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时候,大概从三四年级开始,班级里玩得好的女同学之间开始流行看言情,最火的当属《花火》,以及花火旗下的一系列小说,情情爱爱,霸道总裁。初中开始流行《最小说》,以及最世的一系列伤痛文学,以郭敬明为首。可以说我的青春启蒙时期的读物基本是这些现在看来非主流得不得了的书刊,现在这些书仍整整齐齐在家中书柜中摆着,宣示着我当年的英勇战果。
初中遇到好友俞二是我阅读品味得以改变的重大原因。
她看的书永远比我“高”一个等级。我看郭敬明,她看三毛张爱玲。等我开始看三毛张爱玲,她开始看钱钟书余华。等我开始钱钟书余华,她已经开始看《呼啸山庄》《百年孤独》之类。我受她影响,跟着她的步伐,渐渐地领略了不同的书籍,也开始明白自己的阅读喜好。出于好奇以及装十三的心理,初中我也买了许多世界名著,囫囵吞枣,并不解其中风味,有的只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读完后可以吹嘘的虚荣,并不懂得,更不必说欣赏。自然了,当年的我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初中的我最爱三毛,张爱玲次之,但真正能看懂张爱玲的文字还是高中之后的事情了,初中不过爱她的辞藻华美,故事关乎风月罢了。
三毛的书,文字通俗好懂,故事妙趣横生,其中蕴含的情感与感悟又通过她的不俗叙述直击我心。她温柔的嗓音,真挚的言辞以及她传奇的经历,俘获了我的心。时至今日,我空间的背景图还是她的照片,空间名称是”药师的孙女“——出自她的一篇文章。对了,我的英文名是她的英文名,Echo。在高中迷上林青霞之前,我的头像亦是三毛与荷西。她在我生命里留下的印记竟比我能想到的还要多出许多,除了显性的,还有潜移默化的不是。
回顾往事,发现人与事之间的关联比我自认为的还要多上一些紧密——我看的第一本她的书是《撒哈拉的故事》,从俞二那里借的。
我有三毛全套的书,每一本都仔细读过两三遍,划出喜欢的句子,摘抄在本子上,读了又读,背了又背。今天我仍能背出许多她的文字,是真的喜欢,也是记忆深刻。她是一个有赤子之心的人。记得初三有一篇随笔要求是写信,我写给三毛,开头“陈姐姐"三个字未写闭,已然鼻子一酸,眼泪打转。那是一个渴望倾诉和被倾听的年纪,我有着无数幼稚、不被家长理解的想法,有着关于这个世界的无数迷茫彷徨,有着对朦胧爱情的向往与疑惑,有着学业压力和极重胜负心,是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之人。我觉得只有她,只有三毛,我的陈姐姐,她一定愿意听,她亦能够懂。三毛对于我而言,是这样特殊的温暖存在。
我明明自诩这样的懂得她的文字和为人,却在营销号对三毛张爱玲林徽因一类才女进行捧杀的时候,一度觉得标榜喜欢三毛是一件拉低自己读书品味的羞耻之事。觉得她的文字不够有深度,作品造诣平平。我真是虚荣而愚昧。否定自己还否定了我的陈姐姐。
高中的时候一度很迷茫,我发现我就是喜欢三毛张爱玲的文风,喜欢民国那些作家的作品,四大名著只对红楼情有独钟,史书传记买了堆在书柜上吃灰,对外国世界名著更是欣赏无力——还没翻开已经心生抗拒,除却少数基本叙事简单易懂些的,竟是无从欣赏,甚至怀疑那些作品的伟大之处何在。
但是我还知道天高地厚,我清楚地明白那些名著之所以是名著,一定是好的。然而我却欣赏不来它们的好处,这让我受挫和困惑,亦让我对自己的审美和理解力产生深深的怀疑——内心还不愿意承认这一点,这很痛苦,还酸溜溜借一句“那些都是好的,我偏偏不喜欢。”来聊以自慰。
高中所在的文科班,是个学霸班,班里有个大神,文学上造诣深于旁人数十倍,看的书之深之广,写的文章是让我膜拜的。我并不是一个愿意心甘情愿承认同龄人文字好过我的人,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让我心服口服的。我常借她的随笔本来读,每每哀叹自己的水平之低难以见人,她的字也苍穹有力,有股子潇洒脱尘的豪气。这让我很受挫。大家都是一样的年纪,心境和思想境界她都甚过我无数。我初中时,曾十分以自己的文字为傲,后来在高中大神们的碾压下,我自卑到尘埃里。这让我更难过也更迷茫,觉得自己的偏好十分不登大雅之堂,很是小家子气。
回想高中真的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啊。心比天高,现实却不遂人意。全方位被碾压的日子,班主任曾夸我乐观积极,天知道我掉的眼泪有多少。
大学后,经历得多了,思想也成熟了一些,从许许多多的人与事中参禅到了一些道理,以前只是听过,知道字面意思罢了,然“绝知此事要躬行”,只有经历才能懂得。我的心理成长似乎落后于同龄人,这又是题外话了。
