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至今日，我心中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叫许悦，是一位非常普通的十三岁少女。如果要说同高校的同学们相比，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大概就是我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姐姐。
我的姐姐，许寒。
漂亮，成绩好，人缘好，在所有人眼中几乎没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与她相比，我唯一做得好的地方，大概就是我将会活的比她长了。
今天，就是葬礼举行的日子了。
林小翎也来了。
她看起来很难过，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衣襟上，任谁看见都会觉得她跟许寒很要好。
我站在角落里，哭是哭不出来，喷嚏倒是接连打了好几个，也不知道屋子里的空调到底开了多低，冷得人都快要感冒了。
反正也没人注意到角落，我也没必要留在这里受冻。
外面的阳光很好，甚至有点强烈，毕竟已经是初夏了，才晒了没一会儿，我的背后就已经微微有些粘粘的感觉了。
正当我准备回到灵堂继续当隐形人的时候，恰巧碰到林小翎从房间出来。
“许悦，亲姐姐死了，你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我没有理会她，我难不难过跟她林小翎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谁知道她的眼泪下面到底安的什么心？
“那天，站在下面的人是你吧！”
迎面走过来之时，她却突然说了一句让我很害怕的话。
我死死地捏住长到手心的衣袖，想要克制住自己心里的慌乱。
也许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可不能被她吓到。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什么那天？”
林小翎突然附在我的耳边，用着闺蜜之间说悄悄话的音量说道：“我说，那天，许寒摔下楼的那天，站在一楼的拐角处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她看见了，我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刚才晒太阳的余韵仿佛加倍地作用在我身上，热得我头晕恶心。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姐姐跳楼的消息我是听妈妈说的，警察说姐姐是自杀的。”
颤着嗓子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感觉心底有了一丝底气。
我和姐姐的死没有一丁点关系，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姐姐，我又怎么会如此卑劣呢？
“承认又如何呢？反正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过你我而已，我又不会说出去，你知道的，不是吗？”
耳边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让我不由自主地回嘴。
“你不会说出去，因为你就是害死许寒的凶手。”
我的话音一落，林小翎就笑了，她倚在栏杆边上，笑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是杀人凶手，那你就是最大的帮凶，谁能想到你作为许寒的亲妹妹，居然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坠楼之后，失血过多而死。”
她的声音散在空气里，并不大，却足够将我本就不大的胆子给吓破了。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看见太多血，太害怕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谁知林小翎却好像是听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一样，扶着栏杆笑得前俯后仰，像是在上演一部动作夸张的默剧。
半晌，才直起身子，揩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开口说道：“你果真是个胆小鬼，连自己最真实的想法都不敢承认。明明就是嫉妒得发疯，还给自己找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恐怕你心里其实不知道想弄死许寒多少回了吧！怎么样，没有许寒的日子，是不是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就这样被直接摊开在阳光下，让我控制不住地浑身战栗。
也不知是不是在走廊上待久了的缘故，总觉得灵堂内的冷气顺着门缝蔓延了出来，稍稍缓解了些许我的慌张。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指责我，亲手将许寒推下去的人可是你。”
想到刚刚林小翎还在许寒的灵堂内哭得那么伤心，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嘲讽道：“所有人都以为你是许寒最好的朋友，情同姐妹，怎么会想到你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同样是嫉妒，谁又比谁高尚到哪里去呢！”
林小翎没有反驳我，只是在擦肩而过之时，说道：“我跟你可不一样。”
二
许寒死了，我以为我的生活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事实告诉我，并没有。
在葬礼结束后的第二天，一个电话打到家里来，是学校打来的，说爸爸在下楼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被送进了医院。
刚好是妈妈工作的医院，我到医院的时候，妈妈正站在走廊上同学校的领导讲话，林小翎和她妈妈也在一旁。
林小翎看见我，跟她妈妈说了些什么，就朝我走了过来。
她把我拉到旁边没人的地方，用有些红红的眼睛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实在很不耐烦看到她这幅装模作样的样子，说道：“怎么我爸出事了，你也要哭？真以为自己跟许寒是好姐妹了。该不会这次我爸出事，跟你有关系吧？”
林小翎闻言，立马摇头否认，可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嗫喏着说道：“我也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真是你害我爸摔下楼梯的”，我不禁觉得有些害怕，“你推了许寒还不够，现在又来害我爸，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不，我没有推许老师，是许寒！”
