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婉约词”,人们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很多著名的词人,比如柳永、秦观、周邦彦、晏殊、晏几道……
而其中比较有特色的是李清照,不仅仅因为她是一位女子词人,更因为她的“婉约词”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和其他人不同。
在“婉约词”的创作理论中,李清照的“词别是一家”说法得到了后世很多人的承认,并且其“易安体”词作在词坛上有着非常崇高的地位。
“词别是一家”理论,明晰了“词”在文坛上的定位
很多人都有一个误解,受到王国维“一代之有一代之文学”观念的影响,认为“词”是可以和“诗”比肩的文体。
但实际上,“词”的地位比较低,从始至终都没有摆脱游戏、娱乐的定位。
虽然有一些文学家试图想去改变这一状况,比如李煜、晏殊、苏轼、周邦彦等等,但从后来的发展实际来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李煜“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从这时候开始,词不必再假借女子的口吻来写,可以用士大夫的身份来创作。
这是词由之前燕乐、俗歌进入正统文坛的初始,在这之前,词的地位不比童谣、打油诗高多少。
晏殊用词写士大夫的生活情致,将“词”变得更为雅化,也更为贴近士大夫的情操,使其逐渐与市井文学相分离。
这也是为什么晏殊看不起柳永的原因,因为柳永大部分词作走了俚俗的老路,不利于这一文体的整体发展。
苏轼拓展了词的内容和形式,开创了“豪放”一脉的词风。但却不符合词体规范以及演唱规律,被讥讽为需要关西大汉用铁板铜琶才能演唱,隐藏的含义就是苏轼所作根本不是“词”。
周邦彦所厘定的是各种词体的格式,包括字句、平仄以及调子等等,为其制定了非常符合音乐规律的框架,让后来人抛弃了词谱,改为参照其词作来填词。
但周邦彦也并没有阐明“词”应该如何来定位,它在文坛上处于什么样的地位,应该有什么样的特色。
从这些结果来看,这些人的努力只不过是将“词”的地位稍稍抬高了一点,从不入流的俚俗文学变成了正统文坛上的边缘体。
而真正让“词”的地位逐渐稳固下来的,正是李清照提出的“词别是一家”理论。
李清照在《词论》当中几乎是将唐宋词坛名家抨击了个遍,像欧阳修、苏轼这样的正统词人,和像柳永这等比较俚俗的词人都没能幸免,李清照一一指出了他们创作时候的不足之处。
李清照在这篇《词论》的结尾说:
词别是一家,知之者少。
这也表露出李清照批判其他名家的目的,在于指出这些人参照“诗文谣谚”、“曲子词”等等形式来填词的方法并不可取,不能将“词”看作是这些文体的变种,而是应该将其视为“乐府”文学的一个独立形式。
也是从此时开始,“词”应该有别于其他任何形式文体的观念被明确提出来了。而剩下的任务就是为“词”的创作来树立规范。
而李清照所创作的“易安体”就是词体规范的一个非常成功的样板。
“易安体”的特色:在婉约中有着恰到好处的豪放
什么是“易安体”呢?
李清照和辛弃疾被后人合称为“济南二安”,其中辛弃疾字“幼安”,而李清照号“易安居士”,所以被称为“易安”。
李清照按照自己对于“词”的理解,用其抒发个人的悲欢离合、惜春悲秋,在内容、形式以及音律上区别于诗的创作,并形成了固定的风格,所以就被称为“易安体”。
“易安体”虽然是婉约词风的一个代表,但这种“婉约”并不纯粹,它实际上是以“婉约”为主体,吸收了一些“豪放”的特征,使得词作整体变得内敛而不浮艳。
所谓的“豪放”和“婉约”是后人根据词作风格而人为划分的,并不是真的存在这样两个泾渭分明的派别。
实际上,豪放词在整个词坛中的数量是非常稀少的,甚至在所谓的“豪放派”作者的个人创作中,直接体现豪放风格的词作也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这就意味着,词的“婉约”属性其实是一种共识,即词的表达应该是柔美、婉约、舒缓的,而不应该过于激烈和喧嚣。
但是,出身于市井的“词”,如果想要摆脱其俚俗的特性,只靠描写内容的变革是不够的,它还需要形成内在的精神表达。
晏殊等的作品虽然足够雅致,但还是免不了“宴乐”的特征,就是缺少了内在的气格。
李清照在“婉约”属性之下,为其增添了“豪放”气,使得词作中的气格可以变得立挺起来,不再那么糜弱。
所以,“易安体”诗词读起来并没有柳永、晏几道等人词作的柔弱感,同样是描写女子生活的状貌,或者是用女子口吻来抒情,李清照的“易安体”词作反倒比其他婉约派更显得“刚硬”一些。
或许是其他词人在创作这类词作的时候,将描写对象当成过于柔弱的依附者,而李清照却在描写独立的精神世界。因为这种精神多是出现在士大夫身上,所以才造成了这样的反差。
李清照填词虽然也喜欢用“俗语”、“口语”,但却和柳永“恁么”、“则个”等等软糯的词汇不同,是“以寻常话度入音律”。
比如其《行香子》词: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这首词疑似作于其新婚之后与丈夫的离别,其中“草际鸣蛩,惊落梧桐”、“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等语句使得整首词气象闳约,格调立挺,和女子闺怨、离别情思等同类作品有非常明显的差别。
在结尾虽然用了“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这样的口语表达,但却也并没有俚俗的观感。
后世很多“词论”作品都提及过李清照的“丈夫气”。
比如沈曾植曾言:
易安倜傥有丈夫气,乃闺阁中苏、秦,非秦、柳也。
陈宏绪也说:
李易安诗余,脍炙千秋,当在《金荃》、《兰畹》之上。
李清照也因此被称为“词之正者”,纪晓岚、王士祯等称其为“词家大宗”,杨慎对其更是用“冠绝”一词来评价。
而李清照所创作的“易安体”虽然没有使词摆脱游戏娱乐之作的性质,但无论是创作还是鉴赏都逐渐规范化了。
这种词体对后来人的影响非常大,婉约派以此为样本,而豪放派也多有借鉴。
最为著名的就是同为“二安”中的辛弃疾,其豪放词作受到了李清照极大影响,并最终使得“豪放词”得以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