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每日读犊

12.3周一每日犊读594 :整个冬天,那一株老杏树都默默站在干涸的水沟边,弯着腰不停张望,等待。我知道,它在盼着这一树杏花。这些会笑的杏花,恐怕是从天空飞来的一群粉色鸟变的吧。它们一落在杏树枝上,脆亮亮的鸣叫,顿时化作满树欢快的笑声。以前我从未注意过这株不声不响的杏树,直到那天被满树的笑声吸引,这才惊讶地站住,在树下久久仰望。我抚摸着杏树黝黑粗糙的树干,手指碰触到树皮缝里渗出的一团团黏糊糊的树胶。它们有的结成半透明软乎乎的鼻子形状,有的凝成一串亮晶晶的小圆珠。奶奶说,树胶是树流的眼泪呢。这亮晶晶的泪珠儿挂在那儿,竟然不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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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周二每日犊读595 :你还记得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吧,我们在雪地里奔跑,我把一个个雪球不停地扔向天空。因为我觉得它们都能变成一只只白色鸟,当春天回来的时候,就会像一大团雪白的云那样,重新飞回来。那时候,我们根本没注意老杏树,更不知道老杏树是不是也披了一身雪花。长长的寒冷的日子,老杏树都是独自度过吧,它光秃秃的枝条怎样在风中寂寞地摇摆,我们不知道。可现在,你瞧,有这么多杏花陪伴,老杏树为什么还要流泪?我忽然想起奶奶的眼泪来了,打我记事起,她的头发就是白的。奶奶常不声不响坐在村口,盼着出门远行的父亲归来。当父亲的身影真的出现在眼前,她昏花的眼里竟然也闪着亮晶晶的泪光。奶奶这样回答我的疑问:她说,有时候,流泪也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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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周三每日犊读596 :那天虽然睡得很晚,我却起得很早,在新年的第一个凌晨。那时候,雪在落,我不知道雪是什么时候光临村庄的。偌大的村庄还没有留下一个脚印。我和阿黄走在寂静的村道上,宇宙中飞来的雪花簌簌落在身上。我本来是要大喊大叫的,带着兴高采烈的阿黄,但不知为什么,竟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天地太安静了,我怕自己的喊声会把漫天的雪花吓住,我怕神秘的客人会在骤然的喊声里停住脚步,茫然四顾。于是,我和阿黄一起安静地走着,在凌晨铺满雪花的若有若无的村道。

12.6周四每日犊读597 :那是一个冷得不得了的冬天。一夜之间,水缸结了冰,屋檐结了冰,湖面也结了冰,连心也结了厚厚一层冰似的。小熊在它的屋子里舔着爪子,做着一个关于春天的梦。当它醒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家窗户上贴了一张字条:“请帮我买一张通往春天的车票,谢谢。”是谁呀,小熊心想。去问柳树,柳树摇了摇它乱蓬蓬的头发;去问小鹿,小鹿甩了甩它毛茸茸的尾巴。“是楼上那个不说话的孩子呀,他怎么都去不了春天。”最后,还是北风在离开前悄悄告诉他——它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但小熊还是听见了。

12.7周五每日犊读598 :“我去买票了!”小熊写了字条,贴在孩子的门外。走了好久好久,却没有一个地方出售通往春天的车票。“怎么办呢?”小熊想,“不说话的孩子一定会很失望的。”小熊想了好久好久,它抱着自己珍藏的一罐蜂蜜爬上楼,敲了敲门。不说话的孩子从门后探出头来。“给你。”小熊递上蜂蜜和一叠新鲜的树叶,“对不起,我没买到车票。”不说话的孩子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于是,坐在地上,小熊教不说话的孩子怎么把蜂蜜倒在树叶上吃。他们俩默默地吃着,不一会儿,一罐蜂蜜就见了底。这时,小熊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它伸出爪子,蘸了最后一点蜂蜜,在最后一片绿色的树叶上写下了“春天”两个字。不说话的孩子笑了,他花了很大的力气,说了几个字:“这——就——是——车——票——呀。”小熊看着孩子的笑脸,他们俩手拉着手,列车轰隆隆地往春天开去。

