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理独白
四月是个很阴沉的月份,先是恋人都说爱分手的愚人节,然后是清明,再之是谷雨。四月的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人都要发霉。
四月的a市为了配合四月这样的气氛,继而爆出来一个很惊恐的消息,白家的小女儿白浅,时年二十八岁,香消玉殒,死于车祸。
四月,于我而言只是太沉重,可是对另一个人来说,简直是绝望。
那个人很巧,是有可能,但是最终没有成为我丈夫的邺家长孙,邺华。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他,颓废?木讷?绝望?行尸走肉,满目疮痍?不,这些都不是他。
四月最后一天,邺华还同我谈笑风生来的,他说邺家今年的收购案完美收官。他说他二叔终于和爷爷破冰,他二婶也终于被爷爷接纳。他说了很多很多,唯独不提邺太太。
我们都知道这不正常,在面对邺太太的死讯,邺先生的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但是时间是一个很厉害的东西,时间久了,大家就容易放松警惕,这期间也包括我。
然后,我在属于邺先生和邺太太的婚房里,发现了属于邺华的另一个世界。
那是五月中下旬,邺华第一次没有在八点半之前回来。我被安排提前下班,所以我只好在家一直等,到十点,到十一点,到凌晨。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我开始给嘉韵打电话,可是邺华下午六点就离开公司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去城北的别墅找他,那是邺先生和邺太太的婚房。只是这两年,邺华从来没有踏足过那,从那搬出来之后,他再没有回去过。
驱车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二十七,我推开大门的时候才知道,这栋豪宅其实并没有如我以为的那样蒙尘结网,相反,它很干净。桌上的杯子安安静静码放,码了四个,那是邺太太的习惯。
这栋宅子我再熟悉不过,我把所有灯打开,然后进屋。
很意外,客厅没有人,婴儿房没有人,主卧也没有人。
直到我推开那一扇我曾经住过的房间……
月色里一簇艳红的,类似火光的东西闪了闪,最后落在了邺先生的手腕。那一簇火光它就那样迷了我的眼,那一个刹那,眼泪如决堤一样,不能停歇地往下刷。
“邺华……”,我无比厌恶此刻我的笨拙,我脑海一片空白,空白到只记得喊他的名字。走上前,然后把他手中的烟拿下熄灭,再是转身去拿医药箱。
全程我都无暇去关注邺华的神情,他不说话,不动作,只是任由我给他包扎。相对无言是我与他之间的状态。
此时此刻我无比希望,哪怕他喊我邺太太,把我当做白浅,怎样都好,可是他没有。
他就静默地坐着。窗外的天是墨蓝色,今夜没有星星,天上飘着几朵很厚的云层,在月色里它们是浅灰蓝色。
很突兀地,邺华倏然开了口,笑意满面,要不是他的唇太干,干到有些起皮,这会是一个顶好的笑容,“你来了……”
“你……你认识我是谁吗?”
他摇头苦笑,有些无奈,“素素,我很好。”
就像醉酒的人爱说我没醉,这种话毫无意义。恍然间,我想起来那天在婚礼门口,邺华对三叔说的话。
三叔,我快要疯了。
震耳发聩!言犹在耳!
“素素,你不用担心我,我真的很好。我刚刚只是不小心想别的事情入神而已。”
他曾经说他最愿意对我坦诚,可是明明没有,他现在不光在骗我,还在骗他自己。入神想事情,亏他说的那么正经。
“邺华,我们回去吧,好不好?团子他有点闹腾,你回去看看他好不好?”
他讷讷地看着我,眉头蹙着,似乎不太理解我说了什么。缓了好一阵,他才点头,可是他不起来,只是一味坐着。
“她肯定生气了。因为想躲我,所以才这样对不对?我把通告撤了,我不找她了,你说这样她会不会就不那么生气了?”
明明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我就是懂了。我拼命地点头,然后眼泪跟着甩的花枝乱颤。
邺华的手跟着挨上来我的脸上,然后无可奈何地把我脸上的眼泪都擦干净。
他眼底的神情让我想起来孤儿院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我总不明白为什么都是被人抛弃,可是男孩子都不爱哭。
这个问题疑惑了我很久很久,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男生哭是犯法的,所以他们从来不哭。
被这个问题折磨了太久,然后有一天我去问院长,院长是个要秃顶的老头,他长了一张很温和博学的脸,就像爷爷一样,虽然我并没有过爷爷。我问他,男生为什么不会和女孩子一样,遇到烦心事就哭。
院长没有告诉我答案,他让我自己去找,去仔细看看身边的人,他说素素,你仔细看,用心看,不是只有流眼泪才代表难过。很多人的眼泪没有冲出眼眶不过是倒灌了。
直到那个对我极好的院长离世,我才意识到院长说的意思。眼泪向外流是水,向内流是刀。
冲不出眼眶的泪会倒灌进你的心里,一刀刀凌迟你的心,你的心就像是被囚禁在山上受罚的普罗米修斯的心,在无尽的折磨里,愈合再被摧残,摧残再愈合,然后千疮百孔,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