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整理爸妈的老相册时,看到了一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一位翩翩公子,眉眼和我妈妈是十分的相似,那是我的外公。油光锃亮的头发一丝不紊,清晰的四六分线,很有文艺公子范儿,眼神带着思念的忧郁,定定地望着远方。翻过照片背面,上面用非常工整的中文老体字写着:“母亲,数年来沉寞地漂流的儿子,仍能在艰苦中生长,现在挣扎着出现在你的面前,回来与你相见了,你应是欢喜啊!贤儿谨上1953.9.9 摄于越南堤岸”。
外公的文笔很好,写的字也非常漂亮,在我看来是可以当做字帖临摹的那种。解放前他去到越南谋生,写信回来给我们的时候,我们都非常惊讶于他的文笔和字体,想不到离开了大陆,去到域外多年,他却仍能保持这么好的传统文化修养。
看着发黄的照片,不禁浮想联翩,仿佛又看到了我外公那平凡却也曾经辉煌的一生。
我外公出生在广西钦州的一条小街。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曾祖父,在他出生不久,就早早的过世了,他是由我外曾祖母一人拉扯大的。在十多岁的时候,按当地习俗就给他找了一个媳妇,可是结婚没多久,却因为要躲避抓壮丁,我外公跟着船队跑到了越南,一时渺无音讯。他却不知道当那时,他妻子(也就是我的外婆)已经怀有身孕。之后过了好些年,外公他终于联系上我的曾祖母,才得知道自己已有了一个女儿,而他妻子却因病早已离世了。
估计那张相片就是那时期拍的吧,日期刚好是9月9日,富有文艺才情的外公,一定是心中非常感慨,思念着远方的母亲,拍下了这张相片,寄给了我的曾祖母和当时还年幼的我的妈妈。
我外公只身到越南,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在一家餐饮店里面做伙计。他身材瘦小,个子不高,但他很善良聪明,做事又勤快机灵,能说会道,人品又好,得到了那家餐饮店老板的赏识。因此呢,我外公虽然不是越南当地人,还成过家,但店老板在得知他原来的妻子过世后,却选中了我外公做女婿,将餐饮店交给了他打理。
餐饮店原本经营不是很好,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也就只能养活一家子。我外公接手后,开始了多种经营,比如,每天他买下木板底,钉上橡皮胶圈,做成越南最常见的木屐拖鞋发卖,生意基本是昨天做,今天就卖完,薄利多销也能赚不少的钱。又比如,一瓶中国大陆的土霉素一转手,就能抵得过餐馆半年的利润。基本上什么生意赚钱,外公就做什么,当然这些都是正当的生意。
他生意多年慢慢的积累之后,越做越大,在他生意最好的时候,开了很多个酒店、餐馆、药材铺等等,在当地列入生意场上几个大佬之一。在七、八十年代,他寄给我们的一些相片中,可窥见当时他辉煌的一些场景: 一千多人的生日酒席,服务生捧着一个个直径接近一米的大蛋糕在席间穿行,热闹非凡,照片上外公切着巨型蛋糕,身边站着当地的社会名流,意气风发……
可惜后来,越南排华,打断了我外公的富豪之梦。用了大部分的积蓄,几十条的黄金,才买得船位,历尽艰辛,一家人分几批跑到了澳大利亚,作为难民汇合。原想再从头做起,却没有了本钱,在一个新的国度,语言不通,年纪已老,也很难再现当年在越南的辉煌。但外公却看得很开,认为只要能够生存,一家人能好好的聚在一起,也就非常满足了。
外公因为年纪大了,也没法再学习英语,基本就只能在侨民区生活。外公他在当时的侨民当中还是比较有声望的,文化修养也较高,还被推选担任了两届南澳侨联主席。退任后也就悠闲地安度晚年了。
外公是非常注重亲情的人,一生最愧疚和牵挂的就是我的曾祖母和我妈妈,因为当时历史原因,我外公未能回来给自已的母亲养老送终,也未能照顾自己的女儿。待能够回来与女儿相见时,女儿已成家也有了自己儿女。虽然我外公只回来过几次看望我们,但我仍能感受到他对我们深深的爱意。
如今我外公已驾鹤西去,但我仍时常想起慈爱的他。再次看到他的照片,即写下此文,以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