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李文星不顾好友的劝阻，独自乘城际列车，从北京前往天津入职。

7月14日，他的尸体在天津静海区一处河沟内被发现。尸体头朝西，背朝上漂浮。

7月8日，他曾给母亲打过最后一个电话，告诫“谁打电话要钱你们都别给”。

李文星误入传销溺水死亡事件愈演愈烈，民意汹涌。静海区发布文件，称决战20天，彻底根除传销顽疾。

但何止一个静海区，传销在我们身边，祸害人间已久。

我从北京回来后，在老家做过几年记者，写过好几篇跟传销有关的稿子。下面这篇写于2014年11月。

东风路191号是一栋年代久远的多层建筑，背靠春台公园，面朝宜春最繁华的鼓楼商业区。平时楼前人流来往如梭，楼内出租户来来去去，没有谁会注意在这里出现的新面孔。所以，当顶楼一套公寓里不断有陌生人入住时，附近的大多数住户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

40岁的老李也觉得一切正常，虽然在这套2居室的房子里，聚了11个人。他来自袁州区飞剑潭乡。2天前，他应女网友（老李称是“女朋友”）要求来到东风路191号，对方声称接下来会给他找工作。老李说，对方除收了他的手机外，一不讲课，二不要钱，所以直到这个传销窝点被捣毁，他都不明白自己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他甚至告诉旁人：“我不知道传销是什么。”

顶楼公寓的11人来自全国各地，远至甘肃、广西、四川。老李感情的坎坷在这里能找到“知音”，一名来自贵州的24岁小伙也是被网上结识的女朋友邀请来宜春工作的。大多数人都刚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开始“上班”，他们和老李一样，都不知道自己已陷入传销困境。

这个传销窝点的发现，得益于管理这片区域的社区工作人员。他在发现人员异常后，立即将情况上报给了宜春市打击传销的职能机构。11月3日，在宜春市打击传销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安排部署下，宜春市（区）工商局会同公安、街道、社区等部门，在辖区范围内统一开展了打击传销的专项行动。东风路191号是这项行动的第一站。

接下来，行动转到红星路五交化宿舍2栋，离东风路191号不远。踩点后被监控的这个传销窝点紧闭防盗门，里面没有传出半点声响，开锁匠费了些时间才把门打开，屋内只有2人。不过，在厨房水池的边上，杯子里插着17把牙刷。

屋内一人自称来自云南昭通，刚到宜春两天，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行动组工作人员并不信任他，因为他身上还留有钱包和部分现金。通常，受害者身上的财物会被传销组织最先收缴，以防被困者逃跑。

屋内有本黑色封面的厚书格外惹眼，书名为《领导素质与领导艺术》，主要讲解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这种成功学的书籍，总能让一些极富进取心却又急功近利的人肾上腺素激增。

在行动组搜查出来的另外一些书面材料中，能窥见受害者被传销组织“洗脑”后是如何自我激励的。一个姓黄的成员在自己的“目标与计划”中写道：每天学讲两个故事；每天早上7:00~8:00学一段大课，下午2:00~3:00再学一段。他还给自己定了下完不成目标时的惩罚：一顿不吃饭，跑10圈或者把指甲剪了。

他们要学的故事，被写在了另一本本子上，这些故事也都有浓浓的成功学味道。比如《三只毛毛虫》的故事，本子上标注“懦夫从不开始，弱者死在路上，只有强者才能通过”；《两张机票》的故事则揭示“思路决定出路，选择大于努力”。

一个姓刘的成员写了总结：对于上月，邀约方面不好，对市场打电话有点松懈……电话通了之后，不知道该怎么说……拉关系方面还要多学习、锻炼。

11月3日，行动组共出动80多名执法人员，20台次执法车辆，捣毁传销窝点9个，教育遣散传销人员46人，现场解救15名传销被困人员，拘留传销骨干人员12人。

这些传销窝点里的汗馊味，让我恨不得割鼻自残，至今记忆尤新。

在另外几篇稿子中，受害人逃脱传销组织控制的办法五花八门，有爬外墙下水管跳楼逃跑的，有趁外出放风发足狂奔的，还有被押去银行取钱故意大叫抢劫然后被报警解救的。

更厉害的传销不是这种窝点式的，而是洗脑后的自愿加入、发展。我生活在这个八线小城，去年还有人想以发展下线的形式拉我入伙，许我以赚大钱的各种美妙前景。

我虽然穷，但没有被穷剥夺基本的辨别能力。不过，身边已有人被传销害得家无宁日。

我在网上刷着李文星事件的后续，然后看到了这条新闻：

青年小吴赋闲在家，致富心切，被老乡骗进了广州的一个传销窝点。但他生性木讷，身高1米8，体重200斤，饭量惊人。一个多月后，他没有找到下线，被传销头目嫌弃人笨饭量大，遭到一顿痛打后被赶出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