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之【骨节】

2021年年末，在全民抗疫的第二个年头，来势汹汹的疫情席卷了整个古城。一时间，整个社会陷入停摆，为有效遏制疫情扩散，城市有序进入静默状态。原本人声鼎沸的街道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大飞独自一人黯然神伤地走在空荡的街道上，阴霾的天气黯淡的天空，像极了美国恐怖片《寂静岭》中的场景，零星的救护车和出租车从身旁疾驰而过，时不时还能看到一闪而过的外卖小哥顶着生存压力飞奔在路上……

（一）灰

灰色表示悲伤、沮丧和抑郁，直观体现人的行动和表情！

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灰色，西北风呼呼地刮过光秃秃的树梢，只吹得大树、小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清晨宛如暮色将至，那样的天空，就像是冬天永远都不会结束。

趁着医院没有明令禁止外出，大飞按照医生的嘱咐去给孩子准备一些手术用品，即使在家做足了功课，到医院后发现还是有遗漏。走出医院的那一刻，大飞心中的忐忑又多了几分，既为孩子即将到来的手术担忧，也为这萧条阴沉的街景感到惴惴不安！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无开门的商店，感受到的是无尽的雾气，于是大飞沿着空旷的街道疾步向前开始寻觅。

冬日的寒冷依然挡不住身上发出的微汗，疾步前行让大飞此刻的心情显得更加焦急，就在他准备穿过第四个十字路口时，门前闪烁LED灯的商家吸引了他的注意，大步过去看见老板戴着N95口罩蜷缩在柜台后面，隔着口罩发出更加虚弱的声音“你想买点什么？”

“有指甲刀和隔尿垫没？”大飞随即说道。

老板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说的这两样还真没有！往前再走一个十字，那边有个小商店，运气好开门的话应该可以买到指甲刀。隔尿垫的话，药店里一般都有，你可以去试试！”

大飞一脸感激地道完谢转身离开，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了出来。按照老板的温馨提示，大飞很快就买到了所需物品。穿过漫长的街头，大飞感觉同样的距离返程时间要快很多，也许是心头少了些许牵挂变得一身轻松。回到医院后，大飞用指甲刀给半岁的女儿修整了指甲，防止术后乱抓乱挠造成伤口感染。

眼瞅着到了手术的日子，看着入院后每天被各种检查折磨的孩子，尤其是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大飞心里特别难受，在无奈中第一次感到了作为父亲的无助。一大早医生过来接孩子到手术室，大飞悲喜交加的错乱心情显得矛盾重重，不舍地把女儿交给医生，看着陌生的面孔女儿一下子哭了起来，大飞于心不忍又从医生怀里把女儿抱了过来，安抚片刻后又重新交给了医生。

说来也怪，孩子或许自己有要离开很久的预感，反复闹了半天才完成了交接。大飞从孩子离开的那一刻起，悬着的心一直在嗓子眼挂着，从普通病房带着行李开始了在ICU外的漫长守候。

医院重症监护室外是电梯间，电梯间西北角是病人亲友等候的房间，乍一看去乌泱乌泱的人头让大飞顿时有点头大。疫情期间，受各种政策掣肘，陪床的家属无处可去，大家都挤在这个连同电梯间算在一起不足一百二十平的空间里，防疫压力可想而知！

大飞从女儿进入手术室就一直在ICU外焦急地等待着，从早上十点一直到下午四点直挺挺地站在监护室外，从来往的人群中寻找孩子的主治医生，急切地想在第一时间了解手术的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四点半左右大飞终于看到了主治医生的身影，知道孩子手术很成功，生命体征平稳，已转入ICU看护。

大飞长舒一口气，这才感到双腿跟断了似的，一种痉挛的疼痛感直刺心头。随即瘫坐在地上，过了一会才缓过来！心头蒙上的那层灰暗渐渐散去……

（二）黑

黑色表示神秘、静寂和悲哀，交织着环境与人复杂的情感！

天空黑漆漆的，没有星和月的夜空，到处都是一片虚无的墨色，天地之间，犹如黑纱笼罩，无论远近看来，都只看到一大片的浓墨绘图。

夜幕降临，监护室外的人陆陆续续准备休息，原本空荡荡的电梯间和等候区一下冒出很多折叠床，大飞才知道这么多人每天晚上挤在这狭窄的过道和房间里休息。时值隆冬，多数人还是会抢先在房间里占一个位置，大飞是新手，下手晚也只能把租赁的床放到电梯间，边看着黑黢黢的天空、边吹着窗口的贼风，大飞心中不免自嘲一番，这地方可是一个接近自然绝佳的“观景房”。

大飞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即使白天站立了那么久，身体已经被掏空，但灵魂却依旧无法安然入睡。心里想着此刻半岁的孩子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如何入睡，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半岁的她需要抱着哄睡，可是ICU里的护工能做到吗？孩子的眼泪可能又打湿了枕头，想到这里，大飞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一种窒息的痛覆盖在他心头，越来越重越来越沉……

