘主任关切着搭讪。
“好着呢。只是我教得不好,多少年没教了。”
“肯定能行的。”刘主任摇晃着一步一步走下楼去。
我也曾经以为“我能行。”那是什么时候了呢?20岁,30岁?总之,是有过那么很长的一段时间。还有青春飞扬,飞扬到到跋扈,深信前方有显赫的日子等着我。我的一生要上对得起丹青史册,下对得起列祖列宗。三尺讲台也要创造出一个广阔的天地来。当丰满的梦,终于消瘦成伶仃。骨感的现实清醒成一地琐碎的鸡毛。我干瘪样子得需要有别人来鼓劲打气哟。那一句善良的支持,于我却是悲哀的讽刺了。
我终于没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4
我和小瑞的中间是一个大大的青花瓷样儿的火锅。炭火的味道和着羊肉的腥香混杂在腾腾的热气中,食欲早就蠢蠢欲动,肠胃的蠕动也在加速。但我们谁也没动筷子。我们在等向国来。我已经喝了两杯酸奶。
向国穿了大红的上衣来时,我和小瑞笑话他提前过本命年。但一说到本命年,我们三个又都沉重,因为中国人的运命里,本命年一般都被认为不吉利。我们三个都属狗——这也是两个孩儿认为我们三个相合的依据。
“小瑞,你约一下曹大师吧。让他帮忙安排一下,我怎么都得跟我爹一起过这个春节的。”我始终对同属相的父子不能在本命年那年一起过春节耿耿不已。
“我最近也想约一下曹大爷看看:我得干点啥挣钱了。这钱太不禁花了,这个月又是两万多。”
于是我和向国一起批小瑞的纨绔。小瑞不以为忤。但话题终于转到了创业挣钱上面来。
“我是真得觉得缺钱了。一个月一万的工资,都不够我半个月花的。我还要接一辆普拉多,开支还要大起来。天哪,想想就烦得不行。”
向国跟小瑞建议,用接普拉多的钱买两个出租,租出去。小瑞却坚持开一家秘制的大骨面店,说那秘制的骨头好吃到不行不行的。我和向国便一致地反对。我俩都认为做快餐,以美味撬动市场是不可能的,何况现在餐饮市场的味道太丰富了,以味道切入太难了。于是又讨论怎么以低价格捕获流量。我说的极简自助式面馆又被她俩否定掉,说因为自助饺子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好。又说,自助式快餐太多,已经打动不了顾客。
七嘴八舌着说了三个小时,终于毫无头绪。但总算劝小瑞打消了买豪车和开面店的计划。
我们三个人里边,我最穷,当然挣钱的愿望也最是迫切。我对创业挣钱也研究的最多。
我终于没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5
历来十月都是连着收获的。这本是一个丰硕充实的季节。但我如何能够面对着琐碎且忙乱的日子,感受稳妥和舒适。虽然明天是周二,我的活动轨迹早就框进了课程表里,但是我仍然觉得茫然和惶恐。
下了出租车,离家还有十分钟的路。想着应该问问妮儿的爸爸怎么样,还应该问问朱师有哪些麻烦没解决。但终于没勇气发微信给他们。冷风从我的颈项入背,告诉我问过之后又能怎地呢——我没有能力帮到他们。
我的的愿望或原则是“困,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我始终不能解自己于困顿的樊笼,从来没有能力兼济任何一个人。我的生活大多是在这样子的夜里和寒冷里。虽然,周围有絮乱的很美的霓虹闪烁,但那不是光明。就像我的脑子里总有这样那样切实际或不切实际的想法乱乱的不成体系。
我的头脸和四肢被新来的夜的寒气包裹,我完全开放,将自己交给它们。冰凉的大地在我脚下,乌黑的苍穹罩在我头上。我没能力突破。
我终于没有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6
渐深夜的街头,我驻足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点燃一支玉溪烟,使劲吸了一口,昂头向着灯光缓缓吐出,烟雾妖娆袅袅地氤氲散开并升腾,光亮模糊成我的未来。
无论今夕何夕,我依然没有无垠的田野,没有灿烂的阳光,没有踏实的自由自在。即使在春雨霏霏的温柔季节里,我也不再边行走边唱着歌,何况现在已经到了雨消失的季节。
我的“今夕”还是那个样子。
<徐成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