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早晨,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林晨撑着那把旧得不成样子的伞在雨中漫步,不知为何却突然止步,蹲下身去。
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在地上的水涡里,画出圈圈涟漪。
原来,她是去捡一张旧照片,那张照片已经湿透了,上面的人儿虽已经样貌模糊,却依稀可见一男一女的轮廓……
【一】
时光回溯,十年前的那天,本是天朗气清,阳光明媚的日子,却不知为何突然下起了雨,就像是天公编织的一个梦,为了那场措不及防的相遇。
开学的第一天,同学们都忙碌着,或提沉重的包裹行李,或为新生准备欢迎仪式。
不远处的操场上缓缓走来一个纤弱的身影,背上背着沉甸甸的包裹,左手端着脸盆,右手还拉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
她就是林晨。
她的身世不好,甚至可以说是不幸。她的父母在一场地震中不幸逝世,家中仅剩她和弟弟,奶奶三人,但是弟弟还太小,奶奶身体又不好,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使原本就不宽裕的家里顿时失了经济来源。这些年,家里都是靠着她的助学金和政府微薄的补贴熬过来的,为了每年的学费,她每个暑假还要去给餐馆打零时工。
宿舍距操场有好一段路,她走的很慢,还不时地停下来休息,擦汗,嘴里还不停抱怨着:“这破学校也太大了!”
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太阳被乌云遮挡,世界几乎被黑暗笼罩。人们匆匆忙忙地找寻避雨的地方,只有林晨依然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在宽阔的操场上,操场周围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避雨,性格固执的她又不肯抛弃自己的行李,尽管用尽全力拉行李箱,也还是没有摆脱被雨淋湿的命运。
冰冷的雨水大滴大滴地打在她的脸上,身上。若大的操场只有她一个人在和夏日的瓢泼大雨做斗争。
忽然,头上多了一把蓝色的格子雨伞。虽然这伞来得似乎有些晚,但还是给予林晨莫大的温暖。
这个出现在雨中的少年就如夏雨般滴入了林晨的心,惊起了阵阵涟漪......
他不等她说话便从她手里抢过她的行李箱和背上那沉甸甸的包裹,把伞塞给她,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女生宿舍楼下。
等林晨到了宿舍楼下,向他说谢谢的时候,他不屑一顾:“不必说谢,我只是看不惯某个笨蛋在操场上淋雨,坏了我的好心情。”
【二】
那日,林晨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他就走了,只留下冷漠又高傲的背影......在那之后林晨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了。
S大附中很大,要寻一个不知姓名的人谈何容易,所以林晨也就放弃找他了,就当那是好心人顺手帮了她好了。
这学期的期末考试,林晨考了年级第一名,她是重点班的高材生,所以考第一并不奇怪。但令人奇怪的是年级第二只少了她0.5分,还是差生班的,是一个叫暮生的。
暮生,这个名字深深地刻入了林晨的脑海。
时光荏茬,又是一个新的学期,林晨高三了。她仍是一个人返校,身边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也许就如人们所说的,学霸的世界只有学习。这次她没有拿太多的东西,只拉了行李箱。行至操场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去年,同样是这一天,她淋了雨,有个男生抢着帮她提行李,不准她说谢,还骂她是笨蛋.....林晨摇摇头叹气道:“怎么又想起他了?”
学校每个学期都会轮换教室,这个学期也不例外。林晨走进新的教室,比以前的还要宽敞。或许是因为她一心只顾着学习,没有和同学过多交流,所以从来就只有一个人吧。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听说她所在的A班要来新同学,好像是期末考第二名的暮生,林晨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对他的名字可是印象深刻。教室里就只剩下她身边一个位子了,那新来的同学必定是她的同桌,她有些期待,单桌两年了,终于可以有一个同桌了。
在上课铃响的时候,那个素未谋面的同桌在林晨的万般期待中终于露面了。
“怎么是你?!”林晨看着新同桌惊呼道。
暮生笑着坐在林晨旁边的空位上,一手撑着头,一手向林晨打招呼:“我们又见面了。”
【三】
林晨是个性子孤僻的女孩,只有在家人面前她才会流露真情,但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冰山美人”,所以基本没有人主动和她交流,当然,她也不会主动和他人交流。但是,自从新同桌来了以后,“冰山美人”也有了消融的迹象......
