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堑变通途:关于青藏铁路的故事

天堑变通途:关于青藏铁路的故事

作者:李木生、王昌尧


按语:这是一次出生入死的采访,从西宁至拉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每一个工点都要停留采访,强烈的高原反映,不眠之夜,与工人们大碗喝酒。回来,在发着高烧的夏日完成这篇三万多字的长篇报告文学,第一个记录了青藏铁路的建设过程。文章被《报告文学》杂志头题刊发,而后被《新华文摘》作为封面要目全文转载,入选《新世纪优秀报告文学选》上册。引起强烈反映,多少劳动者为此落泪,最终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了作品研讨会,受中宣部与全部二十多们著名评论家、作家的肯定,《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刊文推介评论,也创造了文学与新闻相结合报道当代全国重大事件的范例。

是谁把登天之梯砉然打开?是谁让万里关山一朝贯通?

当中国北部的万里长城在历史风雨的剥蚀下渐次老去的时候,中国的西部却崛起了一条关涉着中华民族复兴大业、被世界称之为人类文明史上最大奇迹之一的钢铁大动脉——青藏铁路。

西宁—格尔木—拉萨,祁连山—昆仑山—唐古拉山。从上个世纪的1958年9月1日正式动工,到2006年7月1日全线贯通通车,这条横跨两个世纪的伟大工程,在近50年的时间里,曾经经历过三下四上的艰苦卓绝却又百折不挠的悲壮历程。

更令世人惊叹不已的,是在这近半个世纪的“四上”历史抉择之中,共和国四次全都选中了同一支队伍——铁道兵第十师和由铁十师兵改工而来的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就是这支队伍,打通并建成了20世纪世界第一高隧关角隧道,和21世纪世界第一高隧风火山隧道,并以风火山隧道施工中的多项在世界领先的科技成果,荣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就是这支队伍,四上青藏高原,三上海拔5010米、被称为生命禁区的风火山,与科研单位一起进行青藏铁路的科学试验,铸就了打开青藏铁路全线贯通大门的金钥匙;就是这支队伍,参与两弹一星的建设任务,独立完成了其所需铁路等配套交通运输工程,被称为“两弹一星的开路先锋”……让我们记住这支英雄的队伍。

万里高原在自己博大而又深邃的胸膛里,铭记着一代又一代建设者为了这条铁路所洒下的鲜血、汗水和泪水。2006年4月9日至29日,作为当年曾经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员老兵,我们重返青藏高原,从西宁到拉萨,沿着蜿蜒西上的铁路,进行了让我们终生难忘的采访,并让我们有幸打开岁月的帷幔,领略到了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大剧……

呼唤:中华民族的世纪之梦

2000年11月10日深夜11时,中央领导为铁道部部长傅志寰呈交的修建青藏铁路的专题报告,挥笔写下了长达三页的批示:修建青藏铁路十分必要(此为青藏铁路的二期工程,从青海格尔木至西藏拉萨,全长1118公里;第一期工程西宁至格尔木,全长814公里,已于1984年投入运营),我们应该下决心尽快开工修建,这是我们进入21世纪的一个重大决策。2001年2月8日,朱镕基主持召开国务院总理办公会,认为修建青藏铁路二期工程条件已经成熟,批准铁路上马。

他们一定是从现实与历史的深处,听到了一个绵长而又急迫的呼唤。青藏铁路,青藏铁路,一个世纪之梦,是这样牵动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

还在上个世纪之初,孙中山先生就在他的建国方略中提出了修建青藏铁路的构想。在他这一构想之中,青藏铁路的终点站竟然还要从拉萨往北往南分别伸向更加遥远的地方——往北跨越冈底斯山,穿越辽阔藏北,直达阿里首府狮泉河,往南则要横跨雅鲁藏布江,过山南,直抵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故乡、喜马拉雅山南坡的达旺。就是这个诞生了六世达赖的中国的达旺镇,1951年2月6日却被印度军队公然占领。就因为他们已将铁路、机场、战备公路修到了哨卡之前,印军就以为可以有恃无恐了。

还是在这一年,刚刚取得政权不久的中国共产党人,分别在8月26日和12月18日,派西北军区部队护送班禅返藏和供应物资进藏。护送班禅返藏物资的队伍12月1日到达拉萨,而护送班禅返藏的队伍,则在第二年的4月28日才到达拉萨。两次行动,出动部队1500多名、驼工近4000名,共投入军马5000多匹、骡子2700多头、牦牛1.5万多头、骆驼3.6万多峰(当时整个青海省也只有9600头骆驼)。这是在没路的地方跋涉,这是在布满着无数自然关隘的世界屋脊上长征。两次行动共有4万头牲口死于路途,而作为最有耐力、被称为沙漠之舟的骆驼竟然损失了十分之九。时间仅仅过去一年,又一次以骆驼为主的惨烈的运输行动不得不火速进行。1953年春,进藏的第十八军即将断粮,中共中央还是命令西北军区不惜一切代价送粮进藏。又是3万峰骆驼组成的运输大队踯躅在风雪之中。虽然每前进500米就有10头骆驼倒下,这条蹒跚向前的运输大队,还是在风雪中不停地前进,前进。因为这不仅关系着十八军将士的生死存亡,还关系着新生西藏的生死存亡。当56天之后将救命粮运抵拉萨时,三次进藏行动的总指挥慕生忠将军陷入了深长的思索之中。这位身上有着21处战争伤疤的将军,这位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将军,却不得不让目光再次越过布达拉宫的高墙,投向那以驼、马、骡、牦牛的白骨连成的运输之路。就是将全中国的牲口全都累死在这高原之上,也无法保障西藏的货物运输。何况在这牲口的白骨间,还迤逦着自己的战士与驼工兄弟的白骨啊!那支在驼队中怆然而生的歌谣,又在他的心头响起了:“头上只有天大,脚下只有地大,走西藏的路上苦大,滴过的眼泪比太阳还大。”

于是这位传奇将军,便用烧红的火钩在一把铁镐的木柄上烙下“慕生忠之墓”五个字,之后就带着彭德怀拨给的10名工兵和1500公斤炸药、3000件工兵铁镐,领着1200名驼工,用了七个月零两天,于1954年12月15日修成了青藏公路,在历史上留下了“青藏公路之父”的美名。庆祝青藏公路通车这天,毛泽东高兴地喝了酒。只是喝了酒的毛泽东也没有想到,有两位将军竟然与他有着一样的心思:1955年,慕生忠又石破天惊般地向中央建议组建青藏铁路工程局;而另一位将军、铁道兵司令员王震则直接走进中南海毛泽东的书房,当面向毛泽东立下了要将铁路修到喜马拉雅山的军令状。

青藏铁路,这个撞击得中国人心潮难平的憧憬,终于要从梦想变成悲怆而又英勇的实践。而这一伟大工程的“主攻者”,却要等到一个偶然的契机,才会隆重登场。

1959年3月19日,西藏叛乱武装向驻拉萨的人民解放军发动武装进攻,22日,解放军彻底扫平了叛乱。28日,周恩来总理发布命令,解散策动叛乱的西藏地方政府,由西藏自治区筹委会行使地方政府权力。此刻,对于青藏铁路的急需,是这样清晰又这样沉重地凸显在中华民族面前,犹如雪中的炭、雨中的伞,不,它就是一个贫血生命所急需的血液!于是,共和国想到了这支曾经在朝鲜战场上立下了不朽功勋的英雄部队。4月9日,铁道兵第十师遵照中央军委的命令,火速开赴青藏高原,担负青藏铁路一期泉吉至格尔木段178.4公里施工任务,并派出47团二连执行高原冻土层铁路路基工程试验任务。而这一试验,正是为几十年后打开青藏铁路全线贯通大门的一把至关重要的钥匙。

从此,铁十师的命运便与青藏铁路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当年12月,青藏铁路在共和国因人祸天灾所酿成的巨大的困难中下马。虽然已经缺粮多日,撤退的部队只能到寒冷的戈壁滩上挖野麻根、锁阳充饥,虽然死亡的威胁嚣张地追随着这支衣衫褴褛、饥寒交迫的队伍,但是这支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在这悲凉的撤退之中等待着,等待着共和国的下一次召唤。

1962年12月,当青藏铁路二次上马的时候,共和国再次选择了铁十师。1963年3月,铁十师二上青藏线,担负青藏铁路一期海晏至克土段干线、海湖支线施工任务。1964年10月17日,工程全部竣工移交。而青藏铁路的第三次上马,却在10年之后了。

1973年12月9日,毛泽东会见尼泊尔国王比兰德拉时,许下了要将青藏铁路修到拉萨、修到喜马拉雅山脚下的中尼边境的诺言,并说:“青藏铁路修不好,我睡不着觉。”

距青藏铁路第二次上马的10年之后,共和国再次选择了铁十师。1974年3月4日,铁十师3万4千人奉命三上青藏线。10年超出常人想象的艰难奋战,终于于1984年一举完成青藏铁路一期哈尔盖至连湖段419.8公里的铁路修建任务。其间,铁十师二上风火山,它的五十团十三连连续3年在海拔5010米的“生命禁区”,与科研单位一起共同进行冻土施工试验,被铁道兵命名为“风火山尖兵连”并记集体二等功。

三上雪域高原,承建了青藏铁路一期工程814公里中的697.78公里,连同数万官兵的青春和201名烈士的生命,一同献于高原之上。在西宁至格尔木之间运行的列车,曾经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总会在路过这些烈士陵园的时候长鸣不已。这一声声响遏流云的鸣笛,既是在向献身的烈士致敬,也是向生者的呼唤,提醒他们还有青藏铁路的二期工程在急切地等待着。

但是世界级的三大难题在面前横亘着:550公里的多年冻土,影响着亚洲乃至世界生态变化的高原环境保护,960公里处在海拔4000公尺以上的高寒缺氧地区。那个美国的旅行家保罗•泰鲁就曾断言说:“有昆仑山脉在,铁路永远到不了拉萨。”

这支队伍在执著地盼望着。高原之上的烈士更在日夜不宁地盼望着。

尽管几十年间,国家向西藏补助达四五百亿元,但是资源富饶的西藏却还依然贫困,不足200亿元的国民生产总值一直在全国排在最后一名。公路运输不仅成本太高,还没有保障。如在西宁160元一吨的煤,运到拉萨竟要640元一吨。唐古拉山乡原党委书记芮藏,曾经因为见到这支队伍在风火山上的铁路试验而兴奋得天天梦见火车。他甚至把这些投进了生命也要为青藏铁路留下科学而又准确数据的人,当成自己最亲的亲人。后来见到试验的人走了,又听说风火山薄薄的土层下全是冰,修不了铁路,芮藏竟哭了几天几夜。之后,芮藏在痛苦的梦里,总会看见从遥远的天边,飘来战士那翠翠的绿色。还有西藏自治区副主席巴桑的哭声。他曾找到中科院兰州冻土研究所的吴紫汪教授,哭着问他:“你是最权威的冻土专家,你说说青藏铁路到底能不能通过冻土关?要是能看到西藏有铁路的那一天,我死而无憾。”

嗷嗷待哺的高原在盼望着。

终于盼来了历史性的时刻:2001年2月7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批准青藏铁路二期工程正式立项。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考验,也是一个历史性的机遇。已经由铁道兵第十师兵改工的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一下子站在了重大的历史关头。

世界在翘首注目,这支英雄的队伍会作出怎样的决断?历史,又会作出怎样的抉择?

