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按理应该睡觉去了,可我和七爷都还清醒着。
桌子上还摊着写了一半的活动计划,但我决定先不管它了。
心里有很多汹涌的东西,需要也想要记录下来,于是有了这篇写作。
今天七爷去了一趟医生推荐的关怀医院,感觉不太好。是的,那样的地方,氛围一定是压抑的。
我和七爷都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送婆婆去住院,不然,本来还算稳定的情绪也一定会崩溃的。
但我们也决定,跟婆婆的谈话不能再拖延了。
我很开心七爷主动说:希望跟婆婆谈话的时候我陪在他的身边,因为他觉得在这方面我做的比他好,他需要我。
这个骄傲至极的男人啊,能让他露怯,可着实不容易。
借着这个机会,我们俩也更深的谈了公婆生病这大半年的心路历程。
七爷终于承认,是自己一直不敢面对这个现实,所以用各种方法搪塞和躲避,甚至到现在,还会想要躲出去,因为无法眼看着婆婆的疼,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家里压抑的氛围。
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开始可以理解为什么他需要一直打游戏。那跟我看小说是一样的,都是在逃避而已。
看见自己在这部分的脆弱和需要,对我们两个来说格外重要。
我们再一次阅读了《生命河流》里的相关篇章,共识了跟婆婆谈话的原则:1)告知她真实的情况,不欺瞒;2)同理她所有的感受,接纳她所有的恐惧和担忧,正面回应她的所有情绪;3)陪伴她,视她的状况决定谈话的进展。
当然,我也把我这段时间的一些观察分享给了七爷,比如:需要很正面、直接的跟婆婆表达一个儿子对她的爱,以及对她作为“母亲”这个身份的感恩,可以举一些小的例子,比如母子间曾经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如,需要很诚恳的回应婆婆对于“给我们添麻烦,拖累我们”的担心,对我们来说,她们俩生病的确会给生活带来一些影响,但这并不是麻烦,而是生活的一部分,是所有家庭都必然会走入的一个阶段。
七爷说自己终于理解了什么叫“风烛残年”,也终于能够接受“任何人,或早或晚,都会面临跟父母的生离死别,这是不可避免的。”
七爷还说:我一直不肯接收我妈先走这件事,但医生其实很早就告诉过我,做完手术的时候就说过,是我一直不肯面对。
这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基础,让我们有机会聊起了两老的危重情况该怎么处理,也聊了聊我们两个的未来。
七爷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你把我的骨灰埋在土里,上面种一棵树。
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
当时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是洒在海里?
但七爷很霸道,他直接抢话说:你得跟我埋在一起。
嗯,一个人在海里也挺孤单的,跟七爷一起埋在土里,长成同一棵树,也不错。我愿意。
我还说:如果我病得重了,不要给我做任何创伤性的抢救,也不要插管,我不想那样没有尊严的活着。如果我生病了,不管是什么病,都不要瞒着我。我想要知道情况,好做好准备,有计划的离开。我会给女儿写很多封信,还会……
七爷今天很勇敢,真的,我很佩服他。
当初我爸爸离开,我用了20年才能够真的接受。可现在七爷便已经能够真的意识到这些了。
一切都还来得及。
哪怕我们全家在一起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但还来得及。
我们还来得及互相说爱你,还来得及一起聊聊心里的害怕,还来得及再拥抱彼此,还来得及……
今天的另一个很深的领悟,想到什么马上就去做,不要等。一秒也不要等。
就像,七爷说回头要带毛小蛋再去一次乌镇,去看看他向我求婚的地方。他要在那里跟小毛蛋讲讲我哭的稀里哗啦清醒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这个梗,他会记一辈子。
一辈子又长又短,我很庆幸自己可以跟他一起走。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100分的婚姻。但只要两个人的心意是相通的,目标是一致的,所有的细节都可以调整和磨合。
我们一起经历的过往,都是在磨合,帮助我们从最初的50分,走到了现在的70分。
即将要一起面临的生离死别,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