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晴,闹了一整天的雨总算安静了下来。
云层慢慢散开,让即将与这个世界告别的太阳最后一次将光洒向地面,路面积水依依不舍,卖力的反射出粼粼波光,向太阳告别。
楼群披上一层薄薄的红纱,落地窗上映着脸色羞红的云。
云望着路上那名少年,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余欢仰着头,坐在路牙上。路上没什么车,偶尔经过一两辆,也会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减速,以免溅到这不知什么原因坐在路边的可怜的孩子。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里握着一部手机,而手机界面的聊天框里只有他自己的气泡。
忽然起了风,吹乱了少年的思绪。树被风肆意地揉乱了头发,鸟问云要飘往哪里去。
余欢猛地按下熄屏键,站起来,又看了一眼夕阳,无奈的背着夕阳离去。
不早了,他总得收拾收拾心情回家,省得母亲担心。
这一年,余欢十三。
二
“呀!怎么?又在想那个什么任清啦?”宁朵朵笑嘻嘻地眯着眼坐到余欢的身旁。“嗯哼?是不是?”
正在看着窗外的余欢听到因这突然的声音,愣了一下,才扭头看向宁朵朵:“哦,是。”
“咦——”宁朵朵搬着椅子坐到余欢对面:“哎,话说,自从那个任清离开,到现在,得有四年了吧?”
“嗯。”
“你们再也没见过?”
“没,四天前,也就七月九号,她和她父母回来探亲时来找过我呢,她还给我带了蛋糕,说提前祝我生日快乐呐!”
宁朵朵突然瞪大了眼睛:“你生日不是八月二十七吗?怎么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呃——”余欢摸了摸鼻子:“可能是提前过明年的吧。”
“你又重新获得她的联系方式了吗?”
“嗯,她说三年前我联系不上她是因为他们在异地要换新的手机号。”
“切——”宁多多趴在了桌子上:“就这,让你高兴了四天?”
“嗯。”
“嗐。你是喜欢她吗?”
“啊?不,不是。”
“那你怎么这样?”
“呃,应该因为我们是朋友吧。”
宁朵朵突然站起来,双臂支撑着身子向前倾着:“那么,我们也做朋友吧!”
余华讶异地看着宁朵朵:“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
“那为什么你对我不像对她一样?”
“嗯…总归是不一样的。”
宁朵朵的鼻息颤抖了起来,咬着下嘴唇,扭头便跑了出去。
余欢并不在意,只是看向窗外的夕阳,笑了。
那年,余欢十六。
三
突然下起了雨。
公司里没带伞,余欢看着密密麻麻的雨幕,微微发愁。
更糟糕的是,办公室拉下了电闸,而他的手机又快没电了,他得尽快回家,将手机和笔记本充上电——他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有一个很难搞定的客户。
他要尽快回家。
余欢看了看雨帘,楼外的天空黑蒙的一片,乌云万里。风也很大,路上的行人都吃力地把着伞艰难前行。
算了,大不了换身衣服。余欢想。之后便将身上那件在廉价商店里花七十八元买来的劣质处理西装脱下,裹在公文包上,猛地一扎,钻进雨帘里。
余欢刚在公交车站歇下脚,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宁朵朵。
接吧。余欢想。他按下接听键。
“喂,余欢,怎么样?”
“呃,还好。”
“噢……我这有一些任清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哈?任清?”
“对啊,你不是又和她失去联系了吗?”
“啊…听!要听!”余欢激动地说。
“噢,那个,你,你有点准备哈。”
“怎么?任清出什么事了吗?”
“那倒不是,就是,人家任清现在出息的很,听说她爸开了一家公司,任清本人也去哈佛留学去了,前段时间刚回国……”
“那你知道她的联系方式吗?”不等宁朵朵说完,余欢就问。
电话那头的宁朵朵明显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开口:
“噢,噢,知道,电话是138967……”
余欢在心里努力记着这一串数字,可突然,电话挂断了。
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
余欢双手捧着黑屏的手机,看了半天,突然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抱着裹着公文包的西服便再次向雨幕里冲去。
他要找电话亭。
第一个路口没有。
第二个路口没有。
第三个路口还没有!
余欢发了疯似的在大雨里狂奔着。大街上没有人,也没有多少车,余欢的脚步在人行道上一次又一次的激起水花。
终于,他在一个不知道跑了多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座红色的电话亭。
打开门进去,余欢颤抖着摘下话筒。他全身都湿透了。
“嘟——嘟——”
“喂?谁?”
“我,余欢。”
“啊!刚刚怎么回事?怎么突然……”
“电话号码。”
“……”
“多少?”
“……13896743869。挂了吧。”
余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用颤抖的手一个一个按下他记在心里的那一串数字。
1—3—8—9—6—7—4—3—8—6—9。
“嘟——嘟——”
路灯亮了起来,雨却依然哗啦啦的下着,一颗一颗地砸在灯罩上,砸在电话亭的顶上。
但余欢听不见,他的耳畔只是回响着——
“嘟——嘟——”
雨下着,电话亭里的灯透过雨幕与路灯微弱地亮着。
“嘟——嘟——”
“咔-”
“喂?”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余欢喘着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喂?哪位?”
“……”
“不说话我可挂了啊!”
“哦,哦哦,啊,我,我是余欢,余欢,是余欢!”余欢流着泪笑了。
他终于,终于再次联系到她了。
他终于,终于能再次与她说话。
那对面的那位会说些什么?哦!余欢啊!过得还好吗?我是多么多么的想你啊!?
余欢期待着。
期待着对面的回答。
……
“余,欢?余欢是谁啊?”
一霎那,余欢的笑容凝固了。但眼泪,却流得更加凶猛。
话筒从余欢的手中滑落。
话筒还在响着。
“那个,你能给点提示吗?
“喂?还在吗?”
“喂?”
“什么人啊!”
“咔-”
“嘟 嘟 嘟 嘟……”
那年,余欢二十三岁,但他觉得,到还不如十三岁。
……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