夺标:共和国第四次选中同一支队伍

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董事长余文忠与集团公司党委书记周玉成,几乎同时将目光盯住了青藏铁路二期工程的第7标段。

第7标段全长36.02公里,全部在风火山上,其自然地理气候条件之恶劣为全线之最,是整个青藏铁路三大世界级难题体现最充分、最具典型意义的标段,也是整个青藏铁路的控制段,决定着青藏铁路的能否按期通车。它不仅是开标的单项工程中数额最大的标(8.48亿元),更包括着世界海拔最高的风火山隧道和北麓河厚层地下冰路基试验段。尤其是位于青藏高原腹地昆仑山与唐古拉山之间的风火山隧道,全长1338米,轨面标高4905米,是目前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铁路隧道,被列为青藏铁路五大冻土科研试验段之一,是青藏铁路重难点工程。隧道全部穿越多年冻土区,地质含冰量10%~50%不等,是青藏铁路建设三大难题即:多年冻土、高寒缺氧、生态脆弱的典型代表工程。

但是,在他们心灵的深处,最让他们共同盯死在第7标段的原因,还是在那已经逝去的几十年的岁月中,这支队伍与青藏铁路所结下的生死之恋,是三上青藏线所牺牲的那201位死不瞑目的在天的英灵,是风火山上留下的战友们的青春——因为他们都曾经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名战士。当年那个风火山尖兵连连长黄玉明正看着他们。是他,隐瞒了自己惟一男孩死亡的消息,也将无比的创痛深深地藏起,毅然带领全连走上风火山,完成了非凡的施工实验任务。那个胳膊里残留着8块铁皮碎片的班长柳岁祥也在看着他们。是他为了配合高原缺氧条件下劳动强度承受能力的实验,8磅大锤一口气抡了186下,直至昏倒在地。就是这样一群人,在1975到1977三年的时间里三上风火山,每年在山上施工的时间都在半年以上,以至完成任务之后,60%的人身体发生异常病变,胸动脉高压突出,心脏扩大,心电轴左移或右移。就是这样一群人,以青春甚至生命为代价,建成了风火山实验段,也为青藏铁路第二期工程的施工奠定了可靠的基础。当然,看着他们的,还有那个名叫邓广吉的连长。他拼死拼活地干,就为了早一点修通青藏线。病了,还在坚持着,他老重复电影上指挥员的一句口头禅:轻伤不下火线!在高原上得了白血病,他自知来日苦短,留下了这样的遗嘱:“我若死去,把我的骨灰埋在青藏高原上,我生前没有把铁路修通,死后也要看到铁路修到世界屋脊上。”这是重如泰山的嘱托啊。余文忠与周玉成,曾是这个队伍中的老兵,都在想着同一件事:放妥这重如泰山嘱托的最好办法,就是拿下第7标段。人生,只有一次的人生,能够卓越,岂可平庸!两位都已年过半百的老兵,心头竟然涌起同一誓词:不夺取第7标段,我们这届领导班子就将成为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的罪人!

只是,谈何容易!这样一个明摆着的集政治、经济、文化、精神效益于一体的巨大的诱惑,怎能不引来趋之若鹜的众多竞标者——铁道部隧道局、中铁第十六局集团公司、乌鲁木齐铁路局工程公司……国内众多王牌建筑企业纷纷盯在了第7标段上,竞争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几十年里总是迎难而上的这支队伍,又以前所未有的决心、毅力、胆识、智慧,以及科学的精神和科技的力量,再一次迎难而上。

三上青藏线的高原施工经验成为他们最为珍贵的财富。他们迅速组成了由各方面专家参与的考察组,对青藏铁路沿线特别是风火山地段进行了全方位的考察,并组织起200多人的投标队伍,对第7标段的施组和标价等进行反复论证,并在此基础上做出了一流的标书。集团办公大楼的8楼1000平米的大会议室里,200多台电脑排列有序,200多名各类科技与专业人士进行着高度紧张而又专注细致的工作。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5年,谈起当年论证与做标书的情景,周玉成依然显露出兴奋与激动:“外人进来,谁会相信这是一个工程局做标书的现场,这简直就如卫星发射前的工作场景一样。”大家至今还铭记着周玉成书记当时在现场讲过的那句话:“历史不会忘记你们。”

青藏铁路二期工程上马的喜讯与参加竞标第7标段的消息,早已在集团公司14000名职工中引起了强烈的震动。短时间内,就有7000多人主动递交了申请书,坚决要求重返高原,再建青藏铁路。

在这7000多名申请者中,有一个叫黄胜的普通工人。他不仅是在为自己而申请,还是在为死去的父亲与将兄妹4人拉扯成人的母亲而申请。父亲黄永良是铁十师1950年入伍的老战士,在跟随部队修了好多的铁路之后,1980年牺牲在青藏铁路一期工程的关角隧道——也是上个世纪里世界最高的隧道——的工地上。随军的母亲带着4个儿女离开了高原,却把父亲,留在了青藏铁路旁边的乌兰小城。母亲知道父亲离不开他的铁路他的高原。黄胜还记得1980年的那个冬日,下着大雪,母亲牵着他们的手,来到乌兰烈士陵园向父亲告别。真静啊,父亲在坟墓中沉默着,只有无言的雪伴着母亲和儿女们的痛哭。那年黄胜9岁。等他长大了又来到了父亲战斗过的队伍,这支队伍已经脱下军装。但是黄胜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像父亲一样的军人,忠诚,实在,敢于牺牲。青藏铁路第4次上马了,他怎么会错过呢。

在这7000多封请战书中,有一封是18名当年在风火山上战斗过、而今就要退休的老兵写下的。他们联名请战,情真意切:“谁说我们老了,问问西宁到格尔木的每一条钢轨、每一根枕木,它们都知道我们是多么能干。求求领导,让我们上吧,就是不给报酬我们也上。”

能征善战的董事长余文忠深知这些申请书的分量。他精选出一部分有代表性的,复印后装帧成4大册。留下一册作为局里的传家宝,之后他便带着另外的3册赶赴北京。他要让北京的有关领导亲手摸摸这一万多人的心到底有多热有多诚有多真。

那是5月末的一天吧,余文忠刚在铁道部长傅志寰的办公室捧出这册特殊的大“书”,就见秘书给部长急急送来一封陕西咸阳寄来的特快专递,封面上赫然写着“北京铁道部傅志寰部长收”。打开一看,秘书吃惊,部长吃惊,余文忠更加吃惊。这竟是自己的属下、二十局第6工程公司团委书记夏军民写来的一封请战血书。血书就写在一块白布上,而且是铿锵有力的四句诗:“昔日高原铸辉煌,今日请战上青藏。甘洒热血写春秋,誓与青藏共存亡。”

白白的纸,红红的血,热热的心!共和国的铁道部长似乎听到了隆隆的火车铁轮一如这蒸腾着血性、情感与理想的诗句,正气势磅礴地越过昆仑山、唐古拉山,直向拉萨奔腾而去。

部长感动了。感动了的部长坚决地说:“只能存不能亡。”

2001年6月3日,青藏铁路二期工程招标在北京隆重揭标,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力挫群雄,一举中标青藏铁路第7标段!

“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就要4上高原亲手去圆中华民族的中国铁路之梦的二十局集团公司,上上下下顿时沉浸于幸福与欢乐之中。

出征:哪一个不是董存瑞、黄继光

天降大任于斯人。

终于到了勇士出征的时刻。

2001年6月8日下午,悲壮的气氛笼罩着陕西省咸阳市火车站。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的领导、机关干部、职工和家属,数百人齐集在咸阳火车站,围定了局青藏铁路建设指挥长况成明及其一行。嘱咐,握手,拥抱,模糊的泪眼,还有孩子牵着的爸爸的衣角。就是这一批人,就要踏上西去高原的征程,在被称为死亡之地的风火山上安营扎寨。

通体赤红的风火山,如猛虎一般横陈在昆仑山与唐古拉山之间的高原腹地,是格尔木通向拉萨的必经关隘。它海拔5010米,其险恶的名声威震天下。年平均气温在-7℃,极端最低气温达-40.8℃,那里没有夏天,只有被延长了的冬天。空气中的含氧量最低时只有10.87kpa,不到内地的50%,较人类生存极限的11千帕还低0.13千帕。缺氧,低气压,再加之不分四季的狂风,暴雪,酷寒,闪电,和随着裂天的闪电从山上一路滚下可将土地烤焦的滚地雷,风火山可说是整个青藏线上最高也最为险恶的地段!这些对人体生存极为不利的各种因素,能使人的机体短时间内就生发一系列极为复杂的变化。比如一个小感冒,在这里就是了不得的大病,稍不注意,就会转成脑水肿、肺水肿等高原性疾病,救治稍不及时,几个小时内就会有生命危险。被称作“青藏公路之父”的慕生忠将军说,当年公路修到风火山时人与牲畜死亡数急剧增长,平均每公里要倒下一个筑路工、两头骆驼、三匹骡马。更不要说这里还是青藏铁路全线一号病的重点疫区。

出征将士们的家属也许还不能详细了解风火山的具体情况,但是他们却都在传着一首歌谣:“到了昆仑山,气息已奄奄;过了五道梁,难见爹和娘;上了风火山,进了鬼门关。”虽然明晃晃的太阳在天上挂着,可是大家的心头,却被一种“壮士一去不回还”的念头压着。也是这次出征成员之一的侯安刚大夫,多年之后回忆起那个场面,说:“能够上去留下来工作,哪一个不是董存瑞、哪一个不是黄继光?那时节,上去就没想着活着回来。”

没有谁注意,在送行的队伍里,有一个特别的老人。他也是来送亲人出征的,要送的是女婿丁守全,这次出征队伍中的卫生长官。他不去叮嘱女婿,只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面,久久地注目着自己的亲人。老人叫董学彬,高级工程师,修建青藏铁路一期工程时,曾担任铁道兵十师48团副团长,1975年曾在风火山从事过进藏铁路唯一的一段地下冰冻土无轨试验工程。他是把女儿的一生交给了女婿,但是这位老兵更知道自己全家的身家性命早已属于青藏铁路了。站台上,只有他默默地注视着。当他发现女婿的目光与自己久久注视的目光相遇时,竟然只向女婿挥挥手,一句话不说便转身离去。老人知道,女婿心地特别善、心肠特别软,他不愿让儿女情长分了女婿出征的雄心。

1978年入伍就在铁道兵十师当卫生兵的丁守全,亲眼目睹过一个又一个年轻战士的生命留在了这条线上。作为大夫,他比旁人更清楚风火山对于生命的损害与威胁。可是这个已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汉子,还是毅然交上请战书,并欣然接下让自己组建指挥部医院的艰巨任务。岳父已经从视线中消失,可是那匆匆一瞥里所传达的嘱托与叮咛,却让心中充满暖意的丁守全更加充沛起出征的力量与豪情。就在他转身走向列车时,却被女儿丁星月拉住了。14岁的星月,早已是泪光莹莹了。她眼睛不眨地看着亲爱的爸爸,好一会儿才把藏在身后的一个精心包装的纸盒递给爸爸,强作轻松地说:“老爸,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请上火车再看。”在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才子唐相彦的通讯《雪域水晶心》一文里,有这样一段精彩的描述——

