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发白,家将侍女们正起床时,老子已在门前两尺厚的雪地上走一圈了,在门口立住,看雪地的脚印,满意地点点头。家将睡眼惺忪地伸着懒腰出来:“哇,雪又厚了一尺……”见老子站在门口,赶忙行礼。
“雪不要扫去,天要放太阳。”老子往里院去,又回头望一下天空,问道,“阳子居救活了么?”
“救活了,老爷。那犟牛娃,在大雪地站了一天……老爷仁慈,让我们硬抬回来,不然会落下残疾的,以后娶媳妇就困难啦。”
“嗯,让他回沛吧,不要来见我。”老子摆了一下长袖,“傲气冻死了,就知道与人为善。等雪化了,再让他走水路回去。”
一个老侍女请安,企图用轻松的语气报告:“老爷,隔壁那个王婆前天又来闹了一回,说咱家的牛吃她家的冻萝卜,凶得还不行咧……”
老子似乎没什么表情,往厨房瞥了一眼。侍女立刻会神:“老爷今天起得早,厨下还没做饭呢。要说那王婆,不理她就是了,不知趣地再三骂街……”
“中午把夫人扶后院晒晒。”老子打断了侍女的唠嗑,“上次关尹托人送来的小米还有么,送些给王婆。后院的门堵死,牛喂饱。”
“小米是给夫人补身体的,也送那可恶的王婆些!老牛养这么多年,又老又嘴馋,尽惹麻烦,还不如……”侍女还有些愤愤不平。
老子缓步向内屋去了,似乎是自语一句:“它又不怕死,吓唬它干甚呢?”
中午果然阳光很好,老子照例是困每日的午觉。孔子带着弟子南宫敬叔从官道上赶来。离李宅老远就下车步行,看到门前雪地的圆圈,对南宫敬叔惊道:“天人哪,他知道我们今天来拜访。你看,门前的圆……”
南宫敬叔扑了把脸上的雪沫子,疑惑问:“先生。这,这是莫子意思?”
“让我们回去……”
南宫敬叔不禁失声:“我们千里迢迢来,车轱辘子都跑坏三个……先生,我看是牛逼鼓子罢?”
“你这膘子,”孔子忙摆手让他别乱说,“你没读过他的书,你不懂。”
南宫敬叔顿时沮丧了脸,讪讪道:那,先生。我们回去罢?
“来了,见还是要见的。让小童去……不,我去……。”孔子急走几步上前叩门。
许久,家将出来开门,问明来意。歉意地说:“按说么,咳……我家老爷正在困午觉,这?”
孔子又行礼,说:“路途远,见老师一面不易,也不打扰,就远远看一眼也行……?”
家将想想也在理,就放他进去,说:先生轻巧些,别出动静。
南宫敬叔几个留在门外,孔子随家将进去。家将轻轻闭上了大门,领着客人穿堂屋,过走廊,轻手轻脚向内屋去。期间,碰到一个侍女,也是有礼有节地轻声问好。
家将小心翼翼地将内屋门拨弄开;孔子就恭恭敬敬地杵在门口;明亮的阳光从门的缝隙滑了进去,铺在大坑上,只可见半个人的脊背露出毡毯,震天的呼噜声倒听个分明。
孔子就在那静静地杵了三分钟,被家将揣了衣袖缓过神来,见家将把那白花花的阳光又悄然地闭在了门外。孔子尴尬地挤个笑,轻说一声:“今儿日晌午的阳光真暖……都有些口渴。”
家将自知待客之道,请孔子在堂屋坐了,捧上热水。孔子喝得很慢,可以说是细致,品水。足足有三刻钟,家将也不好撵客,只在一旁等着。好在孔子终是起行礼告辞。
家将送至门外,对孔子说:“老爷吩咐,让您去沛。走水路。”想是他年老记性差,加上早晨刚睡醒,误把传阳子居的话传给孔子。孔子又行礼辞谢,沉默着,与南宫敬叔一行步行很远,上车而去。
他们见孔子一脸严肃,都没敢开口。又走了半响,突然,南宫敬叔大叫:“哎呀!先生。带来的礼物也忘留下……”
孔子这才开口:“真龙人也!不虚此行,不虚此行矣!”
南宫敬叔这才怯怯的询问:“这个天气,先生?为何让我们走水路?”
“膘子!”孔子摆头,把长袖掖了掖,说,“你没见过他,也没读过他写的书,上善若水,你不懂……”似乎是自言自语,又说:“咱们的补习班要扩招,学费也要提高……”
南宫敬叔忍不住问:“学费提高,穷人还补得起课么,先生?”
“膘!”孔子似乎很不满,“穷人连学也上不起,还用补课吗?”
南宫敬叔一掀车帘,风吹来也及时,溅了一脸的雪沫子,仔细扑着,再没说话。孔子也在想心事:颜回管财务正好,子路文笔好,写篇新闻通稿在《曲阜晚报》刊登……
两匹马一辆车,直奔淄博而去……
(文/邵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