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小千，因为我长相尚可，父母买我的时候说我能卖很多很多钱，所以就叫小千。

父母有成百上千个孩子，我是里面的一个，并不怎么突出。

我不像小花，可以几天不吃饭，给父母节约粮食，我总是要一天喝一碗稀饭，平白惹人厌。

我也不像小飞，他一天可以拿到好多钱，而且他好大好大一只，很能干，我也想长大，赚大钱。

但我还小，只有五岁，什么都干不了，平时是小百照顾着我。

小百名字由来与我相似，但她年纪比我大一些，又不如我长得好，所以不值钱，便取了个百字。

但是小百对我很好，小百与小花小草是一组搭档，他们还有一只小猫，小百平时赚钱也会带上我。

我们赚钱的地方在公交车上，一般小花小草负责唱双簧，他们是半大小子，脾气装的十分暴躁，一般负责挑刺争吵起来，吸引目光。

小百便负责偷窃，而我负责洗得白白净净，抱着那条带着蝴蝶结的小白猫，找可爱的女孩子或女性下手，一般都是我和小百双头行动，防止一方出了意外。

不过我的技巧并不熟练，胆子也小，只会偶尔下手，小百从来不会说我，我们的收入也主要取决于小百。

所以小百经常会有很多伤，有被绅士有手上拐杖打的，有被成年男子手打拳踢的，也有被连跪带爬的时候擦出的伤口。

小百常常戴着帽子，坐在角落，不发声，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别人注意到她，在某种程度上，小百就像那过街老鼠。

我们常常换地方，从广场到活动现场，从公园到公交，我们并不留恋一个地方，不过每天晚上还是要回到爸爸妈妈哪里。

在看到小百受伤后，我也想出来一个妙招，我拿小石头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小心翼翼不然血沾到我的衣服。

然后我就这么抱着猫，让小白猫粘上一点点我的血，在公交车上轻抿着唇，眼睛含泪，一言不发。

很快就有大人围过来问我怎么回事，大人也真是奇怪，小百满身是伤，不过因为衣着外貌普通，惹人厌恶，而我手腕受了点小伤，装得楚楚可怜的样子，反倒令人怜爱。

我拉了拉身上裙摆，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我，我疼。”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我还是微微抽泣了起来。

“你爸爸妈妈呢？”有人细心询问，还在感慨，“造孽啊，把这么小的孩子扔这。”

“我走丢了。”我抽噎着说，就这么凭借着外表和小白猫的魅力，不仅得到了一些大人给的伤药，甚至有人给我钱让我买吃的。

我乖巧应好，当时机恰好时，就跑到小花小草旁边，喊道，“我找到哥哥啦。”

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是嘛，大人们也满意，我给小百涂药，也觉得很满意。

（2）

我在爸爸妈妈身边的日子算不上好，他们生意不好时总是抽打我们，只有寻到好人家的时候会对我们手下留情一天。

不过总是饿罢了，赚到的钱，偷得的首饰全部要上交，如果没赚够一定的钱又卖不出去，那只能打断手脚送去乞讨啦。

卖出去各不相同，有人卖到学徒那，有人卖到继父继母那，有人卖去做童养媳，也有人卖去做工，反正各有所需，看运气如何了。

以前小十有钱偷偷地留了下来，后来被发现了，被爸爸妈妈用带有纤细倒刺的长鞭打了一顿，上面沾了盐，小十被打了个半死。

不过死是不会死的，毕竟死是一种解脱，是一种昂贵的奢求。

之后小十就被送去医院了，是爸爸妈妈私下里的特殊医院，我已经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

我快到六岁生日了，七岁是个分水岭，七岁后我就很难卖给大户人家了。

爸爸妈妈正筹划着把我卖出去，刚好有个富商要我，爸爸妈妈非常高兴，花了很长时间准备。

不过小百小花小草都不高兴，他们去打听过那个富商，富商喜好玩弄小女孩，曾经弄死过一个，身上伤痕累累。

听说他有恋童癖，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小百说比用鞭子抽还要疼。

小百比我懂的多很多，她以前会和爸爸一起睡觉，第二天总是精神萎靡，她常常喃喃自语，说幸好我长得好，爸爸希望卖个大价钱，不会动我，说我命好。

不过现在她又不这么说了，她会对我叹息，说我命不好，居然被富商看上了，倒了八辈子霉，只希望我早些解脱。

小花小草早上走到公交车门口时忽然叫住了我和小百，问我们愿不愿意逃出去。

我歪着头，问他们怎么逃，小百一瞬间脸色煞白，却没有说话。

小花小草咽了咽口水，说最近有个督察来，我们去找他，让他保护我们。

我知道小花小草是识字的，他们也比我懂的多，所以我没有说话。

小百整个人都在抖，不过她脸色渐渐平静下来，“实在不行去抢枪，一个一颗花生米，都解脱了。”

“花生米是什么？”我抬头看小百，她有些愣神地摸着我的头，“是个好东西。”