“列车启动,丁守全慢慢打开纸盒,一个做工精美的水晶瓶装满了他的目光,雅致的瓶口,‘166’三个数字和两艘小船静静站立。周围依次写着:’女儿深情,不需邮政,心来传递”。望着瓶内朴素中闪烁着醇美亲情光芒的166颗幸运星,丁守全这位很少落泪的硬汉失声大哭起来。身为人母的护士尹金梅,年轻的张君轲,目睹此景,也都忍不住潸然泪下。多么可爱的女儿啊!这就是我们筑路工孩子的心啊!一路上,那水晶般的心灵,那代表着吉祥的‘166’颗幸运星,深深地感动着,震撼着丁守全和他的同事们的心。更加坚定了他投身雪域,全力做好职工健康保障工作、倾心致力高原病医学研究的信念和决心。”

风火山在等着他们。

再过16天,2001年6月29日,国务院总理朱鎔基和副总理吴邦国,就要分别在格尔木与拉萨,同时宣布青藏铁路二期工程的隆重开工。

奇迹:20世纪世界第一高隧关角隧道

西行。西行。一路西行。

前面就要到达20世纪的世界第一高隧天峻县关角隧道,带队西征的指挥长况成明早已在脑海里翻腾起忆溯的波涛。那是一场凄怆而又悲壮、惨烈而又漫长的战斗。是这支队伍的前辈与兄长们,以健康、鲜血、生命为代价,用了3年零3个月的时间,牺牲了25名干部战士,终于攻下了这座长达4010米的关隘。

关角隧道,属青藏铁路一期工程的头号重点难点建设项目,位于青海省天峻县境内的祁连山脉东延部分的关角垭口,路肩标高海拔3671米,最大埋深520米,地质构造极为复杂,岩性多变,软硬不均,断层最宽处达100多米,断层带两侧岩山破碎,裂隙丛生,地下水呈网络运动。施工过程中,出口地段涌水量最多达每昼夜1000吨,对软质岩体起到了更大的破坏作用。地方单位已于1958年开始了关角隧道的施工,在1961年铁路下马停工封洞时已经掘进1000米。等到铁十师集结了两个营的兵力会战关角山下时,已是13年后的1974年3月。当他们打开封闭了多年洞口时,只能用阴森恐怖来形容:洞体变型,多处坍塌,洞内积水成河,水深处可达3米,洞顶多处塌方,怪石狰狞。且二次施工时,要将原来的内燃机车牵引改为电力机车牵引标准,隧道净高必须加大0.55米,为维持原衬砌,原来的路肩须降低0.55米,要比重新修建一座新的隧道更加危险和艰难。

据科学测定,海拔每升高1000米,空气中的氧气含量就会减少10%,隧道每打进1000米,加之粉尘、机械尾气等使隧道的氧气含量会更低,由此不难推算,在关角隧道施工中,全仗风枪大锤、常年吃着压缩干菜的指战员们,要在强体力劳动中忍受怎样的痛苦。更何况这些以命筑路的干部战士,还将要面临整个施工过程中130多次的大小塌方。这样的气候地理环境,地质、水文资料又极不完备,还是一个革命年代的典型的“四边”工程——边调查、边探索、边设计、边施工,官兵们可说是在一个危机四伏、却又情况不明的环境中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生死之战。

忠诚与勇敢,理想与牺牲,都在这里得到着空前的考验与诠释。

1975年4月5日10时45分的那次特大塌方,是否还会让就要率队进攻风火山隧道的况成明怵然心惊?这一刻,32米长的大塌方骤然间将127名官兵严严实实捂在了洞内,并把所有的管道统统砸断。本来就缺氧的隧道又被塌方堵断,情况极端危急。师长火速赶来,铁道兵兵部领导火速赶来,兰州军区首长火速赶来,青海省委、省政府领导火速赶来!一时间,天峻县的关角成了世人关注的焦点。“天峻”,蒙语为“登天的梯子”。难道修通关角隧道,真的比登天还难吗?

抢险指挥部很快便确定了从正洞塌方体顶部,向里边掏挖边搭支斜形弧角支架的方案,并由排险专家、副排长肖崇炳现场组成了突击队,而处于突击队最前端可谓是刀尖的就是副班长袁武学。里面处于严重缺氧的状态,战士们只能静坐保存体力少耗氧气,尽可能延长活着的时间以等待外面的救援。

运动员出身的袁武学,不仅身体棒,敢牺牲,还有文化,肯动脑筋。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肖崇炳的操作,便看出了门道,换过肖崇炳自己上去一支,比肖支得还快还好。他趴在塌方体的顶部,急得手脚并用,使劲用小耙子将塌下的土石扒到怀里,用脚蹬给身后的战友,再迅速搭好斜形弧角支架。干了一阵子,看到塌方的土碴间有了缝隙,聪明的袁武学便喊人找来一根钢管,用手套一套,插进去。副连长刘巨才向洞内传去了信息:“战友们,师长来了,北京也派首长来看你们了!”袁武学说,战友们在离塌方处较远的地方躲着,都在静悄悄地听。如今,已经是一所军事院校的大校教授的袁武学向我们谈起这些,脸上还泛起激动的红晕。知道里面的战友安全无恙,袁武学干得更欢了,他说当时什么也不想,“就想着快把战友救出,饿忘了,渴忘了,累也忘了。自己都不知道已经一气干到了晚上10点钟。班长心疼地骂我,让我下来歇歇。我听不见。连长苌根京过来逼我下来,说不下来就处分我。我下来了,接着就昏倒了。醒来,饭已经没有了,只有一个同乡兜里还揣着一个冷馍,咬了几口,迅速地喝了点水,就又上去拼命地干起来。越往深处掏越危险越缺氧,亏了我有一个好体魄。”我们问他,如果你支架的地方再塌方你可怎么逃?这个融儒雅雄风于一体的军人,依然露着泰山压顶不变色的幽默:“我教了我身后的战友一招,就是一旦塌方,千万别乱喊,赶快一人抓住我的一条腿往后拖,残了不要紧,可别让土石捂死我。”快打通了,心急的袁武学先把头伸了过去,里面的战友爱他又疼他,边把他拉扶下来边“骂”他:“还进来,找死?想多死一个?”打通救命的通道,袁武学却躲在一旁,让战友们先出去,一个两个,直到127个全部走完,他才最后一个出来。

拼命干了14个小时的袁武学几乎处于虚脱状态,一件绿衬衫已经被汗水和泥土染得不见了真色,再在零下的寒冷中一冻,早已成了铁板一样。我们询问报酬,大校大笑了,一旁他的也是教师的妻子自豪地替他说:“奖赏就是他一气睡了三天三夜。”毕竟31年过去了,我们还是想让他回忆起当时的最主要又最难忘的收获。他陷入深思之中,好久,才轻轻地说:“那时候,为了战友,粉身碎骨也甘心,要说收获,就是当时看着战友一个一个从洞中安全地走了出来,心里的那种踏实和高兴。”

1977年6月16日,是关角隧道贯通的日子。这座隧道,已经作为青藏铁路一期的标志性工程,永远地矗立在这片高原之上,也永远地矗立在历史与人民的记忆之中。与它一起被永远铭记的,还有为关角隧道的建设献出了年轻生命的25位烈士——彭信柏、姜广波、黄国斌、王有有、孟广明、支新民、诸万中、何才兴、李权兴、王尕尕、刘改过、孙应学、程六拾、陈永新、丁福玉、胡礼才、尚锡福、何平、温月海、卢成金、周金成、石海中……

沉潜在思索之中的况成明也在计算着风火山隧道开工与贯通的日子。只是在他的心里有着一个坚定而又明晰的思想:前辈与兄长们的那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奉献的“四特”精神绝对不能丢,但是风火山隧道要有新的干法,新一代风火山人也要有新的想法与新的做法。

科技:撬起地球的支点

在二十局集团公司竞争青藏铁路建设指挥长的大会上,况成明在竞选演说中引用了古希腊物理学家阿基米德的一句话:假如给我一个支点,我将撬起地球。

这个支点,也许在这支队伍的三上青藏线、二上风火山的14年高原实践中早已显现,只是由于时代与大环境的局限,使得这个支点还处于时隐时现的蒙胧之中。那条躺在风火山上已经几十年的500米的铁路路基实验段,不正见证着这个支点吗?还有这支队伍作为“两弹一星的开路先锋”的罕见的经历,不也在将这个支点作为一种传统深深地根植于这支队伍之中了吗?

1958年2月,铁十师挥师北上,驻防甘肃省酒泉地区,在荒无人烟、飞沙走石的大漠里,为酒泉卫星发射基地修建清绿军事专用线。1962年12月,还是这支部队,先后开赴青海省湟源、海晏两县,为原子弹、氢弹研制基地修建二二一厂铁路专用线,到1964年9月胜利完成任务。这是共和国历史上,惟一一支“两弹一星的开路先锋”。

当多年冻土作为世界级技术难题而成为青藏铁路的最大拦路虎时,又是这支队伍分别于60年代和70年代两上风火山,与铁一院、中科院冰川冻土研究所、铁道部科学研究院西北分院等科研单位配合,致力于冻土的试验与研究。这种研究,除了冰川冻土给施工带来的科研难题,同时还包括建设人员在高原缺氧条件下的肌体承受能力的研究。他们不仅投入智力,还要投入身体亲自参与科学实验,这也就让他们与一代又一代科学家建立起骨肉般的情谊——这一切,更将这一支点牢牢地扎根在这支队伍的血液之中。

站到风火山青藏铁路试验段上,70年代曾经参加过试验段建设的党委书记周玉成浑身热血沸腾了。他甩脱上衣,迎着零下刺骨的寒风,让稀疏的华发在零乱的雪花中飘舞,泪水在他的眼睛里涌出。终于离开了,车子又走在西去拉萨的路上。前边就是让世界震惊也让中国人自豪的风火山隧道了,这位心脏中已经安了5个支架的老兵,突然以充沛的底气说:“这次风火山之战,我们大获全胜的支点就是科学,科研,科学技术。如果说四上青藏线是一次长达半个世纪的接力赛的话,那么我们在这四个赛段上要数这个第四棒跑得最漂亮,得力的就是科学技术,就是我们的老师和战友的科学家们。这既有时代进步的原因,也有我们这支队伍几十年间所形成的亲近科学、学习科学、实践科学、发展科学的传统的因素。”

作为科学城的风火山,无疑已经成为整个青藏铁路的一块科学圣地。是它吸引并接纳了全国的冻土研究工作者,吸引和迎来了这支四上高原的英雄的队伍。也是它的无比丰富又无比严酷,造就了灿若群星的科学家群体和举世瞩目的大科学家们,也在这支四上高原的铁道工程队伍的英雄气概中淬进了科学的品格。铁道兵作家朱海燕说得好,风火山上的这段500米试验路基,就是青藏线的产床。是的,当全线550公里的多年冻土拦在决策者与建设者面前时,就是这500米试验段上的科研成果一一化解了无数个难解之题,从而才有了今天的豁然贯通。

在这段试验路基的旁边,长眠着一位科学家,他就是铁道科学研究院西北铁路研究所副所长王占吉。他1964年到风火山搞冻土试验研究,一呆就是13年。因高原病引发癌症,才50岁就去世了。去世时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将他的骨灰埋在风火山上,要等着青藏铁路经过这里。

等啊等啊,二十多年过去了,不见他所熟悉的队伍的影子,也不见一个亲人来上坟烧纸,更不见他死也不能泯灭的渴盼着的铁路。只有高原的寂静与洪荒,只有忧伤的白云和凄厉的风雪,但是他坚守着这座让几代科学家与那支神奇的队伍魂牵梦绕的风火山,他坚信他们会来、铁路会来。他们没有让他失望,他们来了,铁路来了,如今,他的儿子王跃新又来到了风火山上,在工地当一名工程监理。当火车的汽笛声向坟墓中的父亲送上问候与敬意时,这或许就是儿子最好的还愿与报答吧?