和一个朋友聊过关于读书的话题,那个时候我重读了一些当初看不进去的名著,不但看得进去也能略微看懂几分,甚至拍手称快在心里叫好,感慨连篇——明明从前看不懂的。我说,心境改变。她说,经历很重要。
暑假我在一所培训机构打工,当时和朋友打算去青岛玩,午休时趴在办公室的座位上做攻略,作为振华三部曲的喜爱者,八月长安的八月小馆自然是必打卡的地方。一个初二升初三的小姑娘过来交作业,看到了我的攻略,她非常激动,她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又话到嘴边收回。我们并不相熟。我太理解十三四岁小姑娘的羞怯心理了。我主动对她说,你也喜欢八月长安吗?她惊喜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她告诉我,她别特喜欢八月长安,特别喜欢《你好,旧时光》,因为里面的主人公余周周的经历和她的一些经历太像了。她也曾因为转学而孤单没有朋友,也曾因为学习上的短板而无能为力,也曾遭受家庭变故,书中余周周的某些描写让她感同身受。她说,虽然她的生活里没有像书中一样,出现陪伴周周的义气朋友和喜欢周周的男孩子,也没有书中那么轰轰烈烈,但是书里的美好让她欢喜,让她觉得平淡的日子里有了力量。她告诉我,她妈妈不支持她看小说,她所有的八月长安的书都是她考试得第一名和妈妈换来的。
我完全理解她所表达的。我告诉她我如果去八月小馆,会给她带礼物,她笑的那么开心,连声道谢,然而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我没有成行,现在想来觉得对不起小姑娘,白赚了那几声谢谢,让她空欢喜了。
我要谢谢这位小妹妹,她的这些话让我重新思考好书的定义。
诚然那些历经岁月洗礼仍熠熠生辉的名著是好的,是伟大的,是文学史上的璀璨明珠,但是并不是每一个阶段和不同心境的人都是能读懂、欣赏、享受的。读那些深刻的书是需要一定心境和经历的,否则囫囵吞枣,并不能懂得其中的好处(当然,这并不是说读不懂就不能读,多读书总是好的)。
对于每个人来说,这个合适的心境和阶段也各不相同,因为每个人的成长与经历的速度与程度都各不相同,如同我那位大神同学,她能在高中熟读《菜根谭》,而我还在风花雪月中。不能类比。
而所谓合适,其实也是个宽泛的概念,因为不同的阶段读同一本书因为人生境遇与心境的改变,滋味也是不同的。此处所提的合适,是这个宽泛尺度的开始处,也因人而异。对于我来说,曾经读不下去读不懂的书,是因为自己经历太少,心境不到,无法窥得书中的黄金屋的一隅,无法产生共鸣。所谓“闻道有先后”,可以用以解释。我亦释然。
王菲前两年的演唱会,被部分网友嘲笑唱功退步,气息不稳,神话不再,贩卖情怀。我对音乐并不了解,不敢多做评论,权且假设王菲确实不如当年。我看到一条评论却十分感同身受,那位网友是王菲的多年歌迷,她说,不能因为她不再依旧,就否定她当年辉煌时带来的震撼和感动。
不知道这个举例是否恰当,但当时这条评论击中了我,我立刻想到了三毛于之我的意义。
在那个年纪,那个心境,那个思想成熟度,三毛的书带给我感动与思考,解惑与欢喜,我怎么能因为时过境迁而否定当时的书带给当时的我的意义。
我依旧爱三毛啊,我的心亦不受控制。
什么样的书可以称之为好书?我个人以为这是一个十分私人的界定,而不是大众评价与图书排行榜上面的评价。那些排名诚然是是具有普世价值的,是根据书的最高价值以评定的,然则却不是根据读者在特定时刻特定心境的感受所判断的。一本书的普世价值再高,如果读者无法读懂欣赏,对于那时那刻的读者而言,与白纸何异。倒不如白纸来得赏心悦目。
读者应以自己的心去衡量一本书的好坏。在阅读时,读者能产生心灵共鸣,被感动,从书中获得力量,得以滋养,引发思考,有所启示,或是单单觉得阅读该书十分有趣愉快,那么这本书于之该读者,就是一本好书,这本书就是有价值的。
时过境迁,我们有所成长,不断成长,能够品赏在普世价值下更为优秀的作品了,我们也不能否定那时那刻那本书带给那时的我们的意义。
我有所释然。
对现在的我来说,我依旧欣赏三毛的文字,欣赏张爱玲的文字,和中学时代瞧着好看不同,心境改变,经历增加,我方能真正欣赏她们的文字。而没有读过她们作品的人没有资格评价,或者他人读了却不喜欢和我的判断也没有关系,如上所述,对一本书的好坏的评价是非常私人的见解,口味不同而已,没有高低好坏。我也不再逼自己看一些所谓高大上的巨作了,心境不到,无法欣赏,亦没有兴趣。我要跟着我的心,择喜欢的感兴趣的书来读。或许再长大一些,我的口味会再改变。谁知道呢。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