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同学里边,就他吃饭声音最大,看似最香,于是,很多时候,我揣着自己那个银白色凹凸不平的旧饭盒就想,他那个精致的印花碗里所盛的面,到底有多香?他说:“母亲最拿手的就是烩面”。所以他每天的饭即是烩面,他说:“母亲做的面,山珍海味也比不了”
那时,我与他是最好的朋友。班上,就我们俩是特困补助生,衣衫褴褛,头发枯黄,精瘦,坐教师的最后一排,中午吃饭,我们各自将从家带的饭拿出来,马上开始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似乎,我与他已经全然习惯周围那些异样的神情,偶然,他会问我,你的饭好吃吗?我说,还行,不过已经冷掉了,我想热的时候一定更好吃,他看着我的饭,楞了一会儿,接着大吃自己的面。
记得我每次饭后我都会嘲笑他。他跟个永远也装不满的水壶一样,到处找水灌,有时,我会忍不住幻想,他那碗面指不定有多好吃呢,于是,我鼓足勇气跟他说,今天我们交换便当吧,你吃我的米饭,我吃你的烩面,他讪讪的说,这可不行,我这面怎么能随便和你那残羹冷炙做交换呢?
由此,我更加断定,他的面一定美味无比,终于,在一个阳光四射的午后,我逃出体育场,独自奔向教室,手忙脚乱翻找他的饭盒,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的烩面已经坨住,刚放到嘴里,咀嚼不到三下,就忍不住吐了出来,整碗烩面,就只有一个字---咸。
之后,我断断续续地偷吃过几次,但每次不是被盐淹死,就是被味精鲜死。
毕业后,他邀请我去他家做客,于是,我在昏沉沉的木屋里见到了他的母亲。一位性情和蔼,皮肤黝黑的中年盲妇。那顿饭,我吃的尤为沉重,我终于明白,为何他的面条里,常只有一种味道,他的母亲,为了给他做一顿饭,几乎要摸索一上午的时光,而遗憾的是,她根本看不清什么是盐,什么是味精。
时光一去许多年,一群昔日的朋友突发奇想,说要在学校旁边的会宾楼聚餐,我和他都到了,许久不见,俩人还是形同当年一般精瘦。
饭桌上,我们追忆少年旧事,喝得烂醉如泥,最后一碗烩面来,全场顿时一片哗然,原来,掌柜把食盐当成了味精。
许多人都在嚷嚷着要退钱,唯独他,静坐一旁,泪眼涟涟,我想,这仅有一味的烩面,定在他生活中缺失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