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苏中平原上的一个寂寂无名的小镇,虽不富庶,但宁静详和。
我离开她,已经二十年了。少年离家,现已中年在望。
平日里,有工作的拖累,有家庭的牵绊,再者族中至亲也相继离世,现在,已经难得回去一趟。
虽然平日里我很少提及她,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么的想念她——我的家乡!
因为,她总是不经意间悄悄地潜入我的梦中,引得我悠然神往……
家乡的人们都爱种树栽花。几乎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会有那么几颗果树,几株花草。
记忆中,家乡的春天是一个姹紫嫣红的世界。
粉红的桃花,粉白的梨花,错落在大片大片的金黄色油菜花之间,犹如一副巨大的油画般绚烂!
脱下冬装的孩子们,徜徉在花海中,追逐嬉戏。惊起了埋头辛勤工作的小蜜蜂和小粉蝶,引得成群的小粉蝶儿在空中飞舞,嗡嗡叫着的小蜜蜂惹得孩子们连声惊叫,那叫一个热闹!
除了美丽的油菜花地,还有一个地方是孩子们心中美妙的乐园,那就是我家屋后那条神秘的大河。
那条河叫古马河。
据说古马河通长江。为了孩子们的安全,大人们经常吓唬我们说古马河里有江猪,有水鬼。江猪力气很大,再大的船都能掀翻。水鬼跟猴子一样机灵,专门抓下河的小孩……
很小的时候,着实被这样的传闻吓得不敢靠近大河半步,看着别的孩子在河滩上嬉戏玩闹,我只敢捡捡河岸边掉落的洋槐花。
说起洋槐花,花开的时候,那也是家乡的一道盛景。
河道两边参差不齐的挤满了或粗或细,或高或矮的洋槐树。密密匝匝的树叶像一把巨大的翠绿色阳伞,把炙热的阳光挡在外面!一串串晶莹洁白的槐花沉甸甸的垂下来。
一阵风吹过,满目的洋槐花就像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少女,在调皮的荡着秋千,引得过往的行人忍不住就要去撸上一把。
最喜欢奶奶做的槐花炒鸡蛋。
每次跟在大孩子后面去採了洋槐花回来,我都会吵着奶奶,让她给我炒上一盘。
忍住钻入鼻孔的诱人香气,眼巴巴的等着奶奶把炒好的槐花鸡蛋端上桌。
盘子里,金灿灿的是鸡蛋丝,微白的是洋槐花,点缀着碧色的葱段,美得令人垂涎欲滴,却迟迟不忍下筷!
那个时候,除了槐花炒鸡蛋,令我着迷的还有蚬子韭菜汤和凉拌萝卜缨。
蚬子古马河里多的是。
常常陪着大人下河洗个菜的功夫就能摸上来一碗。韭菜也不用买,家家户户屋前屋后都会种上几垅。随吃现摘,新鲜得紧。
我记得每次家里烧蚬子韭菜汤,我都能吃上好几碗。
每每要吃得肚子圆滚滚,快要炸开了似的才恋恋不舍的离开饭桌,还不忘嘱咐奶奶明天再烧上一锅。
凉拌萝卜缨就是凉拌萝卜叶,有两种。
一种是白萝卜的叶子,还有一种是胡萝卜的叶子。
我们小孩子都不爱吃凉拌白萝卜叶,因为辣。
凉拌胡萝卜叶是我的最爱。
採上一把鲜嫩的叶子回来,洗洗干净,切得细碎,挤掉一点汁液,淋上一点酱油,条件好的人家还能滴上几滴麻油,那滋味,要多美妙就有多美妙!
凉拌胡萝卜叶,搭配白粥,让我们从清苦的日子里,品出了美妙的滋味。
想来在孩子的世界里,除了吃,就算玩是最重要不过的了!
小时候的我活脱脱一个假小子。
天天跟在同族小叔叔,堂哥哥后面上房下河,爬树翻墙,採花偷枣,那是无所不能,“无恶不作”!
那个时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春末的时候去蚕豆地里找鸟窝。
一丛丛匍匐在地的蚕豆枝里,藏着好多鸟窝。
跟着伙伴们猫着腰去找鸟窝,顶着炎炎的烈日,找一下午都不觉得累。
偶然找到一个里面有蛋的,顾不上抹去满头满脸的汗,生怕被同伴发现了来抢,端起来就往家跑……
看到我端回家的鸟窝,奶奶看到一次就会骂一次“作孽个!作孽个!吃没法吃,养没法养的!下次不许了啊!”
我嘴上应着,可是脚,就是不听使唤的继续往蚕豆地里跑……
春天总是那么短。
转眼间,夏天来了。
夏天伴着枝头的第一声蝉鸣,带着炙人的热浪,呼啸而来!也带来了我们的另一种乐趣——抓甲磊(方言,即捕蝉)!
抓甲磊用不着去远处,古马河边的槐树林里就行。
我们一个个扛着自制的抓甲磊的工具,浩浩荡荡的奔赴槐树林。
河道边,或直立或歪斜的槐树上,排着队似的甲磊一个个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叫着“热啊!热啊!”
我们个个是好手,一抓一个准,鲜有失手的时候。
每个人都要把带着的塑料袋装满,才能心满意足。
大家找个空地,拿出家里偷来的火柴盒,烤甲磊吃。然后个个吃得黑灰糊脸,被火急火燎找来的家人揪着拽着回家!
没有被大人“认领”回家的,吃够了烤甲磊,河边去洗个手,还能顺便摸几个河蚌,掏一把蚬子回家!
……
最近总是梦见我的家乡。
梦得最多的是屋前那丛白玫瑰花!
花开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气,引得蝴蝶翩踏而来,流连忘返!
在梦里,好似都能闻到那股熟悉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