我被她突然激动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地望向妈妈那边，她们还站在那边说话，并没有注意到我和林小翎。
“你说这么大声干什么？这和许寒有什么关系，她都死了。”我没好气地说道。
“我真的看到了，许寒她就站在许老师的后面，一把将许老师推下了楼梯。”
林小翎的惊恐和后怕看起来不像是装的，这让我心里不免有些毛毛的。
难不成真的是许寒回来复仇了？可是她为什么要推爸爸呢？爸妈对她那么好。即便真的要复仇，那也应该找林小翎不是？
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自然地说了出来。
“你莫不是忘记自己才是杀害许寒的罪魁祸首，如果真是许寒回来报仇，那也应该是找你才对，更何况爸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要把他推下楼梯？”
“因为……因为……”林小翎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恐怕是害了人心里有鬼吧，才会编些这么不靠谱的理由。
我也懒得看她在这里装模作样，扭头就走，到现在我还不知道爸的伤势究竟怎么样呢？白听她在这里废话。
爸爸躺在病床上，还没有醒，头上，脚上都缠着纱布，脸上也有些青肿的痕迹，看起来倒没有平常那么严肃了。
妈妈说爸爸的伤需要住一段时间的院，让我先在这边看着，她回去一趟给爸爸拿一些东西过来。
我坐在旁边空出来的病床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刚才狂奔过来的后遗症立马涌了上来，让我不免生出了几分困意。
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就势歪倒在病床上，连鞋也没脱。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股子凉意窜了上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从睡梦中惊醒，看见病床中间站着一个人。
她背对着我，长发被一根红色的发带高高竖起，身上穿着的竟是我们学校的校服。
我瞬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个背影实在是太熟悉了，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林小翎的话，难道真是许寒的鬼魂回来复仇了？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缓缓地转过头来。
我曾经亲眼看见那张脸被鲜血染得惊悚而狼狈，现在她却又苍白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心在狂跳，身体却像是被黏在了床上，半分动弹不得。
两张病床之间本就隔得不远，现在她转过身来，倒像是本来就站在我的床边一样。
她弯下腰，将一张苍白美丽的脸缓缓地凑近了我，刺骨的寒意激出了我浑身的鸡皮疙瘩，我甚至能从她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自己神色惊恐的倒影。
突然，明亮地光线填满了整个房间，我的眼睛也被刺得紧眯了起来。
“小悦，醒醒，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脸颊被温热的掌心轻拍了几下，耳边是熟悉的女声，“怎么身上这么凉？快起来，别睡了，困了就快回家去睡。”
我再一睁开眼，就只看见妈妈站在面前，那张苍白的脸却像是完全不曾出现过一般，让我疑心刚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一场梦魇？
三
再次遇见林小翎的时候，她像是变了一个样子，看起来很是苍白憔悴，让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难得地跟她多聊了几句。
“许悦，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听她这么一说，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起来在医院发生的那件事，只是我面上却丝毫不露，摇了摇头，“没有，你这是怎么了？”
“我最近总觉得很冷，这样的天气，虽然不至于热到蒸发，但是也不会冷到打哆嗦吧。有时候我被冻醒的时候，就会看见许寒站在我的床边盯着我……”
“会不会是你在做梦？”
“不会的，她把手搭在我脸上的时候，凉得像一块冰，哪里会有那么真实的梦？一定是鬼，是许寒的鬼魂回来找我报仇了。”
林小翎的声音听起来尖锐刺耳，夹杂着无尽的惊恐。
“如果她真变成怨鬼回来找你，那不是很正常的吗？毕竟就是你害她死掉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生气了，在她面前，我的光芒永远会被掩盖，许老师只会表扬许寒，从来都看不到我的成绩，我明明也那么努力地想要得到他的认可。”
林小翎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我没想过她会死的，我只是轻轻地撞了一下她，她本可以躲过去的，可是她没有。她就那么轻飘飘地掉了出去，像是没有重量一样，落在地上。我曾经想过要救她的，我真的有想过要救她的……”
“但是你没有，你和我一样，选择了让许寒死。既然这样，那她死后变成鬼来找你报仇，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我觉得林小翎的眼泪真是假，既然之前敢在许寒的葬礼上跟我说那么些话，现在又在这后悔害死了许寒有什么用。
“既然许寒她已经死了，那就不应该还来打搅活着的人的生活。”
林小翎似乎是被我的一番话给惊到了，不自觉地止住了眼泪，抽噎着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既然是许寒的鬼魂让你寝食难安，那你就杀了它，这样不就好了。”
“杀掉许寒的鬼魂？”林小翎彻底惊呆了，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你是不是疯了？鬼魂要怎么杀？请道士来？你鬼片看多了吧？”
“我听说要杀死一只鬼，只需要让她以死去时的方式再死一次就好了，也就是说，如果能够再让许寒的鬼魂从楼上摔下去，就能彻底杀死她了。”
“听说？你从哪听说的？”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反正我知道的最简单的能杀死一只鬼的方式就是这个了，信不信随你。”
我说完，也没管林小翎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