还有那个被西藏自治区副主席哭着追问的冻土专家吴紫汪。为了这条青藏铁路,40年间他在海拔4500米以上的生命禁区中奋斗了28年,近百次走完青藏线的全程。在生活最困难的岁月里,为了坚守住自己的冻土研究也坚守住高原上的这方科研阵地,他常常要到青藏公路沿线的兵站去捡拾战士们吃剩的饭菜,被称为“要饭”的科学家。这样的生活只能以身体的亏损为代价,牙掉光了,头发脱落了,数不清的病痛,5次大的手术,还有海外亲属的邀请以及高薪与舒适生活的诱惑,都不能动摇他坚守的决心。

风火山科学观测站,就设在二十局指挥部旁边。就是这个观测站,每天坚持“828”工作制——早8点、下午2点、晚8点必须按时到观测点观测抄录科学数据。40多年间,上百位科学工作者代代相接,没有一人一次迟观迟抄、漏观漏抄,共积累下1200多万个科学数据,为青藏铁路的建设、尤其为二期工程的启动打下了坚实可靠的基础。

周怀珍与孙建民师徒俩当是他们的代表。二人可以在酷寒的雪窖中冻残双手,也不漏抄一个数据;寂寞得实在难忍了,就牵上相伴的狗在荒原上转啊转啊;数不清的春节就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上度过,想家想得实在太难受了,就蒙上被子痛哭一阵,让泪水稍稍减轻一下长长的思念。我们都还记得中央电视台播出的那个感人的场面,面对镜头,面对全国人民,也面对他们相守相恋了几十年的青藏高原,这个观测站的第一代科学家、在风火山观测站奋斗了22年、已经78岁的周怀珍老人泣不成声,只说出了一句话:“青藏铁路……终于……上马了。”而他的徒弟、在观测站坚守了28年的孙建民则只有哭泣,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能够有这些科学工作者为师,并成为他们生死相交的战友,这个队伍是幸运也是幸福的了;而能够与这支英雄的队伍为伍为邻为友,这些科学工作者们,一定也会感到欣慰与荣幸吧?

有这样两支相知相亲相助的队伍在为它奉献着所有的智慧与挚爱,高原是幸运的。

圆梦:21世纪世界第一高隧风火山隧道

2001年10月18日,青藏铁路的科技代表工程——风火山隧道打响了正洞施工的第一炮。一炮过后,炸开的竟然几乎全是寒光闪烁的冰块,含土量只有15%—20%。典型的含土冰层,被专家视为隧道施工的绝对“禁区”。施工中,震动大,冰层极易破碎;震动小,冰层又会“无动于衷”。即使恰到好处,若温度过低,混凝土喷护就会因结冰脱落,达不到封闭围岩的目的,继而还会严重影响到隧道的喷护和衬砌质量;若温度过高,冻土岩层就会遇热而发生热融,掘进和支护就难以进行,甚至还会造成塌方。而施工人员的严重缺氧,已经并正在威胁着施工人员的身体健康,也对施工效率造成了巨大阻碍。

高寒缺氧、冻土施工、环境保护,三大世界级难题迎面逼来。

但是况成明和他率领的勇士们创造了奇迹。

2002年10月18早上8时,中铁二十局集团青藏铁路建设指挥部党委书记、风火山有名的“老汉”陈文珍,带领公安人员拿着手铐来到隧道施工现场。整个青藏铁路的焦点之战风火山隧道即将贯通。进口出口两个已经进行了整整一年劳动竞赛的隧道队,都在憋足了劲,要放最后贯通的一炮。由任文祥为队长的一队摩拳擦掌,由任少强任队长的二队跃跃欲试。就在两队争执不下时,“坐镇”现场的陈文珍发话了:一切听从指挥,谁敢乱来就立刻把谁铐起。大家心里清楚,他的心里也激动着呢。只是没人镇住是不行的。

还剩下最后6米,按常规一炮只能炸开4米。二队的副队长罗宗帆将风枪杆悄悄加长了2米,一炮,通了。

通了,终于通了!共和国等了半个世纪,青藏高原等了半个世纪,这支四上高原的队伍更是等了盼了半个世纪的时刻终于到来了!谁又会在意谁放的最后一炮,所有的施工人员全都处于忘我的极度兴奋之中。这是世纪与世纪的贯通,这是大海与高原的贯通,这是生命与生命的贯通,那付出的青春付出的汗水付出的生命,全都在这一刻得到百倍的报偿。

这时,陈文珍拿着早已准备好的毛笔,将红漆蘸得饱饱的,走向刚刚贯通的地方,大笔一挥,落下了两队进程的界线。真是神手,从他落笔处一量,正好是当初计划的分界线。再看时间,19日凌晨2点30分钟。至于后来公布的2002年10月19日下午1点30分,那是为了让领导剪彩又重放了一次虚炮的时间。

欢呼与泪水早已在隧道之中更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如春潮一般的涨满了。

被称为“风火山老汉”的陈文珍,曾经是当年那个被中央军委命名为“风火山尖兵连”的技术员。他以局领导班子成员的身份出任指挥部党委书记,却以兄长的态度对待风火山上的每一位职工。他的话,都听。刚到风火山时,高原反应折磨着每一个人,头痛欲裂,连夜失眠,食欲全无,有的甚至动过逃走的念头。有一位实在受不了,找到他说:“陈老汉,我不要钱,要下去。”陈文珍不唱高调,只拉家常一样似的一句“兄弟,你肯定行,有我老汉陪你怕啥”,就让动摇的心立时畅快起来也坚定起来。是的,一个50开外的人都能在风火山上笑眯眯地呆着,年轻力壮的还有什么怕头?他成了风火山人的主心骨,因为他的那双眼睛看见了大家的苦乐,并以兄长般的温暖、关怀去熨抚对方或痛苦或寂寞或恐慌或焦虑的心。比如他有了风火山上周末包饺子的“发明”。看似平常,却在大家有说有笑的“集体活动”里融进了春风般的亲情。在这种欢乐与亲情中,有了团结,有了理解,也有了友爱,就连“高原反应”也会“退避三舍”。在风火山隧道就要贯通的那几个月里,“陈老汉”几乎每天都要在长达36公里的工地上转上一趟。有时偶尔一天见不到他,大家就会问:“陈老汉咋没来?”“陈老汉”有着很深的学养。比如对于风火山人的牺牲与贡献,就有着高屋建瓴般的透彻认识,比如他说“在风火山上,没有一个好身体半天也呆不了;要在风火山干,没有坚强的意志和牺牲奉献精神,一天也坚持不住”,比如他说“青藏线上的每一名职工既是路基上的道碴,又是国家大厦的基石”等等。

“陈老汉”身体其实有病,可是风火山隧道打通的那会儿,在工地现场他从18日早晨8点一直站到19日凌晨1点半,17个多小时下来却一点也不觉得累,下来还高兴得破天荒“违纪”喝了半斤五粮液。

青藏铁路建设总指挥长卢春房在祝捷大会上称赞道:“风火山隧道是青藏铁路的标志性工程,中铁二十局集团在没有发生一次塌方,没有伤亡一名员工的前提下顺利贯通,充分体现了二十局集团的管理水平和科学施工能力,标志着一系列高原冻土施工领域的科研课题取得重大突破。”

2002年10月20日,国家青藏铁路建设领导小组在给党中央、国务院的喜报中写道:2002年10月19日,世界海拔最高隧道、青藏铁路重点难点工程风火山隧道,经中铁二十局集团建设者一年艰苦鏖战,胜利贯通,这是青藏铁路建设攻坚战取得的又一成果,它攻克了冻岩爆破、低温混凝土灌注等10多项世界级技术难题,达到国内外高原冻土隧道施工的领先水平。

对于世界级三大难题中“高原冻土”与“高原缺氧”的攻克,指挥长况成明简洁而又十分专业地作了介绍:“为了解决冻土围岩热融滑塌和衬砌混凝土需保温养生的矛盾,我们大胆创新,投资数百万元,与石家庄铁道学院共同研制了两台大型隧道空调机组,把洞内的温度控制在正负5摄氏度以内,既防止了冻土隧道因热融而导致塌方的可能,又解决了洞内温度低、混凝土不能正常养生的质量隐患。一年来,我们和多家科研单位合作,相继攻克了浅埋冻土隧道进洞、冰岩光爆、含土冰层热融控制与喷护、冻土防水隔热、冻土地质开挖与喷护的温度调节与控制、高寒条件下混凝土入模温度控制、沙石料预热及保温等20多项世界性高原冻土施工方面的重大科研难题,使风火山隧道自2001年10月开工至2002年10月贯通的一年时间里,未发生一起塌方的安全质量事故,铁道部专家称之为‘中国铁路建设史上的一个奇迹’。我们成功解决高原冻土施工难题,被评为‘2002年公众关注的中国十大科技事件’之一。与‘冻土’难题被攻克的同时,另一个世界级难题的‘缺氧’问题也被我们一举攻克。我们与北京科技大学联合,投资近千万元建成了3座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医用制氧站,实现了隧道内弥漫式供氧和宿舍内氧气瓶供氧,从根本上解决了施工和生活缺氧问题,这一科研成果,在青藏铁路被全线推广,经国家级专家论证,达到世界领先水平,并获得‘2002年中国高校十大科技进展项目’”。

对此,有工程院院士王梦恕等6位院士领衔的鉴定委员会给予了确凿无疑的鉴定:“青藏铁路风火山隧道处于高寒、缺氧,环境恶劣、大气压55Kpa,氧分压低于生命极限,被称为在生命禁区中修建隧道,具有许多常规修建隧道不同的难点与特点,课题组从8个方面进行配套技术的研究和实践,创造了单口掘进最高104m/月施工记录,平均月成洞96m,提前10个月贯通了风火山隧道,且不渗、不漏、不裂,质量优良,施工中无一人因高原病死亡,无一等级事故发生、高原病发病率最低,其成果对国内外类似工程的建设具有重大意义,可以推广使用。”

这些枯燥与艰涩的科学概念与工程表述,代表着将永载史册的重大历史时刻,记录着将影响人类生存状态的重大历史事件。这样的时刻与这样的事件,已经让世界震惊,并将会作为中华民族永久的精神与物质财富,为当代与未来享用。

于是,风火山隧道的施工与中国科学家揭开人类细胞衰老之谜、神舟三号、四号飞船发射成功并圆满返回等事件一起被评为“2002年公众关注的中国十大科技事件”和“2002中国高校十大科技进展”之后,二十局集团并就这一项目向吉尼斯世界纪录总部递交了申请。经过两年多的公示和相关机构人员严格的审查,风火山隧道又以不争的事实获此荣誉。