暮生总是喜欢找各种问题来问林晨,哪怕是他懂的他也故意说不懂,让她解释到暴走才说明白;上课老是开小差,还要她戳他手臂提醒;把自己的书桌弄得乱七八糟,让她去帮他整理。虽然林晨每次都会生气、不耐烦,但最终还是会一一做好。在和新同桌奇葩的相处中,林晨的表情也在渐渐丰富,不再像以前一样冰冷了。
暮生时常在上课时看着林晨的侧脸发呆,回想林晨在雨中的窘态,想象她笑的样子,看她写作业、上课时认真的模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暮生在平日里也会偶尔想到林晨,想到她生气的样子,想到她在上课时小心翼翼躲过老师的视线提醒自己的样子,想到她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地整理自己书桌的样子......想着想着嘴角便不自觉的勾勒出了小小的弧度。
林晨在和暮生做同桌的这段时间里,也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许多。会与他开玩笑了,会把她看到的新闻说给他听,会在下雨的时候问他有没有带伞,会在早上问他有没有吃早餐……尽管林晨改变了许多,但唯一没变的,就是她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她的手和脸,哪怕是开玩笑、无意间碰到,她也会和他翻脸,好几天不和他说一句话。
但是那天却让暮生对她有了新的了解。那天早上,她面色苍白的来到学校,结果在上第二节课的时候晕了过去,他急忙横抱起她,把她送去了学校附近的医院。医生说她是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而导致昏迷,需要在医院休息一会儿。林晨家庭条件不好,买不起手机,所以暮生没有办法联系她的家人,而林晨又在昏睡中,没办法照顾好自己,他只好坐在病床的椅子上直到她醒来。
到了中午,林晨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感觉到身旁有什么东西存在,她转过头,看到一个黑色的头微微下垂,前额略长的头发遮住了他一半眼睛,留下些许阴影,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
“唔...”床边的人像是感受到林晨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林晨,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对她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那一刻,林晨像是看到了一个天使,照亮了她平淡昏暗的人生。
自那以后,林晨不在把自己禁锢在狭小的世界里,她试着和他人交流,试着融入这个班级。
【四】
伴着蝉鸣,高三党们迎来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高考。然而暮生和林晨却没有多少紧张,他们同桌俩一直坐在一起,一直霸占着年级前两名的位子,高考对于他们已经不是难事。
高考那天,他们被安排在了不同的考场,进考场前,他们互相给对方加油鼓劲。每考完一科,他们都会如释重负相视而笑。
高考是在紧张的气氛中结束的,考生们出了考场都在议论自己哪个题做错了,哪个题没做。然而只有他们,暮生和林晨,丢掉了书本,溜出校门,庆祝解放。
那天晚上,他们去了一家叫巴黎之夜的酒吧,订了一个包厢。当然,不是林晨想来酒吧,而是暮生硬拉着她来的。钱,自然是暮生掏的,听说暮生是N市某私人企业的继承人,是个富二代,背着父母跑来S大附中读高中,以前他还是某某贵族学校的校草。只是这些,在S大附中只有少数人知道罢了。
或许是高中三年学得太过压抑,也或许是太久没有放纵过自己,一向是乖乖女形象的林晨非要学喝酒,不等暮生劝她,便已经拿着酒瓶子自个儿喝了起来。
暮生叫她少喝点,喝醉了可没人管你。她信誓旦旦地说她不会醉的,放心好了。
他们俩并排坐着,肩靠着肩,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酒。良久,暮生鼓起勇气,对着靠在她肩上的林晨说:“林晨,我有一句话一直想对你说,其实……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回应他的,只有林晨平稳的呼吸声。回头一看,暮生哭笑不得,她居然睡着了?!可怜他酝酿了好久才敢说出口的话,她居然没有听到......
他无奈地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背上走出酒吧,缓缓地走向学校。
【五】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高考成绩终于出来了,林晨和暮生都考的不错,虽然林晨比暮生少了两分,但他们仍创了市记录,不少名牌大学争着邀请他们去上学,并且奖学金丰厚。
因为他们的成绩创了市记录,所以政府奖励了他们一人十五万,作为奖励和上学经费。
那十多万的奖金对林晨来说就如一场及时雨,家里条件本身就不好,连一万块都没有,之前她还一直担心若是自己考上了大学,没有钱交学费是不是就与大学无缘了,如今得到了这份奖金,她当然是分外珍惜。
得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当天,暮生亲自开了自己的车到林晨租的房子下。
“笨蛋同桌,为了庆祝我们要在同一所学校上课,现在,我载你去兜风吧。”说完便绅士的打开车门邀请林晨坐进去。
看到这辆价值不菲的车时,林晨非常惊讶,随后又很生气地说:“暮生,你太败家了,奖金是我们以后上大学用的,你怎可这般挥霍。”说完扭头便走,不想理他。
暮生急了,拉住她:“这不是用奖金买的,是我以前就有的,只是我一直把它搁着没开,就为了等有个人陪我一起坐它去四处兜风。”
林晨看暮生诚挚的眼神,有那么一刻的失神,但只是一会儿,随即又恢复他俩以前的相处方式。
“你不是要兜风吗?技术怎么样?我不会成为你技术不精的牺牲品吧。”
“放心,我的第一个乘客,Let’ go!”
