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那个16岁与男人私奔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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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二十多年过去了,梅子在干什么?她还在人间吗?倘若还在,她幸福吗?



1

其实,整个村子都不知道她真实的名字,大家只是习惯地叫她梅子。

那年,我在临村的一所学校教书,每到周末便回到家里。

我所居住的小村湾名叫老李湾,是一个古老的湾子,据说已有400多年的历史。

打我记事起,便见我的村湾由朝东朝南的两排房子组成,它们构成了一个“厂”字形。这样的形状历经十多代先人一直未变,直至今日。并非这里没添人丁,改建房屋,只是搬出迁走的多,以至于今日显得愈加凋零。

我的家在朝东的最北头,梅子的家朝南,恰在“厂”字形与东排房子的交接拐角处。

日落黄昏时分,我打开后门,来到后菜园,便每每能看到她。

只见她只身向二三里地的集市方向眺望,那眼神是期盼的,圆圆的脸蛋上布满了愁云。

那时,我还是单身,对年轻女子总想要多瞄上几眼,特别是像眼前这漂亮的。

她是一个令所有男人都喜欢看的女人,身上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但每一处又都让人看了舒服。中等个子,不高不矮,身材匀称,不胖不瘦,圆圆的脸,既不向上拉起,显得下巴略尖,也不向下耷拉,显得脸肉臃肿。就那么恰到好处,要不是脸蛋略显黑一些,我想极有可能成为“上品”。

这后菜园历来所见是瓜菜、飞鸟、昆虫,起初看见她,我好生诧异,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尤物?

我进得门来问父母,他们说:“你知道原先在那房子里住过的四婆吗?”

“哦!”我想起来了,儿时常见到过的一位矮而胖且佝偻着腰的慈祥的白发老太婆,我曾多次地叫过她“四婆”。

父母说;“她叫梅子,就是四婆家四儿子第三个孙子的媳妇。”

说来与我还是同辈,她的丈夫我也见过。前些年知青下放,他家几姊妹兄弟都回了老家,就在这老屋里炊炊打打的十分热闹,把从汉口拉回的锯末子压成如蜂窝煤般形状的,用来做烧火做饭的燃料。倘若在族屋里攀亲的话,我得叫梅子是嫂子。

但在城里住着享福不好,为什么要到乡下来吃苦呢?我一直纳闷。后来时间长了,我便知道她的一些事情。

2

据说,她的家乡原本在宜昌,四婆家的三孙子全乔是长江上的驾船工,常常货运到宜昌,便在梅子的家旁落脚住宿。

这样,梅子就和全乔认识了,时间久了,梅子便跟全乔来到了武汉。

那时梅子才十六岁,说白了,是跟着全乔私奔了。

再后来,梅子就跟全乔生了一个水水灵灵的女儿。

这私奔的婚姻到此也能称得上是美满的,梅子终究奔来个能在大城市稳定安生的结果。

可安稳的日子没过太久,街道上就起了说梅子与人乱搞的风声,当全乔两月三月或更长时间回家一次时,便被这风言风语压得喘不过气,时常会与她大吵大闹。

每次,梅子都会虔诚地悔过,每次都信誓旦旦地赌咒没有下一次,每次都在丈夫几天休假的温柔满足里反思自己的过错。

但还距二十岁也远,还尚不足成熟的梅子,在汉口的花花世界里,稚嫩的心和躁动的青春,及渴望男人的漫长岁月里,难抵那些诱惑的甜蜜。时间长了,便又听到她被男人搞的事情。

实属万般无奈,于是全乔一家就借口汉口的房子紧住不下,把梅子娘俩送回老家居住了。

我这才想起前不久,打全乔几姊妹兄弟回城后,闲置多年无人居住的房子又急急忙忙修缮的事。

3

梅子母女回到老李湾后,因母女都生得人美嘴甜、落落大方,一时是蛮逗湾里湾外的老老少少喜欢的。特别是那小丫头,灵气活透,加之服饰新颖别致,与乡里娃的土衣布衫、拘谨呆板相比,那是洋气、阳光、泛着朝气。

梅子是不会干农活的。刚到老家时,村里也给她分了口粮田,但她不会种,只是挂她的名,耕耘栽种收割都是近族帮忙。

我本家的侄子方代在村里做书记,他见这么着不是回事,便把梅子安排在村小学校里烧饭去了。

村里的小学校实在太小,只有七八个老师,真正在学校食堂吃饭的也就两三个人。两三人的伙食,自然要不了多少时间便能安排妥当。

梅子有太多的闲暇,这闲暇闷得她不知道怎样打发为好。

她天生就不是闺宅中的那种,她在宜昌,长江的浪伴她疯长成少女,来到大汉口,人潮、霓虹、三教九流,开始在她初为少妇的血管里奔流,她从来就没有寂寞过。

起初,她独自一人在只有磨盘大的小食堂里发呆,心里想着她那该死的,两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才回家一次,她感到空虚寂寞的难以忍耐。

时间久了,她便在学校四周走一走,偶尔去学校前面的湾子里和婆婆、大婶、大嫂们聊聊天。晚上她便回到自己的家里,只有她与孩子的一个空旷沉闷的大屋子,脱衣上床,在被子里偎依着孩子,在梦里想着她那个该死的,那个找了各种理由把她弄到这个偏僻闭塞枯燥的要死的小村子里!