周围鼾声四起，大飞愈加难以入睡，看看时间才刚过零点。头顶的电梯一直在忙碌地运转着，大飞心中暗自思付:不知又有人去了哪个科室的急诊？医院的夜晚注定是不太平的，疫情期间的夜晚更是让人倍感心酸！病人出门要有小区证明，突发情况的危重病人采取何种措施不得而知。医生有家不能归，变成了二十四小时值守，咫尺之遥的家成了心中的一个代名词！

不知过了多久，大飞迷迷糊糊睡着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把他从梦中惊醒！“大家快起来，把路让开！”一个护士大声说到。

大飞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看着从电梯里推出的急救床，此刻的他顾不上穿外套，赶紧把自己的床向边上拉了拉，留出足够的空间让急救病人的床过去。家属被挡在了门口，紧接着值班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进了重症监护室！只看见那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眼含泪水抽泣着站在那里，经过这一通大飞睡意全无，看着眼前的妇人，那种伤心的感觉似曾相识。

大飞见此情景忍不住上前安慰，只言片语中，大飞了解到老妇人和儿子来自古城之外的城市，儿子突发心梗在本地医院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不得已驱车古城，古城静默的防疫政策一下子让他们有点手足无措。不过好在医院之间高效的沟通机制，才让救护车一路绿灯，在古城的地界上防疫人员有力配合，让这场生命的接力赛整整缩短了四十多分钟，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不过，老妇人对离开当地的情形却讳莫如深！

天开始麻麻亮，大飞困意袭来，正准备躺下来休息几分钟，ICU的护工在门口喊女儿的名字，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凑了过去。

“孩子醒了，留的尿不湿有点大！还有没有小的？”护工说道。

“有有有，孩子怎么样？”大飞边说边翻找着。

“精神状态不错，已经开始能喝点奶粉了！”

大飞这才放心了，一夜未眠的倦意一扫而空！告别了黑夜，他的心情似乎一下子也舒展起来……

记住了第一天晚上的教训，大飞此后不再把床放到阻碍电梯的位置，他也会向别人说明这条生命通道的重要性。因为，黑色的夜晚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三）红

红色表示热量、斗志和愤怒，从中释放出寒冷冬天的温暖！

东方升起温润的阳光，照射在窗棂和玻璃上，折射出星光点点的红晕，随着时间的流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大飞此刻一个人站在角落里若有所思，心中的担忧与彷徨时刻萦绕在心头，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照得天空微红，心中的暖流缓缓而至。白天的ICU外的狭窄空间又热闹起来了，恢复了昨日的人声鼎沸。

不远处的老A引起了大飞的注意，一米八多的身高在人群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身旁坐着的老人眼睛布满血丝，焦急地向监护室门口张望。大飞上前凑过去主动和老A打招呼，或许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很快就聊起了共同话题。

老A的母亲此刻已经在监护室里躺了八天，提起自己的母亲老A眼角有些湿润。作为家里的独子，老A这些年的工作生活重心都在北京，母亲生病又赶上这千年难遇的疫情，他才不得已向单位提出休假。

未曾料想到这个假变成了超长待机，古城疫情的发展超出了想像，北京的单位也一再强调原地继续修整。老A心想，疫情也算成全了自己的尽孝。老A母亲这次住院主要是因为突发性心梗，静默的古城让这次就诊困难重重。

说到这里，老A显得尤其无奈！从社区的报备、救护车的接送、核酸检测以及最后凭阴性结果就医，这一整套流程下来耽误了不少时间，救死扶伤的体系在艰难的时刻让人不禁有些诟病！老A的母亲经历了“三进三出”的戏剧性就医过程，个中辛酸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这是第四次送进医院，老A说这次的情况比以往更糟糕！他每天在监护室外最高兴的莫过于听到护工喊自己给母亲买流食，那些声音成了他每天的精神寄托！

期间医生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让老A一时不知所措，不过好在都转危为安！后来医生找老A谈话，告知当前有两种治疗方式，医生考虑到老太太有严重的基础病建议保守治疗，希望老A能权衡利弊，好好考虑一下早做决定……

老A很想找个人商量一下，看着身边年迈的父亲因为母亲的事情已经心力交瘁，终日拖着疲惫的身躯奔波在医院里，他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和无助中。大飞听到这里，心中为之一动，此情此景何其相像！当年大飞在面对母亲保守治疗还是手术治疗时纠结了很久，两种方式的结局注定一样，但病人所受的折磨却不可同日而语！

大飞于是和老A讲了自己的故事，同时说道，在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减轻母亲的痛苦就是尽孝，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好！老A听后没有言语，似是若有所思，或许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在老A的引荐下，大飞结识了大冯，一个已经在这里连续守护半个月的外地打工人。其实，在老A介绍之前大飞也注意到他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略带褴褛的衣着，更是他那在电梯间齐套的住用设备。