12.10周一每日犊读599 :没有人知道,这片远离村庄的黄豆地藏着我们的秘密。阿黄灵巧的身体在高大的豆稞中间钻来钻去。我坐在田埂上,向豆田中间扔出一个土块儿,阿黄黑色的眼睛瞅我一眼,就毫不犹豫地向石头落下的地方扑去。在我的想象中,秋天茂密的黄豆地隐藏着无数的秘密,我随意扔出的土块也许就落在秘密的出口。阿黄就这样在黄豆地跑来跑去,累得伸长舌头,呼呼喘气。有时候它会惊起一群麻雀,它们哗哗啦啦喧闹着,又落在不远处的田垄边。有时候是一只鹌鹑,它灰色的影子扑噜噜慌忙起飞。要是一只野鸡呢,它发出的沙哑嘎嘎声,连阿黄都会吓得停住了脚步,慌张地望着它笨拙的身体,展翅掠过豆稞的森林,隐进一片玉米田里了。

12.11每日犊读600 :就在这片豆田,我发现了一窝野鸡蛋。一共三颗,它们安静地躺在草窝里,像三个不说话的白色精灵。我拿起一颗,另外的两颗望着我。我拿起两颗,剩下的那颗望着我。当我把三颗都揣进衣襟,那里就只有空空的草窝了。最后,我还是把三颗蛋都慢慢放下了。我要隐藏这个秘密,于是扯来一把豆秧,把它们严严实实盖好。可是,等我第二次来豆田,那里竟什么也没有了。黄豆被收割了,原来茂密的豆田变得一览无余。阿黄的鼻子在地上嗅来嗅去,除了逮住几只蚂蚱和仓皇的蟋蟀,哪里还有野鸡蛋的影子?那三枚我不舍得拿走的野鸡蛋,我豆田里的秘密,也都随着鸡妈妈搬家了吧,搬到了我和阿黄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12.12周三每日犊读601 :这片茂密的竹林,好像住着世界上所有幸福的鸟儿。它们欢快的鸣叫声,犹如一双有力的手,要把我们轻轻托起,送到竹林上空的白云里去。不,白云上面也不去,我们就喜欢呆在这里,等到月亮爬上东面的山坡,等到她在摇曳的竹哨上发出无声微笑的时候。坐在厚厚的陈年竹叶上,仰望头顶摇晃的竹哨。看啊,那露出的一小块儿天空蓝得多么迷人,简直是一片远方的海。我不敢望久了,因为害怕一不小心,会被天空蓝水晶的魔法吸走,就再也不能和这翠绿的竹林呆在一起了。清逸的风在竹林里穿梭,送来竹子特有的气味,苦涩,清新,透着春天与梦的感觉。那时候,我搂着一根胳膊粗的竹子悄悄说:请把我也变成一棵竹子吧……

12.13周四每日犊读602 :冬天的清晨,阳光下的麦秸垛是最温暖的地方。无数金色的麦粒从夏天出发,去世界上旅行了,只留下这些长长短短的麦秸堆积在一起,像一座小山。我靠着这样的小山,眯着眼睛晒太阳。地上散落的麦秸铺了厚厚一层,阿黄快乐地在那里打滚,它张牙舞爪,模仿老虎和狮子一会儿扑向我,一会儿又扑向麦秸垛。我伸出胳膊,一下子就把它弄翻了。它半天不动,四脚朝天躺着,不知害臊地亮着它的小肚皮,一边用狡猾的眼神瞥着我,希望我把它拽起来。我还未伸出手去,它却一跃而起,像凶猛的野兽那样再次冲向麦秸垛。柔软的麦秸垛给了阿黄软软的有力的一拳,它又像一滩泥那样继续躺下了,嘴里衔着一根麦秸,假装津津有味咀嚼的样子。