科学为他们的理想、抱负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而在重大实践当中运用科学并拓展科学的领域,又使他们拥有了高远的眼界与非凡的胆魄。大获成功的风火山人,一刻也没有忘记为研制建造大型制氧站,北京科技大学的刘应书教授穿着军大衣,像民工一样在隧道里一呆就是3个月。而北京科技大学更没有忘记有着科学头脑、并以非凡的勇气将科学技术从实验室搬到了生产第一线,让科学技术迅速转化为生产力,也为科研与工程实施的后来者开辟出了一条宽广的道路的风火山人。他们打破常规,毅然邀请第一线的风火山人指挥长况成明、第二任指挥长李景超、指挥部党委副书记、医院院长丁守全赴北京科技大学做关于青藏铁路的学术报告。在大学的讲坛上,风火山的代表们讲得有声有色,也获得了学子与教授们真诚的欢迎与少有的掌声。

中国惟一的高原病学院士吴天一,特别提到风火山隧道的大型制氧站与弥漫式供氧,称“这是国际铁路建设史上的一个伟大的创举”。

2006年1月9日至11日,全国科学技术大会在北京召开,温家宝总理在会上庄严宣读了《国务院关于2005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励的决定》,其中,由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所担负施工的世界第一高隧——青藏铁路风火山隧道施工技术获得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二等奖。

关角山,风火山。20世纪,21世纪。既是两座永远的丰碑,又见证着一支队伍甚至一个国家所走过的风雨历程,停滞与飞跃、痛苦与欢乐、阴霾与晴日。它们之间既有着必然的联系,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性质。还是这支队伍,在关角山与在风火山,虽然有着一以贯之的精神内涵,却又展现出了时代境界的根本区别。一个海拔3698米,却用了3年又3个月的时间,牺牲了25位战友的生命。一个海拔4905米,是世界级难题的含土冰层的多年冻土,却只用了一年时间,并获得了有6位院士领衔的鉴定委员会的高度评价。

在风火山隧道的进口处,我们久久地流连。建设者们在隧道两边竖起的两行长长的对联,在这寂静空旷的天地间分外醒目:乘白云抚蓝天搏击雪域缚苍龙,踏清风邀明月洞穿世界最高隧。作为中国铁路建设新的里程碑的风火山隧道,已经成为世界铁路建筑史上新的纪录和新的高度。平凡而又伟大,朴实却又有着英雄的干云豪气,风火山人与他们的风火山隧道一起,正在成为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新的座标点之一。这不仅标志着“多年冻土”和“高原缺氧”两大世界级难题的破解,也在叙说着风火山人攻克另一道世界级难题——高原生态与环境保护——的故事。

环保:新世纪的先行者

在世纪之初的青藏铁路开工典礼的讲话中,共和国总理朱鎔基突然脱开讲稿,有一段至关重要的“即兴发挥”,他要求所有青藏铁路的参建者,要认真贯彻国务院加强保护青藏高原生态环境的精神,十分爱护青海、西藏的生态环境,十分爱护青海、西藏的一草一木,精心保护我们祖国的每一寸绿地。

还是建设青藏铁路,还是这支队伍,在生活极度困难的1960年年底,却接到过中共中央、中央军委“立即开展大规模采集和制造代食品运动的紧急通知”,并抽调人员加强祁连山打猎队和青海湖捕鱼队。

跨过这一步,我们用了近半个世纪。

我们曾经有过让麻雀无处躲藏的时代,我们的诗人曾经那样自豪地歌颂过制造着污染的烟囱。而以糟蹋资源、破坏环境为代价的“经济发展”,更是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而今,站在21世纪新的起点上,共和国总理的话说到了高原人民和青藏铁路建设者的心坎上,也对全世界重重的疑虑给出了一个确凿无疑的回答。

有一件事情曾让我们震撼:2005年8月16日,由青海省环保局、支铁办、林业局、国土资源局组成的联合检查团一行10余人,对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的第7标段线路环境恢复情况进行了检查,他们用“十分满意”给以肯定,高度赞扬了风火山隧道碴场,称其是:“青藏铁路全线的环保工程艺术精品。”一个本应是土地遭到严重破坏的碴场,却被风火山人建成了“环保工程艺术精品”,建设者们该付出多少智慧与努力!

虽然工程的压力已经如火烧眉毛一样紧迫,但是指挥长况成明还是在为隧道弃碴场的选址踌躇再三。他心疼这里的每块草地和草地上的每一棵草,他更是对青藏铁路建设环境保护的倡导者、设计者与督促者孙永福的话有着强烈的共鸣。青藏铁路建设领导小组副组长、铁道部副部长孙永福一遍又一遍地讲:这条铁路所经过的地区是世界上生态最为脆弱的地区,千万年才形成的高寒草原高寒草甸生态系统是世界上独有的生态系统,覆盖层十分薄,生长又特别艰难,一旦扰动和破坏就几乎是永久性的,再难恢复,必须像爱护我们的眼睛一样去爱护它保护它。在他的倡议下,青藏铁路的环保投资提高到12亿元,宁可多投入3亿元、延长线路30多公里,也要避开纳木措自然保护区和林周黑颈鹤自然保护区。

终于,况成明接受了“老汉”陈文珍的建议,将弃碴场建在当年武警部队修建青藏公路时的旧址上,虽然远但却可以减少对于高原生态的扰动与破坏。为了恢复几十年前就已经被破坏的地方,他们将铁路路基所经过地方的草皮精心挪出,再派出专人进行养护,施肥,洒水,加盖塑料薄膜,等到弃碴场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之后,再将养护好的草皮植入弃碴场,从而让已经遭到破坏几十年的地方恢复了原有的生机,并成为青藏铁路上让人眼睛陡然发亮的景点。

站在这件“艺术品”旁,我们似乎忘记了强烈的高原反应,而被它紧紧地吸引着。原已破坏殆尽的草皮不仅已经恢复成活,还显现着独特的茂密与生机。就连底部2米多高的挡墙坡面,也被预制干件为骨架做成菱型的花纹,菱型中金色的草更使这花纹有着一种悦目的美观。400多平方米的弃碴场,就这样以其人文之美呈现于昆仑山与唐古拉山之间,并与这高原的自然之美融为一体,让人叹为观止。最近,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局局长才嘎这样评价说: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的第7标段,代表着青藏铁路生态恢复的最高水平。

筑建路堑、隧道开挖、架设桥梁等,因为采用这种办法将草皮挪出养活、然后再恢复的办法而形成的独特“景点”,就达十几处。

为保护这些可爱的小草,他们在施工便道两侧插上彩旗,在生活区周围设上绿色的围网,禁止车辆与人员踩轧草地。曾经有过这样的一幕,一位司机不小心让车轮超出了彩旗所标的界线,况成明一边对司机与其所属施工队按规定采取了严厉的惩罚措施,一边蹲下身子,一棵一棵的将被车轮轧伏的小草轻轻地扶起。

处在可可西里,就不能没有藏羚羊的故事,藏羚羊的故事又总会是可可西里最为悲伤也最为美丽的故事。令不义者垂涎的羊绒,曾经给它们带来残忍的猎杀之祸,作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藏羚羊连续10年以每年近万只的数量锐减。在进入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之始,我们在保护区工委书记索南达杰的纪念碑前停留,注目。那是一次激烈的搏斗,在藏羚羊产崽的太阳湖畔,他与18个偷猎者厮杀时壮烈牺牲。

地处可可西里的风火山,建设者们当然也免不了要和藏羚羊相遇。只是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相遇。巡诊回来的医院院长、指挥部党委副书记丁守全,突然发现路的前方有一只小小的动物。他本能地放轻脚步,当他弄清是一只走失了的小藏羚羊时,一种疼惜自己的孩子般的情绪就把他这个河南汉子的胸膛搔抓得痒痒的。他与副院长贾建厚一同躲开,潜伏下来。他们要等,等它的妈妈来将它领走。这样小,站立都还不稳,真是叫人心疼,要是人,也就是才一岁多的孩子吧。它是到黄河源的扎陵湖还是要到鄂陵湖去?老丁知道,为了它们集体的安全迁移,青藏线的建设者们,曾经停止施工,拔下彩旗,熄灭电灯,好让生性胆小的藏羚羊安全放心地通过铁路建设工地。

一直等了两个小时,他们甚至忘记了一天巡诊的疲劳。但是妈妈没来。怎么办?鹰隼会叼走他,高原的寒夜也会将它冻死,也许还会有暴风雪。起风了,寒气在他们的脖间乱钻,远处雪山与天空相交处乌云涌起。丁守全脱下自己身上的褂子就将小藏羚羊包起,带回来,就成了大家的宝贝。给它弄吃的住的,连喂的奶粉都是名牌的。小藏羚羊不习惯奶粉,那就嘴对着嘴喂吧。等喂到好几斤了,得交给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局了。大家都真的有点不舍。送走的那天,小藏羚羊比人还不舍得,风火山人给它脖子上围着红布,见它里里外外追着偎着蹭着风火山人,眼睛里晃动起泪花。就为爸爸对小藏羚羊的这份心意,那个给爸爸送过166颗幸运星的丁星月,专门来到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局,二话没说,就把兜中的钱一古脑儿全部掏出,一把放进保护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局的捐款箱里。老丁说,那是孩子几年攒下的钱,也不知道是几百元。

不知是上天的惠顾还是青藏高原对风火山人的一种知音般的亲近,指挥部刚刚安顿之时,一眼甜泉就被他们发现,而且是在他们最需要水源的时候。

他们先是在住地旁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冰丘。让风火山人想不到的是这个小小的冰丘不几天竟然长得房子般大小了。况成明有些兴奋地说,肯定是一眼泉!打开来,真的是一眼泉,一尝,很甜。赶紧化验,各项指标都符合饮用要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寻来全不费工夫。这眼泉不知在这无人的高原空流了多少千万年的岁月,今天,竟等来了知音。施工用水,数千人用水,一下子迎刃而解。他们发现了它,更爱惜它,还派出专人看护它。况成明向我说,光是这眼泉,就为我们节省下了一千万元。风火山人都是重情谊的人,为它取名风火山知音泉,还打算为它立一块碑,让来来往往的人都知道它的美名它的无私和它那清醇却又澹泊的君子的品性。风火山知音泉与发现它的风火山人,让我想起沱沱河北岸那块高大的“长江源”环保纪念碑。碑上撰有这样的文字:“江河顺,民心畅;湖海清,国运昌。感念母亲河哺育之恩,中华儿女立碑勒石,示警明志:治理长江环境,保护长江生态。玉清冰洁还诸天地,青山碧水留以子孙。”“玉清冰洁还诸天地,青山碧水留以子孙”,这不也是风火山人与风火山知音泉的真正写照吗?

生命:另一场风火山战役

魏军昌死了,2001年4月末的晚上,死在唐古拉山。魏军昌西南交大毕业,是兰州第一勘测设计院的地质工程师,28岁。为了赶在青藏铁路开工之前完成勘测设计任务,他累病了,因感冒而患高原急性脑水肿,死后一个月,他的女儿降生了,孩子的妈妈就请设计院院长给孩子起名,院长郑重地说,爸爸是为高原献身的,就叫她雪莲吧。

为了年轻的工程师之死,铁道部部长傅志寰对全体青藏铁路建设者有一个庄严地拜托:“6月29日开工后,大批的队伍很快上来了,能不能站得住,关键要看预防高原病卫生措施是否到位。我有一个课题要拜托各位,青藏线可否做到不因高原病死一个人?”