小花小草带路，我其实并不认识，就乖乖地跟在后面不做声。

小花小草径直向路上经过的督察跑去，声音带了些急促，“督察叔叔，救命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督察皱了下眉，面色不善。

但他很快缓了神情，故作姿态地蹲下来轻声和小花小草说话，还时不时给旁边的人赔笑。

我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位大人物，面色冷峻，单站在那就不威自怒。

“我们要被他们卖掉了，他们天天打我们，还不给我们吃的。”小花哭的稀里哗啦得，连带着小草边哭边喊。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小白猫乖乖地呆在我怀里，看到督察略带嫌弃地擦了一下手。

“小孩子瞎说什么呢，你爸爸妈妈呢？”督察有些强颜欢笑，手下加了点力气。

“就是这样，你看。”小花想脱了衣服，忽然后面有人一把将他抱起。

我心脏停了一拍，这才缓慢地回头一看，是爸爸妈妈来了。

一瞬间，我感觉有东西梗在我喉咙里，呼吸十分艰难，脸色也不大好看。

似乎有棉花塞在心脏中，上不去也下不来，我碰了一下小百冰凉的手指，牙齿发颤。

爸爸妈妈边哭边骂，“要不是你不听话，我怎么舍得饿你一顿，说着把你送人你还当真了，你怎么能真的离家出走呢，你这是要爸妈的命啊。”

小花小草开始挣扎起来，“不是的，他不是我爸爸妈妈。”他们楚楚可怜地看着督察。

爸爸妈妈轻拍了她们两下，“说了几句，爸爸妈妈都不认了。”

督察瞧见转机，嘴角笑容大开，“好好好，是误会就好。”

大人物忽然拦住了他们，把小花小草拉近了一些，声音有些冷然，“你怎么证明是他们爸爸妈妈？”

小花小草看到有机会，哭的直打嗝，声音断断续续，“他们嗝，不是…”

小百匆忙把袖子拉到肩膀处，手臂上青紫一片，“他们打的，他们要卖了小千，就是这个小女孩，去换钱。”

爸爸妈妈对视一眼，想来抱我，我挣扎地退后一步，一副拒绝的姿态。

大人物当下立断，“你们几个跟我过去，我倒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乖乖地拉着小百，一起跟了过去，小花小草看上去有点激动。

大人物把我们安排在了外面，给了我们小饼干和牛奶，叫我们压压惊，再把爸爸妈妈叫了进去。

我喝着牛奶看到爸爸妈妈叫来了很多其他的爸爸妈妈，不知道给了大人物什么，又是白色的本本，又是棕色的本子，还有一个大大的厚厚的袋子。

大人物没有接那个厚厚的袋子，只是认认真真地看了看白色的本本，又拿起了棕色本子，细细看了过去，随后又和爸爸妈妈说了很多很多。

我看着小花小草既惶恐又期待的眼神，觉得这半小时过的极为漫长。

之后爸爸妈妈就出来了，和大人物握了一下手，把我们领了出去。

小花小草知道木已成舟，他们沉默着，如同往常一样，小百拉着我，安安静静地跟在爸爸妈妈身后。

（3）

我再也没有见过小花小草与小百了，我和白猫等着被卖出去。

小飞悄悄地过来和我说话，“如果不想被卖掉，就让别人和你一起睡，那个富商喜欢纯的。”

我不明白，但是我不想被卖掉了，我想见到小百姐姐，所以我点了点头，“可以帮一下我吗？”

小飞不敢，但是他告诉我可以尝试其他的方法，但一定要是被迫的。

我明白的。如果主动的话，那爸爸妈妈一定会让我们生不如死，杀鸡儆猴。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打扮得漂漂亮亮，抱着小白猫晃荡在街上，很快便引来人跟踪。

小飞告诉我爸爸妈妈会派人蹲守我们旁边，防止有人跑去求救或自残，我们上次就这样被发现了。

所以我这次故意走了一些小道，甩掉了爸爸妈妈派来的人，也引来了新的人。

很快他向我扑过来，我张大嘴巴装作要打叫的样子，他忙捂住我，开始撕我的衣服。

我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小白猫为我叼来了一把小刀，我趁身上的人不注意，用在他身上捅了一下，他一愣，一把抢来小刀，边骂街边在我身上捅了好几下，还划到了我的脸。

昏迷前，我想，我要是能解脱了该多好。

（4）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看着遍布蜘蛛网的天花板发呆，这是爸爸妈妈的诊所，那把小刀不致死，也不会致死。