周五12.14日每日犊读603 :小小的阿黄做着什么样的美梦呢?它安静时像一根麦秸,冲动时像一个小小的魔鬼。我举着一块热乎乎的红薯(那是母亲昨夜在炉膛里预先烤好的),飞奔麦秸垛,后面紧跟的阿黄,真像我的影子寸步不离。现在,烤红薯在我的手里,散发着迷人的甜香。我靠着麦秸垛,举着一块烤红薯,幸福得像一个王子。可怜的阿黄眼巴巴地盯着我手中的宝贝,它的黑眼睛也凝视着我。我掰下一块,高高举起,它像人那样直立起来,不停地努力窜跳。红薯吃完了。阿黄心满意足地蜷伏在麦秸垛温暖的怀抱里,像我一样安静地眯缝着眼,领受着冬日暖暖的阳光。而在我们周围,成群饥饿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吵嚷着。它们围绕麦秸垛飞来飞去,一刻不停地蹦跳着,用小小的尖嘴巴,灵巧地地翻找着遗落的麦粒。

12.17每日犊读604 :也许是吃多了田野里半生不熟的果子吧,我的肚子一阵阵疼痛。最后,我只好把鼓胀的肚子交给奶奶的手来按摩。奶奶的手暖暖的,柔柔的,在我的肚皮上滑来滑去,那些硬邦邦的东西在慢慢融化,我也停止了哼哼唧唧的呻吟。但是我多么依恋奶奶的怀抱啊,依恋她的膝盖和手掌,因为是它们,把我带到了一个神秘的树叶王国。我看见密密麻麻的树叶缝里飞舞着无数个精灵,它们呢呢喃喃,和黑暗中青涩的枣子说话,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12.18每日犊读605 :那时候,月亮挂在枣树上边的天空,把斑斑驳驳的影子投在地上。这偌大的树叶的王国,那时候是属于我和奶奶的。但自从我离开村庄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它了。现在,庭院里空空荡荡,只有荒草下不肯迁徙的蟋蟀还唱着昔日的歌谣。这个神秘的树叶王国,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飞走了。跟着树叶王国飞走的,还有奶奶那双温暖的手,那支撑我全部疼痛的膝盖。当然,还有月光下枣树的影子,和乡村夜晚随风飘来的泥土的清香。

12.19每日犊读606 :当家里那只黑母鸡嘎嘎尖叫着,拍打着翅膀从草窝里走出来的时候,阿黄,请不要淘气地追着它不放。原谅它过于喧闹的小小激动吧,因为它不是有意要吵醒整个世界的。就在刚才,我们在院门外转悠的时候,这只黑母鸡又完成了一个伟大壮举:一枚雪白的鸡蛋诞生了。我悄悄走向母鸡藏身的草窝,俯身看去,那枚雪白的鸡蛋,就像一团圆圆的云朵,栖落在金色的草窝里。我轻轻抓起来,捧在掌心,鸡蛋那微微的温热感动着我。注意看啊,鸡蛋的尖端处,还挂着几缕淡淡的血丝。

12.20每日犊读607 :请跟我来吧,小黄,让我们对着太阳,看看这枚雪白的蛋。隔着薄薄的蛋壳,我感觉里面隐隐蠕动着一团金黄。它是一只小白鸡,一只小黄鸡?还是像它妈妈那样,裹一身漆黑的羽毛呢?鸡妈妈把它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这层薄薄的壳,却禁锢着它,使它不能发出快乐的叽叽喳喳,也不能在鸡妈妈的带领下,在溅满草籽的土地上,低着头香甜地啄食。我把这枚雪白的鸡蛋放进竹篮里,让它和它的兄弟姐妹紧紧靠在一起。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被拿到集市上去卖掉。这些小小的云彩团子,这些鸡妈妈只见过一次面的孩子,就都不知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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