从上个世纪50年代一公里几乎要牺牲一个人的青藏、川藏公路建设,到烈士陵园与青藏铁路一起前行的六七十年代——而今,21世纪之初,当青藏铁路再次上马之时,共和国的铁道部长发出了“不因高原病死一个人” 的庄严拜托。其实,这也是面对世界的一个庄严承诺。

热爱生命,尊重生命,珍惜生命,这是时代进步的必然选择,当我们的国家走了许多弯路之后,必须要顺应人类文明进步的潮流,以人为本。我们别无他途。

而青藏线就在考验着我们。

处于青藏铁路最艰难也最危险地段的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面对从未有过的严峻考验和挑战,毫不迟疑,迅速实施多项重大措施。建立起高标准的工地医院,投资上千万元购买了包括高压氧舱、B超、多功能治疗仪等在内的医疗设备和药品;在格尔木建立起了全青藏线独一无二的习服基地(习服是上山前的一种对于高原的适应习惯,习服一词,也将作为院士吴天一与风火山人共同的创造而进入汉语词典),职工上山前,必须在格尔木习服基地进行适应性休息,并进行严格的健康检查,建立个人健康档案,证实身体没有问题后方可上山工作。职工在山上一般工作40天左右就必须轮换下山到习服基地休整一次。在山下建立食品供应基地,每隔三天,大型集装箱式的生活供应车就会将各种新鲜肉类及蔬菜从350公里外的格尔木定时送到各工程队。光是水暖和电暖供暖系统,就投资500余万元,既符合环保要求,又很好解决了职工的取暖问题。人均配发床上、劳保用品达3000余元,仅一套防寒服就有千余元。尤其是在“爹亲娘亲不如氧气亲”的风火山上,他们投资1000万元与北京科技大学研制并建造起了3座大型制氧站,完全解决了风火山施工人员的缺氧问题。之后,他们这一创造发明在青藏铁路全线推广,相继建起了29座大型制氧站,一举解决了全线20万(人次)建设者的缺氧问题,真可谓一个功德无量的伟大创举。

为了风火山建设者的健康与安全,为了保证生命的万无一失,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在仅仅一年的时间里,就斥资两亿元,用于购置医疗设备、各种药品和当今世界最先进的施工机械。用远见卓识来形容二十局集团领导班子一点也不过。面对困难与挑战,他们总是未雨绸缪、当机立断,占得先机,将“以人为本”的理念做得淋漓尽致。

为了风火山工地建设者的身体健康,集团公司董事长余文忠有一句让人振奋而又不敢含糊的话:以人为本,就要不惜血本,不能叶公好龙似的只挂在嘴上。指挥长况成明几乎是誓词一样向大家宣布:同是血肉之躯,都有妻室儿女,我带上去多少员工,就要一个不少地带回来。刚到风火山,一切还在草创阶段,可是风火山的建设者并没有受到委屈。人手一册的《青藏高原风火山职工生活手册》,也是整个青藏线的首创,它让每一个风火山人上山之前就几乎成了一个小小的医疗卫生专家,从高原自然地理气候特点、高原自然环境对人体的影响,从进驻高原前后及途中的卫生防护,到高原进驻者的衣食住行,从高原反应与高原病防治、高原卫生防疫、增进健康更好适应青藏高原等,既饶有兴味又通俗易懂。他们又实行起了战争年代的“鸡毛信”:职工生活用品鸡毛信和职工家庭电话鸡毛信。凡是职工生活所需的食品蔬菜及日用品,列成清单,装入鸡毛信,急办快办。每周还要按照职工提出的电话申请,派专车送职工到110公里之外的沱沱河镇打磁卡电话,哪怕是只有几句亲热的话,只是报个平安,也要按鸡毛信的等级急办快办。

奶,抗缺氧的药,还有水果,指挥部会派专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送。送去了,还要监督让每一个建设者都能享用到。况成明说这样的高寒缺氧地区,职工消耗得相当厉害,要尽可能多补充,来不得半点马虎。将剩下的菜倒掉是风火山实行已久的剩菜淘汰制,以保证职工都能吃到新鲜的饭菜。

那个心脏搭了5个支架的集团公司党委书记周玉成,还九上风火山看望一线职工的老兵,与职工们一起交心,一起过节,并给他们带来了后方的温暖与关怀。每一个风火山人,谁能够忘记集团公司幼儿园、机关子弟小学、技校和卫校的孩子与学生们写给风火山人的信、画给风火山人的画呢?这1300多件信与画,所产生的能量是无法衡量的,因为那上面跃动着的,是一颗又一颗滚烫的心。

“敬爱的叔叔阿姨们,在青藏线施工非常艰苦,万一皮肤受伤流血了,千万别捂着,要把白雪抹到流血的地方,过一会就好了。这个秘诀是我从电视上看到专门为你们记下来的”;“我的哥哥新婚后就上了风火山,嫂子太能干了,她每天晚上都要给奶奶洗脚,她说要把哥哥的那份孝顺也干出来。真的,不用想家,你们就放心地做事吧”……有一幅画,画了一颗心让小鸟衔着,下面就是在大山上行驶的一列火车。

在这里,在21世纪的风火山上,青藏铁路的建设者们不仅像英雄一样被赞颂,更被当作英雄一样被珍惜疼爱。人,不再是“国家”、“民族”“集体”的附庸,而成为它们有血有肉的主体。

在生命禁区创造了奇迹的风火山人是幸福的。幸福的风火山人不仅创造了令世界刮目相看的奇迹、完美地完成了傅志寰部长的拜托,还在生命的禁区获得了爱情的甜美。

前面提到的那个实诚而又心地善良的黄胜,与一个叫胡媛媛的姑娘,在高高的风火山上,盛开起了纯美而又馥郁的爱情之花。

继承父志的黄胜,在风火山隧道出口当救护车司机。胡媛媛则是局指工地医院的一名护士。胡媛媛第一眼就看上了黄胜的善良与敬业。一个救护车司机,竟然能够像对待亲人一样对待每一个被抢救的人。不管是高原病病人,还是遭车祸的伤员,不管是本单位的人,还是路人,黄胜都一样的尽力尽心。他甚至可以背着素不相识的伤员,透视检查治疗。在最寒冷的时候,他还会将衣服脱下裹在病人的身上。媛媛问他,他说病人不抗寒,再感冒了可不得了。聪明的媛媛知道,对陌生人都这样好的人,对自己的爱人还不得好上加好?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是在黄胜救了多少人之后,俊俏的姑娘就让心上的爱像那风火山上的知音泉一样涌流不止了。尤其是当她知道了黄胜的身世之后,这种爱里更是增添了一种深长的疼惜。此时,流着泪的小胡,又会为黄胜擦拭泪水,还安慰他:咱们去乌兰扫墓吧,我要告诉爸爸,我会一生爱惜好他的儿子。

2002年底,风火山隧道贯通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乌兰县烈士陵园,双双扑倒在爸爸黄永良的坟前,摆上香烟、水果,再摆上酒,已经23年不见家人的老铁道兵黄永良,终于听到了儿子的哭诉:“爸爸,爸爸,儿子来了,您的儿媳妇媛媛也来了。您可知道,比您的关角隧道还高还难的风火山隧道已经打通了,青藏铁路正在日夜不停地向着拉萨进展。安息吧爸爸,请你的在天之灵多多保佑我们平安……”

战友:雪山之子吴天一

写青藏铁路,不能不写吴天一。是他倾其一生的高原病学研究,为青藏铁路5年间20万人次的建设者指示出了一条零死亡的健康之途。作为中国惟一的一个高原病学院士,他是在把20万青藏铁路的建设者当作自己的骨肉兄弟同胞姐妹。是他把创造了风火山奇迹的铁路建设者当作自己的知己,并亲自邀请他们的代表参加世界第六届高原病医学大会,并把他们的代表请上了这个世界讲坛。而风火山人,则更是把他视为自己最尊敬的师长与最亲密的战友。

一直电话不通,就在以为就要错过采访他的机会之时,竟然在西宁的大街上与他相遇。这就是他吗?这就是那个能够驾驭青海最烈的马、骑马走遍了中国所有的藏族居住区——青海、西藏、甘肃、四川、云南、新疆——发表了《高原适应的强者》的论文,得出了藏族在青藏高原的细胞携氧量是平原地区汉族的数倍甚至十几倍、是最适宜于高原生活的民族的结论,被外国顶尖高原病学专家称为“伟大的吴”的人吗?这就是那个经历过十几次车祸、自称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骨头、却还要带领中方科学试验队往海拔6282米的阿尼玛卿雪山顶峰进击的中国院士吗?这就是那个摘取高原病学皇冠上的明珠,被称为中国侨界十杰和“马背上的院士”的吴天一吗?这另一个名字叫依斯玛义尔•赛里木江的从塔吉克族走出的世界级大科学家,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气定神闲地走着,平常宁静得犹如一潭秋水。

其实他是一座火山,在其不显高大且又平和的外表下,蕴藏着巨大能量与活力。那个叫酒井秋郎的日本松本市信州大学校长、高原病学专家,一定会对吴天一的能量与活力,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1985年,吴天一与酒井秋郎共同接受了国际高原学会的一项重大科研课题,让他们分别带领各自国家的科考实验队,共同攀登阿尼玛卿雪山,对一个生活在海平面的民族与生活在青藏高原的民族,进行一项庞大的人体对高原适应性的对照综合研究。

但是,这一年吴天一出了重大车祸,一辆载重拖拉机从他身上辗过,瞬间断了7根骨头。大夫说这个人恐怕不行了。这一年他48岁。青海省省长闻讯赶来,沉痛而又惋惜地说:“我们省又少了一个医学专家。”不知是大学时体操运动员的强健体魄救了他,还是常年骑马奔走在高原的穷乡僻壤磨练出了他超常的耐力,反正是吴天一活过来了。才23天,他就急切地命令护士“剪掉石膏!”脚刚一碰地,便痛昏在床上。106天,他奇迹般地出院上班。150天之后,他就带领中国科考实验队与日本的科考实验队一起,向阿尼玛卿雪山进发,搞适应性训练了。

1990年,这项被世界广泛关注的科考实验进入到最后的决战时刻,要在攀登阿尼玛卿雪山的过程当中,精确而又细致地检测出生理、病理及内分泌和各种数据,来验证到底是日本低海拔民族身体适应能力强,还是中国高原民族适应能力强。赶到山下,吴天一找到乡长,请乡长将全乡最好的一匹马牵来。纯白的毛,高昂的头,就是讨厌戴嚼子,一戴就暴烈地前腿腾空后腿挺立,谁也甭想近前。还是吴天一制服了它。他说没有他不敢骑的马,在青海省骑马没几个能比过他。吴天一漂亮的马靴,帅气的牛仔夹克,骑在精神抖擞的白色骏马上,让骄傲的日本人艳羡得难受。有一个日本人提出换马,吴天一欣然接受。谁知这个日本人刚刚骑上便被重重摔下,在帐篷中躺了3天。

决战的时刻,海拔每上升50米,就对人的心跳、脉率、呼吸、细胞对氧气的利用率等,进行系统地测量。就是为了赢得这次决战,也为次年就要在日本召开的第四届世界高原病医学大会,吴天一准备下“重磅炸弹”式的论文。

酒井秋郎早已率人在1985年就来到阿尼玛卿海拔4000米处设立了高山实验营地,进行了长达5年的适应性训练。谁知刚到海拔5000米的营地,日本就有3人被抬下山急救,其余6人呼吸困难。此刻,酒井秋郎只好宣布全队撤离。对于吴天一好意的挽留,酒井无奈地回答:“我们还想活着回去。”吴天一所率的中国队最终登到了海拔5620米的地方。第二年,在日本召开的第四届世界高原病医学大会上,挟东道主之利且又死要面子的日本人默默无闻,而中国的吴天一则获得了“高原医学特殊贡献奖”。