【六】
悠悠的树林遮去了烈日的烘烤,几声清脆的鸟鸣婉转悠扬,阵阵绿叶的清香洗涤了连日来的烦恼和疲惫。
说是兜风,其实暮生只是想带林晨到郊外散散心,阻止她暑假想去打工的计划。
车停在一处开满野花的草坪外沿,暮生打开车门,让林晨下车。
躺在平坦的草地上,他们头对着头,暮生摘了一朵野雏菊,时而拨弄着林晨的鼻尖,时而把林晨的一缕长发放于手间绕圈圈。
林晨静静地躺着,好似睡着了一般。
“笨蛋同桌,还记得那夜我对你说的话吗?”暮生先打破了寂静,回想起那夜的事情,他还是有些尴尬。
“什么话?”那天她喝醉的时候他说了很多,所以她不知他说的是哪一句话。
此刻暮生的内心十分纠结,他觉得说出来有些尴尬和羞涩,可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于是他鼓足了勇气,从草地上爬起来,目光直视着躺在草地上被花草环绕的林晨。
“林晨,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帮你拿行李的那一天起就喜欢了。我花了一个学期的时间把所有的功课补上,考了第二名,从最差的班级考进A班,为的只是能离你近一点,哪怕是在一个班也行。”暮生一口气说完了自己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一时间空气像是被冻结了,突然,林晨抱着肚子大笑起来:“暮生,你今天没病吧?居然说喜欢我?鬼才会相信!”
“我是说真的。”暮生急得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拿什么证明?如果你真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和那么多女孩子交往?”
“我……”暮生无言以对,他是与人交往过几次,但他只是为了试探她是否嫉妒,是否在意过他。
“没话可说了吧?暮生,我只是个普通女孩,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没想过,也高攀不起你们这些有钱的公子哥。”
说罢林晨飞快地起身向路跑走去,边跑边捂着嘴啜泣,“对不起,我没资格爱你。”
她不是不喜欢暮生,只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要撑起整个家,她高攀不起暮生那样好家世的男孩,她的骄傲也不允许......
【七】
暮生呆呆地站在草地里良久,他忽然想到,这片郊区很少有人来往,林晨又是第一次来,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于是他飞快地驾车朝着林晨离开的方向开去。
在经过一段环山公路时,大地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山上原本围着护栏的地方突然垮塌,无数的石头混着泥土从山上滑下来,暮生急忙调控车头,想要避开,但即便他开车的技术再好,也没能躲过去。
石块重重地砸在车的挡风玻璃上,被砸碎的玻璃片朝暮生身上划去,他的世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他感觉到头部有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他咬着牙慢慢摸索着手机,他在大腿旁摸到了掉落的手机,艰难地打开手机,用沾满了鲜血的手摸索着打开拨号器,才恍然想起,她没有手机,
于是他转换到信箱,用仅存的力气按着手机键:“林晨,我这一生不悔遇见你。即使你不爱我,没关系,我会永远爱你,会一直守护你。”
刚点下“确定”,手机就从指间滑落,“嗒”的一声掉在车上。
暮生看着屏幕上林晨甜甜的笑脸,微笑着,闭上了双眼......
【八】
林晨从郊区走了近四个小时后,终于回到自己租的小房子。一进房门她就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切断了一切联系。不知不觉,日子已经过去两天了,暮生去始终没有出现。她有些失落:这一次,他该是死心了吧?林晨在心里轻轻叹息。然后便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看看弟弟和奶奶。
林晨正收拾书桌,刚转身,只听“啪!”
那张放在桌上的她和暮生的合照摔了下来,玻璃尽碎。林晨心疼地弯下腰,拾起已经破碎的相框,手一颤,玻璃不小心划破了手指,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把照片夹在笔记本里,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缓缓步出了住了一个多月的小屋。
中央大街的大屏幕上,主持人正播报着两日前西郊的塌荒,言消防队员处理塌荒的泥石时,发现一辆被埋葬了的黑色轿车,车主因头部遭石块直接击中,加之深埋泥石中缺氧,等救援人员赶到时已消失了生命迹象,目前还没有联系到死者的家属。但在车中找到车主的电话,上面有一条未发送的信息,上有一个叫林晨的人,可能是车主的亲人,希望当事人知道后,赶紧联系阳光医院。
坐在出租车上的林晨如遭雷劈,身体重心不稳,差点晕倒过去,幸好扶住了车的把手。
林晨急忙叫司机掉头,赶往阳光医院......
但一切,已经迟了......
医院里,林晨看着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暮生,目光呆滞,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她不相信,不相信暮生就这样走了。
她趴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凑近暮生的耳朵,轻声说:“暮生你醒过来好不好?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我答应你了,真的。我知道你只是有点累了,需要休息一下,你睡吧,我就在你身边,等你醒过来......”
当警察将暮生的手机拿给林晨时,林晨点开草稿箱,看到上面的话,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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