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斯·芒罗          Alice Munro

砖房上有一道伤疤，这是曾经的一个阳台的所在之处，不过已经被剥去了。桑尼的男孩子们在院子里重重踏着。三岁的小女孩跑出了厨房的门，然后停住了，对我这个陌生人的到来显得很惊讶，她出生的时候正是我上一次见到桑尼的时候。

桑尼把她抱了起来，我也拿起了我的旅行包我们走进了厨房，而麦克.麦考仑正在那里给他的面包加番茄酱呢。

“是你，”我们说，几乎异口同声。我们大笑着，我冲了过去，而他也向我走来。我们握了握手。

“我还以为是你父亲呢!”我说。

约翰逊提着高尔夫球袋走进了厨房，向我打招呼，催促麦克快离开，桑尼说:“他们认识，亲爱的。他们认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但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麦克说。

约翰逊说，“真的吗？太好了。”

我和麦克仍然看着对方笑——我们已经把这次相遇弄得很清楚，桑尼和约翰逊认为的好对我们来说更像是一个奇迹。

男人出去的整个下午我都兴高采烈，精力充沛。我为晚餐做了一个桃子派，为了让克莱尔安静的睡午觉给她念书。

麦克记住的事情和我记住的事情不一样。我们彼此都记住了黏土炮弹和打仗。我们一起洗碗，这样子我们就可以一直谈话而不会被认为怠慢了主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透露给他我和我丈夫分开了，我现在在多伦多生活。我说我的孩子和我住在一起，但她们现在和她们的爸爸一起度暑假。

他告诉我他住在金斯敦，但是没住多久。他最近在工作中遇到了约翰逊。他和约翰逊一样，是一个文明工程师。他的妻子是一个爱尔兰女孩儿，在爱尔兰出生但是在加拿大工作，他就是在加拿大认识的她。她是护士。现在她回爱尔兰看望她的家人，她还带上了孩子。

“有几个孩子？”

“三个。”

饭后我们走进客厅，和男孩们一起玩拼字游戏。只玩一局，然后就应该上床睡觉了。但男孩子们央求着再玩一局。约翰逊告诉男孩子们把游戏收拾起来，他们也遵从了。但是乔治要求要看星星。“只有在这个地方我们才能看到星星，”他说，“在家里这里只有灯光和屎。”

“注意你的用词，”他的父亲说。然后我们都到了户外，仰望天空。我们寻找着领航星，它就在北斗七星的把手上第二颗星的旁边。约翰逊说，如果你可以看见那颗星星，那么你的视力就敏锐到可以进空军了。

麦克站在我前面一点点地方，但他与桑尼的距离比跟我的距离要近。我们后面也没有人，我想触摸他——轻轻的装作意外的碰一下他的胳膊或是肩膀就好了。如果他没有推开的话——或者是出于礼貌，把我的接触当成真正的不小心之举——我想要用我的手指放在他的脖子上。如果他就站在我后面的话，他会干什么呢？那么他出了星星之外，还会注意什么呢？然而，我有种感觉，他是正直的男人，他会对这种事退缩的。

他在前一天晚上睡在客人的房间，但今晚他会挪到楼下客厅的折叠沙发上休息。桑尼给了他干净的床单而不是在他留给我的床上叠被然后重新铺床。

“他很干净，”她说。“毕竟他是你的老朋友。”

我这个晚上睡得不安稳，因为我睡在他用过的床单。我知道无论风险有多小，他都不会接近我。在朋友的家里这样做是不正派的。还有他怎么能确定这是我想要的?又或者这正是他想要的呢？甚至连我也不确定。直到现在，我认为我自己是一个自己丈夫忠诚的人。我睡得很浅，我的梦境总是有单调充满色欲的，还有一些烦人的和不快的小插曲。一整个晚上——或者这少每次我醒来时——蟋蟀在窗外聒噪。一开始我觉得是鸟，大概是我在城市里住了太久了，让我忘记了蟋蟀那如同瀑布般的叫声。

次日清晨每个人都被邀请到邻居家的房子里吃了早午餐，他们家有一个泳池。麦克说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逛逛高尔夫球场。

桑尼说，“当然可以，”然后看了看我。我说,“我呢，我不知道是否我——”麦克说，“你不打高尔夫，是吗？”

“是的。”

“你可以来当当我的高尔夫球童。”

约翰逊在我们离开之前警告过我们等一下会下雨。麦克说我们可以冒一下险。我喜欢他用“我们”来称呼我们，我也喜欢肩并肩和他坐在车上，我坐的也就是妻子的位子。我对我们是个情侣这个想法很欢喜——我知道这种欢喜是轻浮的未成年少女才有的想法。当一个妻子的想法使我入迷，感觉好像我从未当过妻子一样。

我说我觉得爱尔兰很美。

“这个地方的一部分很萧瑟，都是光秃秃的石头。”

“你妻子在那里长大吗？她有那种可爱的口音吗？”

“如果你听她说话的话就好了。但当她回去的时候，那里的人告诉她她没有了口音，她听起来就像是个美国人。他们总是说美国人——好像一点也不知道加拿大人似的。”

“你有孩子——我想他们听起来都不像是爱尔兰口音吧?”

“是的。”

“他们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我现在有种冲动想要告诉他我的挣扎，我的悲伤和我生活的必须。我说:“我想念我的孩子。”

但他什么都没说。没有安慰的话语，没有鼓励。看起来好像在任何情况下，讨论我们的孩子或是伴侣都是不得体的。

不久我们就在球杆室旁边的停车场停车。他走出了车，进办公室去付钱。

我从未来过高尔夫球场。我只在电视上看见过一两次打高尔夫球，我从不知道球棒叫做"iron"，球场叫"links"。当我告诉麦克这些时，他说，“可能你会感到非常无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