因为世界第三极青藏高原的存在,因为青藏铁路的建设者在生态环境、制氧供氧和冻土技术上所取得的巨大成功,也因了吴天一在高原病学上所取得的重大成就,2004年8月,世界第六届高原病医学大会在中国青海西宁和西藏拉萨召开。

最令人怦然心动的,还是吴天一那博大的人文情怀。是他组织编制了《青藏高原卫生健康保护手册》,第一次引用了国际上高山病标准;是他提出了青藏铁路建设者每人一个保健盒的建议,盒中配备有创可贴、眼药、感冒药、治疗拉肚子的药。他特别提醒要每人配备一个指南针,至今他还忘不了青藏铁路一期工程期间,那个因为迷路而被狼吃掉的战士。还是他,在青藏铁路二期工程开始之前,就向国家提出了6项陈策,第一次强调要把好进人关,要进行严格的上山前的体检,不行的绝对不允许上山;第一次提出了上高原要阶梯式上,逐步适应,并为我们的词典创造了一个新词“习服”;第一次提出在高原建立医生巡夜制度,以便及时发现病人及时抢救;第一次提出制定青藏铁路卫生保障制度等。其核心就是尽一切可能,保障建设者的生命安全与身体健康。一位家在山西的青藏铁路一期工程的建设者,因为高原病被误诊为脑瘤,术后半残,不仅丧失了劳动能力,还在治病中花去了所有的积蓄,困苦挣扎,无以为生,申诉了两年也没有着落。吴天一知道了,亲自给铁道部副部长孙永福写信,使得这名职工的医药费全部报销。那个职工太感激了,非要从山西赶到青海来看他。吴天一劝阻了他,并告诉他,你是为青藏铁路做过贡献的功臣,我们对你不能有半点怠慢更不能有丝毫亏待。

告别时分已是夜幕沉沉。望着他,我突然觉得庞大而寒冷的高原,正沁满着温暖与温柔。

雕像:风火山人物群

吴邦国副总理曾经说过:青藏铁路要出世界级顶尖人才。我下面选取的这些人物,也许还不是世界级顶尖人才,但是他们却创造出了世界级的顶尖工程风火山隧道。

况成明

作为风火山战役的组织者指挥者实施者,况成明可说是一举成名。他的眼光、他的决断、他的实干、他的科学创新以及他的真才实学,都在整个战役中得到了最好的创造性的体现。

有关他的报道已经很多,我们只从几件小事去重新走进他的风火山岁月——

就在人们谈风火山色变的时候,是他,力主将指挥部一竿子插到风火山工地上。本来可以设在条件好海拔也低的格尔木,但他说:“咱们的职工是在‘生命禁区’施工,指挥部必须跟职工在一起,不能拉开距离,不能靠电话指挥!”

况成明的眼睛最会“逮”事。有一次他端着碗走到工友的桌前坐下来问:“今天中午几个菜?”“四菜一汤。” 况成明立即警觉起来,责问队领导:“怎么回事,指挥部明明规定‘六菜一汤’,你们为什么只做四个菜?”队领导解释说因风雪太大,采购有困难。况成明生气地放下碗筷说:“那为什么不早报告?我们的职工在‘无人区’干活,营养跟不上,要出大问题的!” 就为这两个菜,况成明当场做出处罚决定:队长、书记各罚款3000元。要求该队立即派人到格尔木采购,并责成从指挥部机关食堂调剂蔬菜,以解燃眉之急。

风枪手赵士凌在掌子面作业时不慎将防水衣挂破,泥浆水湿透了他的棉衣,又被况成明的眼睛“逮”住。他爬上台车,二话不说就脱下自己的防寒服穿在工友身上。

2002年8月8日,当王耀欣将父亲王占吉的另一半骨灰也从兰州背到风火山时,是况成明想到了以中铁二十局集团的名义,为这位风火山的功臣立了一块气派的碑。他这是在为王占吉立碑,也是在向默默无闻的青藏铁路的建设者们表达一份敬意。

“有钱的傲气,当官的霸气,普通职工咱不去关心谁去关心,他们才是真正干活的,”况成明向我说着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他还告诉我,“都说我是名人,其实我是个苦人。”他真是苦过。风火山战役刚开始那阵子,他是最难最苦的一个人。恶劣的自然条件下有人打退堂鼓不说,就为了他的较真,远在咸阳的家还遭到了绑架孩子的恐吓;图纸到位晚及其它原因曾经一度造成工程进度缓慢,又加上一家新闻单位凭空登出了“风火山死了十几个人”的假新闻,上级领导视察也不愿意到风火山工地停留了,甚至有了要换帅的传闻。他说那个难啊,当时真的想到死。但是他挺过来了,并与职工一起创造了奇迹,他说“大浪淘沙,金现河底”。

2003年6月8日,国务院副总理、青藏铁路领导小组组长曾培炎亲笔批示:“全体青藏铁路建设者要学习况成明同志‘不畏艰险、勇于创新,关心群众、大公无私’的精神,在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上,一展新时代铁路建设者的风貌,夺取青藏铁路建设的全面胜利。”

李景超

我在格尔木见到了这个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青藏铁路建设指挥部第二任指挥长李景超。

想不到他这样年轻,想不到他对中国古代文化这样熟悉,并能够大段大段地背诵孔子、老子的语录。还让我们想不到的是,从格尔木到拉萨,一路尽是听到上上下下各个方面对他的赞扬,赞扬他的协调能力与大局观。

其实,这个曾经入选集团公司首届十大杰出青年的指挥长,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他在财务管理上的创造与发明。一到风火山,他便迅速建立起了有166页的有关财务管理的6个办法。这6个办法被青藏铁路总指挥部树为标范。

特别是在民工工资的发放上(最多时,风火山上的民工达4000多人),他摸索出了一条可以在全国推广的有效办法。指挥部直接面对8个作业队,要求每个施工队必须将每一名民工的工资数额列表并由每一名民工签字,由指挥部直接将民工工资扣下然后再直接发放到每一个民工手中,从而杜绝了对于民工工资的克扣挪用拖欠等现象。考虑到要从350公里以外的格尔木提款,更考虑到民工集体居住时保管的困难及有可能发生赌博及安全等问题,发放工资全部改为发放存折的办法。每次由公安、财务到场,当场宣读各人的姓名、款额,当场发放到手。几年间,按时发放了近5000万的民工工资,没有出现一例迟发、错发、少发、欠发的现象。

李景超向我们说起过一个细节。有一次,当依次念过名字,各人拿着身份证将存款单领到手时,突然一个民工高喊了一声“万岁!”这一声喊不要紧,立时就把大家都点着了,“万岁”声在风火山工地上喊成一片,把天空中滞翔的鹰都惊飞了。说到此处,李景超清朗的脸上神采飞扬。

丁守全

一次,铁道部部长傅志寰来到风火山,陪同的青藏铁路总指挥长卢春房指着丁守全向部长介绍:“这就是工地职工的保护神。”

这一称号名不虚传。

他在风火山制氧工程上起到了关键作用。那册《风火山职工生活手册》,就是丁守全主编,为上山职工提供了正确行动指南,也是青藏铁路全线的第一本。安营风火山之初,几乎所有的人都因为高原反应躺倒了。此刻,只有丁守全带着医生护士忙碌着,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检查,还辅之以鼓励、安慰。

其实老丁岂止是职工的保护神,当地藏民也与他成了莫逆之交。他为百姓看病,培养布巴力的女儿学习西医。是他深入藏民村,听取百姓因为铁路涵洞少而小、畜群无法通过的意见并及时反映上达。总指挥卢春房迅速将改变设计的方案汇报给铁道部副部长孙永福处,孙副部长立即同意。现在,在炸掉的涵道处,已经建起了畜群可以顺畅通过的七孔桥。而为了这一修改,就增加投入400万元。

作为青藏铁路建设者医疗卫生的代表,丁守全有着两次堪称人生难忘的经历。一次是以一个工地医院院长的身份,参加了院士、教授、专家云集的全国职业病标准的审定会,并在会上做了有力的发言。以前高原病的标准,仅限于高原高血压、高原心脏病、高原红细胞增多症等。他用铁道兵10师官兵们在高原14年筑路岁月中所留下的后遗症的事实,提出了高原生活对于肾脏、肝脏的影响及蛋白尿的问题,提出了潜伏期可以长达15年至30年现象,扩大职业病范围、降低职业病门槛,被会议接纳,从而为青藏铁路的建设者争得了本应得到的权益。

而在西宁与拉萨召开的第六届世界高原病医学大会上,在一百多位世界高原病医学专家面前,丁守全更是代表青藏线的建设者,作了《青藏铁路风火山隧道医疗卫生保障措施的研究与应用》的重点发言。就这样,他从一个部队卫生员,由青藏高原走上了世界卫生大会的讲坛。

任少强与罗宗帆

二十局集团公司副总工程师、科技部部长兼指挥部副指挥长、总工程师、风火山隧道出口施工队队长任少强是个低调的人。风火山上的每一项创新与科研工程攻关,都离不开他的组织与参与。采访他,他却兴奋地推荐罗宗帆:“你们写写副队长罗宗帆吧,自学成才,实干家,也是科研活动的强有力的实施者,他的事迹比我鲜活。” 接着就向我们介绍起罗宗帆的一个故事。一天晚上12点,隧道里的挖掘机坏了,停工可是大事情,况且停工长了还有塌方的危险。没有配件,要到80公里之外的碎石场,卸下那台挖掘机上的配件才能将其修好。“半夜三更的,我们俩开上一辆皮卡就出发了。赶到碎石场,老板还不耐烦,从屋子里扔出个手电筒就不管了。11月的风火山,零下十几度,冻得人直打哆嗦。罗宗帆负责拆卸,我就负责打着手电筒照明加警卫。高原的狼多,这时又正是狼出没的时间,心里真是害怕,手脚冻麻了背上的冷汗却在一个劲地流。照明一会儿就得往周围晃晃,狼是怕光的。时间一长,电量越小光线越弱越近,罗宗帆要与铁疙瘩打交道,手冻僵了还得赶紧卸。那一个多小时也不知是怎样熬过来的,等到4点多卸下来再赶回来装上启动施工,已经7点多了,也为施工整整抢回来7个多小时。

罗宗帆是在风火山隧道施工最艰难的时候,从别的工地调过来的一名风火山干将。这是真正的干将。当紧张的施工累得痔疮脱肛、坐卧不宁影响工作的时候,他竟然自己用剃须刀片咬牙割去。血流不止就蹲在洗脚盆上,直到拂晓创伤处结痂。

这个硬汉有着又热又软的心肠。穷苦出身让他对一线的工人、民工有着别一样的情感。他体恤他们,理解他们,平等地对待他们。虽然队部离隧道只有十几米远,可他一到风火山就将铺盖搬到隧道里,他说就得跟工人一个样。离隧道贯通还有两个多月的2002年8月,他遇到了两个饿倒在隧道出口的青海土族汉子。他拨开围着的人群,让炊事班给他们做上饭,又安排医生给他们查体,而后竟然还为他们在工地上安排了一份工作。这两个来自青海互助县的汉子是一路走来,找了好多单位全没人答理。在出口施工的300多民工,将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他们纷纷议论着一个话题:跟罗队长干,豁出命也值!

