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六一,许是年岁大了,忆起我过的六一。
这节气,该插秧了,草尖有晓露滚滚,朝阳闪着金光穿过竹梢泄在屋前,风过斑点乱。
我照例起得早,执拗着要穿妈妈新给做的背带小短裙,咧着嘴哼唧着洗漱完,一脸不高兴地看妈妈拿出白水煮蛋白稀饭不肯吃,全不顾鸡蛋是妈妈自己舍不得吃的。细想想,唯一可开心的,是不用背书包去学校了,于是捏着水煮蛋一路走一路啃,倒也品出了齿颊留香。
大黄狗把我送到学校便自己回了,看看新凉鞋里冒出的长筒袜尖被露水和着沙子弄上黑黑黄黄的污点,不禁懊恼,问自己狂奔什么?也就一会,便被教室里纷乱的搬凳子转移了情绪,加入到操场抢地盘的大军中。好不容易坐定了才顾上审视周围,男生依旧“乞丐装”,泥土里摸爬,不破才怪,换新的也是一天就破嘛!女生则都换上自己喜欢的认为好看的衣服,不过穿裙子的不多。女老师们都穿上了时髦的连衣裙,我知道,那是当季城里流行的样式,老师袅娜着从我身边过去,风里也淌出淡淡的香来。女老师不多,就那么几个,多的是男老师,有的西装革履,有的才从泥田里起来,沾着泥星的裤脚卷着,腿上还残存在秧田沟里匆匆未涮干净的泥,挂成一道,只是肤色黝黑,不仔细分辨是看不出来的,脚上踩一双明显刻意回家换的成色稍新的鞋子,袜子是断不穿了,因为一会还要继续干活,太麻烦。
好了,音乐起,校长讲话,我也收回我游离的目光,竖起耳朵,发奖状有没有我?十之八九会有,年纪小又乖巧,妈妈天天又爱打扮我,老师多是喜欢我的,瞧,我渴了就敢去办公室找老师要水喝。听,真的有我。“三好学生”?唉,要是老师看见我在家跟妈妈耍赖不吃饭,要是老师知道我在家起床气冲妈妈发脾气,还会让我当三好生?快快上去,快快从老师手上揪过奖状滚回人堆里算了吧,都怪妈妈给我扎了一头花还穿了件花裙子,太显眼了,那么多眼睛都看着呢!
终于,文艺节目开始了,这个能瞬间点燃我的热情,你看,邻家五年级姐姐上台了,鹅蛋脸,油黑的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花长衫藏青长裤也挡不住少女的青春逼人,是啊,她们入学晚,上到五年级大都十三四五了。“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录音机都不普及的年月,黄梅唱腔多靠口口相传,我每每醉倒在那呢喃软调里,就算很多词到现在也不记得仍是无妨。还有前卫的男生跳起了“霹雳舞”,也不知道那肢体是如何协调的,跟骨头没有了的游魂似的能飘起来了,甚是惊讶!我是从不敢上台演节目的,所以羡慕会唱会跳的人。太阳渐渐把梧桐的影子缩短,除了土包上的主席台,我们都沐在了日光里,渐渐晒得发晕没了精神,后面的节目就记不太清了。
校长一声“散会!”,你看那提桌架椅做鸟兽散的样子,一窝狂蜂啊!没有作业,玩去呀!身后,只留低矮的瓦舍记载当日的嘈杂与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