大冯的父亲一直处于危重状态，迟迟无法转回普通病房，他所幸在全城静默前置办了一套齐整的陪床工具准备持久战。晚上用的被褥和床，白天用的凳子，以及两箱方便面和其他方便食品。说起就医的经历，不善言辞的大冯操着宁夏口音讲了起来:跨省就医在疫情期间本就困难重重，从宁夏用救护车一路送了过来，这一路“绿灯”争取了不少时间。半个月来，我已经收到三次父亲的病危通知书，其实每一次我都很迷茫不知道怎么办？只想着既然人在这里，那就好好在这守着，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那也算对他老人家有个交代，对自己有个交代！更何况，忙完了这摊事还要收拾行囊继续奔赴下一个目的地，继续未竟的烟火人生！

大冯的那段话让大飞心中再掀波澜，作为本地人他已经感觉就医的不易，疫情之下更何况对举目无亲的外地人呢？人对生命的坚守和敬畏，对生者的责任和担当，其实就是一种精神力量的延续，或许无法把控全过程，但至少可以用心在当下……

大飞渐渐地和坚守在监护室外的人熟络起来，他们都在守着至亲的人，有着鲜为人知的故事，都希望用自己的真诚感动上天，期盼亲人能早日康复！用彼此的交流架起一道真诚的桥梁，驱散疫情之下的种种纷扰……

（四）橙

橙色代表着喜悦、温情和欢快，让人在艰难困苦中收获劫后余生的幸福！

寒风轻踩着云朵，窗户上影影绰绰的阳光金黄而辽远，贩卖着橙色与温柔。这种景象虽然迟到了很久，但依然在这个冬天绽放不一样的光芒！

监护室外依旧上演着人来人往，喧嚣与平静，痛哭与无助，每一个来这里的人在大飞眼里都是陪伴与死神抗争的逆行者！

每天早上护工都会在门口点名，大飞会梗着脖子仔细听，不放过任何一个打探女儿消息的机会！一连几天都没有女儿的任何消息，大飞不禁心中紧张起来，焦虑和不安袭扰心头。见到进出的医生或护士逢人就问，可基本都摇摇头，这让大飞愈加焦躁起来，恨不能自己直接进去找女儿！

身边的人安慰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此时的大飞很难稳坐钓鱼台，望眼欲穿地看着监护室大门，一瞬间难过的心情涌上心头，原本落地的心又开始纠结起来！

这时老A走过来，拍了拍大飞的肩膀没有言语，只送来一个让人宽慰的眼神，大飞得到了无声的支持，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大冯从老A那得知大飞的情况后，一改平日的少言寡语，也过来安慰大飞，坦诚自己一开始的状态也是如此，既纠结又拧巴！在监护室外时间长了才慢慢体会到我们是亲人坚强的后盾，如果自己倒下了，那还有谁去关心和照顾他们？调节保持好心态，积极面对未知的事情才是当前最应该做的！

大飞感激地看着大冯，这个其貌不扬、言辞不多的宁夏汉子总能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生活的潦倒压迫在此刻显得一文不值，只有强大内心才会让一切变得好起来！

听完这番话后，大飞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了更大的信心，大冯率先接到了父亲转入普通病房的通知，那一刻大冯像个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眼泪更多是喜极而泣的泪水，更多是长久守候后的幸福泪水！

没过多久，老A也过来握着大飞的手不停地说，谢谢～～！

这一句“谢谢”让大飞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来老A当天和大飞聊完后就下决心做手术。医生希望老A能慎重考虑，因为术前检查的各项指标不是很理想！老A还是想试一试，心脏外科、心血管以及免疫科等多个科室专家综合会诊，得出手术难度大但也有希望的结论，这让老A看到了迷雾中的一丝光亮，或许是孝心感动上苍，在精湛的手术刀下，老A的母亲在基础病并存的情况下成功完成了心脏手术！今天医生特地过来和老A通报了这一情况，他高兴得第一时间过来和大飞道谢，分享自己喜悦的心情！

大飞打心里替这些萍水相逢而又患难与共的朋友感到高兴，看着他们的亲人一个个转入普通病房或好转起来，他也在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孩子的消息，或许明天就会有更大的幸福降临。晚上依旧住在十元租金的小床上，大飞梦到带着女儿回到久违的家中，半岁的孩子在嘴里发出“粑粑～”的叫声，他在梦中乐得笑出了声。

第二天一大早，护工在门口高声喊:“谁是赵嘉文爸爸？”大飞一脸激动地迎了上去……

后记:疫情之下，每件简单的事情都会变得十分艰难！生活之中，总是由五颜六色的色彩组成！在ICU外，无论身份地位高低，心中对亲人的牵挂是一样的！即使命运在这样的时刻让我们难堪，但依然会有一轮红日徐徐升起，曙光依旧在照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