民工们对罗宗帆更有着一层爱。当他被5只狼围困着的危急时刻,是民工们一呼而出,舍命为他竖起了一圈人墙,其中就有那两个土族汉子。这年的11月1日,风火山的民工全都下山冬休。处理事务到11月底才回到格尔木集团公司指挥部的罗宗帆,一进院子就被那两个土族汉子抱住了,他们哭得泪人儿似的,说等他等了二十多天了,就是为了道一声谢,就是为了给他们的恩人送上一点苹果。他们说是罗队长让他们挣了这一辈子也没见过的这样多的钱,两万多元哪,孩子念书的钱可不用愁了。罗宗帆也落泪了,只拿了他们一个苹果,让把其余的带给他们家中的老人与孩子。临别,细心的罗宗帆又将自己的电话号码抄给他们,还嘱咐:将来有工程,再请你们来。

这两个土族汉子,一个叫马进元,一个叫张海涛。

“还是谈谈你吧,”我们催任少强。风火山工程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谈起自己他却淡然得很:“风火山对我们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既是关系到生命与健康的严峻考验,又是一生也难得的机遇。我内心里就喜欢新的挑战性的东西,它会给人带来兴奋与创造力。要说挣钱的地方,多的是,但是在国有大型企业里干风火山这样世界关注的大工程,能给人一种荣誉感。我觉得这种精神上的丰富与满足,比当个拥有许多钱的老板快乐得多。我儿子在学校一说爸爸在青藏高原修建青藏铁路,在风火山上打世界第一高隧,同学们都羡慕得眼睛放光,你说这用钱能买得到吗?”

陈益发

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有一位名叫陈益发的诗人。

生活的艰辛与琐屑,加之诗歌的窘迫现状,曾经使得他的歌喉喑哑。当他歇笔的时候,他甚至认为,从此再也不会踏入诗歌的河流。是青藏高原、高原上的这条铁路和修建这条铁路的劳动者,重又撞开了他激情的闸门,并让他领略到一个圣洁而汪洋恣肆的精神境界。于是这个身为风火山指挥部党委副书记的陈益发,重新放开了喑哑已久的歌喉;于是第一部在世界最高处写就的诗集《青藏颂歌》诞生了。

这是真正的颂歌,和着他纯真而又沸腾的激情,向着建设者、向着高原、向着风火山上的日子,放声歌唱——怀揣硕士帽博士帽教授帽/咀嚼着面包咸菜/感受人生的纯洁和快乐(鲜艳的藏红花:献给冻土研究人员);向着无垠的天空眺望/心越望越远澄明如一片湛蓝(奔走的鹿群:献给测量工);筑路工修了一辈子路/人们记不住/是因为修的路太多了/但有一条路人们能记住/这就是青藏铁路/因为这条路是世界最高的路/他永远站在了这条路之上(献给青藏线的筑路工)……

而那首发表在《诗刊》上的长诗《致昆仑》,则是他一夜辗转反侧之后的结晶。一种大爱,一种沧桑,一种人与自然的相通与和谐,像悠长的钟鸣震人心魄——无数次经过大高原/经过你耸立云端的身姿/那条人迹罕至的路途/就成为仰望你的高度/时间在这里凝固/覆盖住鹰翅滑翔的天空/和天空预留的想象/往事散漫似轻埃/变成一束透明的银白视线/穿透昆仑不朽的精魂/伟大而崇高的意识/渐次胸中开来……

境界:董事长与党委书记

大海与大海相融,就会汇成浩瀚的大洋。山峰与山峰相接,就会组成绵延的山脉。董事长余文忠与党委书记周玉成,就是以大海一样的胸怀与山峰一样挺拔的人格,带着这支队伍闯过了一道道关隘,走上了一个国营大型企业所能达到的罕见的境界。

他们联手合作的时候,这个集团公司的流动资金已经不足30万元,处于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的末位。6年过去,这个集团公司实现了三次大的飞跃式发展,已经实现年揽工程200亿元、产值100亿元、利润1亿元,一下跃为中铁建总公司的排头兵。一系列在国际国内有重大影响的工程相继在他们手中诞生——获得鲁班奖的苏州官渎里立交,获得詹天佑奖的重庆华蓥山隧道,桥面高达154米的洛川亚洲第一高桥,我国第一座不对称斜拉桥宝鸡代家湾渭河大桥……2004年到2005年,集团公司在非洲国家安哥拉先后承揽到罗安达铁路大修工程、罗安达新机场工程和1500多公里的铁路工程建设任务,使集团公司海外工程总额超过了190亿元,开创了我国建筑业海外承揽工程的新纪录。自2003年以来,企业承揽、产值、利润等主要经济指标连年在中铁建总公司系统位居榜首,企业连续4年被中铁建总公司评为“四好班子”,生产经营、资本经营,国内市场、国外市场,硕果累累、红红火火。如今,他们正瞄准“建筑业排头兵、国际化大集团”的目标,万众一心,昂首挺进。

在青藏铁路竞标夺标最紧张的时刻,余文忠带领一班人马在京“作战”,周玉成则在后方指挥群情激昂的请战活动。周玉成可以在班子的民主生活会上,动感情地从领导才能、敬业精神、管理水平、精神状态等8个方面谈他向余文忠学习的心得。而我去上海采访余文忠时,他则夸奖老周是有思想敢作为的“我们的好班长”,并说是他极有创造性的思想政治工作为集团公司的全面发展提供了强大的支持与保障。6年共事里,他们像兄弟一样将两颗心融成一颗心,再共同团结起14000名职工,将二十局集团公司这艘远洋战舰驶向辉煌。

去上海采访余文忠的时候,他生病正躺在床上。谈起企业,谈起企业的职工,他的话稠得如窗外淅沥的春雨一样——2000年一上任我就对大家宣布,要当一个年年有余的局长,绝不当一个多余的局长,不行年底就走人,绝不占着毛坑不拉屎。人生就争一口气,就得自己跟自己较劲。一万多人的企业,加上职工的全家,再加上配属人员及其家庭,企业的兴衰几乎关系着近20万人的生活,我们当领导的如果连个决策也做不好,那就简直是失职是犯罪。市场经济走到今天,主要领导必须要站得高看得远,要以振兴企业为已任,要把职工当作自己的兄弟姊妹。他们比我们辛苦,家属又大多在农村,都是一辈子默默无闻地干,好多与我一起入伍的战友至今还在一线干退不下来。我们领导有小车,出了成绩还有荣耀奖金,工人呢?所以我坚决主张先个人后国家再集体,把企业的利益一定要分给职工,谁克扣职工的劳动定额谁就必须下台,小河没水大河才干嘛!要知道这些成绩是全局一万多名职工拼命拼来的,不能将成绩全记在自己的功劳簿上。光上级高兴不行,光考虑个人进步有啥意思,得让职工高兴了企业才有前途。余文忠曾经在山东孔孟之乡的济宁干过,他的先职工后国家再集体的主张,其实与有着浩然之气的孟子是相通的,孟子的话是:民贵君轻社稷次之。

春雨已经将上海的夜淋湿,我看着躺着不能动的余文忠,心想,这个躺着的人要比好多站在高岗高枝上却一心只想着自己升官发财的人高大。他让我又想起了那个心脏动了两次手术、已经安装了5个支架却仍然为了职工的安全与青藏铁路的建设9上风火山的周玉成。

周玉成急着上山,职工、同事却都急着阻拦。什么法都用了,全部无效。大家见劝不住了,就想出了高招,搬出了2001年青藏铁路开工时曾负责过朱镕基总理保健工作的解放军22医院副院长杜智敏少将出面劝解,说明他这样的身体状况上山极其危险。人家是专家、将军,老周不能不给面子。谁知回到指挥部依然“我行我素”,作着上山的准备。再劝,他就真的急了,这个行动大于语言的党委书记,话也难听得多了:“我知道有危险,可是职工在上面长期施工不是更危险?职工能够在上面住下,我就不能上去看一看,给大家鼓鼓劲?再想想那些长眠在青藏线上的战友们,那可是200多个曾经活蹦乱跳的战友,把命都扔这里了,我上一趟风火山就不行?是谁定的规矩只有领导的命值钱?如果我连个风火山都不敢上,我这个党委书记也就算球了!”

一次两次……九次,谁也拦不住他。暴风雪把路封了堵了,那就在格尔木等,等雪停风小了再上。再上,路上又严重堵车,他还是回到格尔木等,直等到路通车行。

谈到九上风火山,老周自己也很难用一两句话来说清楚其复杂的内心感觉,他说这是一种情感,是一种良知,更是一种责任和义务:“从五十年代我们这个群体就开始了青藏铁路建设的接力赛,一棒接一棒、一代接一代跑到今天,形式上看起来好像是一种巧合,而实际上则是历史的必然。这支队伍几代人几十年的传承,铸就了宝贵的企业精神,这种精神也可以叫做风火山精神,它是企业发展壮大的永恒动力,也是民族精神最闪光的部分。”

我想起西藏尼洋河中的那个中流砥柱。陡峭的大山夹紧着尼洋河,它于奔腾而下的雪水里稳稳地挺立着,毫不动摇,千年万年。周玉成与他的兄弟余文忠,不也是这样的中流砥柱吗?他们稳稳地挺立着,毫不动摇,为步履艰难的国有企业硬是开出一条生路来。

短短的20天里,我们一步步亲历了青藏高原的雪山圣湖、蓝天白云和它的冰雹雷电、烈风暴雪,亲历了它的博大。短短的20天里,我们更一步步循着这条横贯青藏高原的钢铁“大运河”,去寻访共和国与这支队伍近半个世纪的足迹。与这些相比,头疼欲裂的不眠之夜和心脏不适的恐惧都不算什么,因为我们在这短短的20天里,走过了过去、现在与未来。

这些青藏铁路的建设者们,不仅创造着时代的奇迹,也站在时代的前端引领着时代。

从20世纪铁十师打通的世界第一高隧关角隧道,到21世纪中铁二十局集团公司打通的世界第一高隧风火山隧道,我们穿过它们也是在穿越时间的隧道。在这时间的隧道里,不仅有一条伟大的铁路正在成为中华民族强劲的动脉横空出世、浩荡西行,还有一种崇高的精神的山岳正在成为人类文明进程中新的标高崛起高原、巍然矗立。这种崇高的精神山岳,便是风火山精神和以风火山精神为代表的青藏铁路精神——以人为本,科技挂帅,挑战极限,创造奇迹,不怕苦,不畏难,不惧险,敢为世界先。

因为有了他们,在中国地图广袤的西部——那片曾是空白地方——从此就将出现一条粗粗的红线,并与它身旁那两条由长江、黄河组成的蓝色的粗线一起,成为传承人类文明的“江河之源”。不管时世怎样变迁,不管岁月怎样弹指千年,人民永远不会忘记,历史也永远不会忘记。这支传奇般的队伍,将成功的喜悦装在心里,又背起行装,迈开大步,向前,向前,只留下隆隆的列车去开启一个又一个崭新的明天。

写于2006年5月初至6月中旬

作者简介:

李木生,山东省散文学会副会长,中国孔子基金会讲师团专家,济宁散文学会、淄博市散文学会名誉会长。发表出版散文作品近300万字,作品曾被《人民文学》《当代》《十月》《大家》《钟山》《花城》《随笔》《新华文摘》等刊物重点推介,并入选《三十年散文观止》、《新中国70年文学丛书散文卷》、《新中国散文典藏》、《中国百年散文》等二百余部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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