这样的日子也许有好长一段时间。

之后,她常去的便是学校前面的小湾子,去的最多的是一个叫花婶的家里。花婶是一个发福过渡的老女人,梅子随意的性格,到哪都叫人欢迎。花婶自然也喜欢上了她,还时常拿些苕片、豆子的小零食款待她。

花婶家有两个儿子,都长得五大三粗的。大的在外地工作了,家里就剩一个刚满20岁的小的。不多久,梅子就不知怎的和这小的勾搭上了。

4

有一天天刚麻麻亮,父亲从后菜园进屋来,自言自语地:“这么早,咋一个提着公文包的小伙子就从后菜园的缺口出去,顺着秧田的小路走了?”

后菜园及后菜园外的秧田小径均不是行人所走的路,这大早出现的小伙子,是干什么的呢?一家人都在纳闷中,但答案几天后就揭晓了。

那天中饭时分,信知便带着她梯形似的队伍(一母五女)端着饭碗来到了我家,我家饭桌上本不多的菜眨眼就没了。

信知家住在离我家三家处,也朝东,正好与梅子家交角。信知待坐定后,便扯着一个大喉咙嚷开了:“哎呀呀,我家放在墙边的那个大砂锅,今天一大早被一个小杂种踩破了。我听到响声赶出门时,那小杂种已到前面的塘塍上去了,也没看清长的是个啥逼样?”

簇拥在信知旁的丫头中的大丫头抢话了,说:“我看见了,那个人是从梅子家出来的。”

于是大家便都心领神会,心知肚明,都默不作声了。

信知知道这事是不能乱说的,便佯装发怒地朝大丫头吼一声说:“谁说你看见了,那是你眼睛发花看见鬼了!”

但此后的不多久,“踩破砂锅的事”就像长了脚似的,便在满村子里传开了。

捕风捉影这样的事毕竟是不能胡乱瞎说的,得有真凭实据。

但在后来的不到两月里便有了结果。

听说全乔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日落黄昏时回家,而是在深夜突然出现在梅子的床前,把梅子和这小杂种逮了个正着。全乔还当场叫这小杂种写下“证据”,以至这证据成了日后离婚的重要凭证。

5

梅子在被送回老李湾时,他的近族都知道她是怎么回事,但远族并不知道,只是心里在揣度,现在大家便都知道她回老家的原因,都知道她是一个偷人的,没有男人就不能过日子的女人。

但村里的女人却并未过多地指责她,是她已太没价值或是太不要脸了,不值得她们去指责了,或是她们在心里着实同情她?梅子正是年龄,而全乔那么长时间才回来一次,怎不偷呢?

村里人过多地都在咒骂着花婶的儿子。怎就年纪轻轻地跟一个少妇搞上了?听说他还谈了女朋友呢?这人家姑娘还肯要?

总之,都在骂这花婶的小儿子不是个东西,骂这个没志气的东西还活着干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没过多久,全乔与梅子就离婚了,全乔把女儿也带到汉口去读书了。梅子离开了小学校回到了这时应该说已不算是她家的家里了,大多时间憋在屋子里,偶尔也在湾子里走一走。

当这风流韵事在大家的口中轮番品尝腻了后,反倒湾子里的老老少少也就再没有了过去般对她的指指戳戳了。

6

那段时间,她的近族便到处张罗给梅子一个归宿。离婚了,已与李姓湾子里的人没什么联系了,但总得要把她安排到一个地方去,不能让她老死在这里。

小虎,曾经和我同过学,住在朝南最西头的一家。前几年顶他爹的职到汉口工作了。可手脚就不那么干净,在厂里做保管把东西偷了不少,坐了几年牢,刚放出来,年龄也不小,算来也是同辈。她的近族便张罗给小虎说上。

此时的梅子已六神无主,除了年幼的女儿,除了精神的依托不能给她分担一点的女儿外,再也找不出一个亲人来为她的未来和命运或分担或作主。只能是,别人说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别人说怎么着她就怎么着。

后来听说小虎从汉口回来和梅子住了三五天,便再也没有音信了。我的嫂子替梅子有些愤不平,叫梅子去找,叫梅子去说她早取环了,现在怀孕了,要小虎负责任。但梅子终究没那个勇气,便默默地不作声罢了,时间长了,便再也没人提及了。

她的近族仍在不懈地努力为她找一个人家,终于在临村找了一个刚死去老婆的男人,很快梅子便嫁了过去。她的近族人终于有了如缷下一副沉重担子的快感,轻松了。

后来,湾里人说,梅子为那个男人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还时常看见对面田野的田塍上梅子牵着一头大水牛在放,但她从没越过田野的界限到老李湾这边的田塍上来。

7

最后一次听说梅子的事是她女儿在汉口得了白血病。女儿在临死时,全乔把梅子接到医院看女儿。听说那次梅子哭得很厉害,晕死过去好几次。

她的女儿走了,她对李姓的家庭就什么也没有了,她三十几年的时光就全空了。

我时常在想,梅子还是否牵着那头大水牛在对面的田塍上放呢?

她十六岁就跟了全乔,在花样慒懂的年华背叛了家,至今都未回过宜昌,没了爹娘;后又从汉口流落到乡下,没了女儿;嫁给一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男人生儿育女。她的前半生什么也没有,最终成为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这一切是她自己造成的,还是别人?

--The end--

作者:碧 峰

原名:李新华    作品散见于各地文学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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