而且爸爸妈妈不会让我们这么死去，他喜欢救回所有自残的人，然后一点点折磨他们，让我们看看自残的结果。

爸爸妈妈旁边的医生可以根据伤口的角度，判断是不是自伤或她伤，不过我这怎么也不算自伤。

我定了下身，看着一脸阴沉的爸爸妈妈，我的脸应该不小心被毁掉了，我感觉到了。

“小千，你不乖。”爸爸好像十分生气，他看着我，咬牙切齿。

“我乖的。”我想说话，可是没有办法开口，一开口就咳嗽。

“小千要受罚。”妈妈温柔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到。

等我好的差不多了，她们把我送到了又黑又长的通道里，我一路走过去，看到了小千。

她没有表情，手没有了，脚也没有了，被一块床布包裹着，好小一只。

我看了一眼，不做声地走到了尽头，我知道我要去哪，去101受罚。

爸爸将一只饿到极致的老鼠拎了起来，放在我的身上，老鼠锋利的爪子抓在我的衣服上，毛绒绒的触感在我的脖子上，有点痒。

爸爸冷笑一声，叫我把衣服脱下，我默不作声，衣服窸窸窣窣地落了一地。

爸爸看着我，将老鼠放在我的背上，老鼠锋利爪子抓着我的肌肤，毛绒绒的触感一下一下地触着我的肌肤，我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我想闭上眼睛又不敢，怕加深那种触感，一阵剧烈的疼痛后，我面色潮红，感觉胸口闷疼，呼吸不上来，眼睛瞪的满是红血丝。

我感觉到它在我的背上爬动着，大快淋漓地咀嚼着美味，我把下唇咬出了血，不敢发出声音怕刺激了爸爸妈妈，平添痛苦。

不过这次不算都是我的过错，处罚时间不长，很快他们就离开了，将我如同一个垃圾一样丢在了地上。

或许说是个破布娃娃更加贴切吧。

（5）

最近出现了一件大事，大人物开始整治这里了，那个富商被抓了起来，这是小飞偷偷进来和我说的。

他说爸爸妈妈蹦哒不了多久了，他叫我耐心地等着。

我点了点头，我已经被爸爸妈妈放出来了，毕竟没有犯什么大错，虽说误了爸爸妈妈一个单子，脸上也有了道口子，外貌上算是毁了。

我最近开始学习偷窃了，就是小百的那样，我学的很快，赚的钱也多，爸爸妈妈也对我越来越满意。

我很安静，不太爱说话，也不爱搭理别人，睡梦中总是梦到小百死寂的眼睛，永恒的宁静。

我常常从梦中惊醒，从鞭子到老鼠，从小百到身后突然出现的爸爸妈妈，还有压在我身上的陌生人与漫天遍地的血。

我越来越少睡觉了，我晚上会闭上眼睛应付爸爸妈妈的检查，但是我不敢睡觉，也睡不着。

我耐心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那天晚上，我看到爸爸妈妈检查后，小飞偷偷跑了出去，我默默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裹紧了被子，只觉得遍体生寒，浑身发颤。

（6）

爸爸妈妈在转移基地，听说已经有很多人被抓了起来，都是曾经的爸爸妈妈，他们叫我快点走。

我点了点头，在收拾时，看到小百出现在了爸爸的房间，一如曾经。

我有些颤抖，悄悄走近了一点，犹豫了很久，将小百抱起来来，小小的暖暖的轻轻的。

手下一抖，包裹她的被子掉了一点，她的身下全部都是血。

我知道的，从我看到小百的眼睛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小百不见了，她躲起来了。

我看着她那宁静的眼睛，不自觉地把手一点点移到她的脖子上，然后用力，再用力，直到白白的小百面色发红。

忽然我发现她回来了，她的眼睛迸发出光芒，明媚而灿烂的光芒，她冲我笑着，在临死的刹那。

我看着小小的小百变得冷冰冰的，我将她放了下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门。

真好，我再也不会梦到小百的眼睛了。

我跟着爸爸妈妈一路颠簸，听到爸爸妈妈咒骂小飞，听说他举报成功了，现在被一户人家领养了。

爸爸妈妈说如果抓到了小飞一定要把他和小花小草一样，打断一条腿和一只手，弄瞎一只眼睛，扔到山里去。

我越来越瘦了，但是我还是会努力吃完爸爸妈妈给的每一顿饭，尽管最后还是要被吐出来，爸爸妈妈不让我死，我也不敢死。

我努力地撑着，听着四面八方的消息，我晚上会默默的祈祷，这是我从别人那里偷到的东西，我为自己祈祷，为小百，为小花小草小飞祈祷。

（7）

过了几年或许，我已经是爸爸妈妈里较大的孩子，我偷东西，带着几个小孩子。

我总是在喘气，瘦的完全拖了相，爸爸妈妈却不愿意放过我，她们还在给我治病，不知道为什么。

大人物去了其他地方，轰轰烈烈的活动也以一群人落网为终，换了一个新人过来，爸爸妈妈也带我重新回到了这里。

他们花了很多钱，将小飞带回，我再一次看到小飞的时候，他正在走向101室的路上，他不会出来了，我也再也看不到他了。

我神情有些恍惚，已经没有力气站着了，我靠着墙角一点点滑下去，旁边的小孩子开始叫了起来。

朦朦胧胧中，我看到小花小草站在我的旁边，我拉着小百，面对着那位大人物。

“你好，请问你能送我们四颗花生米吗？”我对这那位大人物，期许地看着他。

我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