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母亲有一段时间没聊天了。
在外边过了混乱的一年,初回家时感觉很疲惫,每天就是睡觉睡觉,好像世界上只有睡觉这一件事。虽然偶尔也会在睡前迷迷糊糊的想,母亲今天依旧没来找我聊聊,但冬困熬人,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接着就是梦乡。
我母亲近几年有个习惯,每次我回家总揪着我说好久的话。可能是哪个辗转难眠的夜里悟出来的,家中独女也老大不小,说不定哪天哐哐哐就嫁了出去,在家的时间只能越来越少,所以只要有空就拉着我家常里短的聊。但我们这小村的生活单调重复,说了几次总是那么几样,我提不起精神,母亲就转而讲她小时候的事情,她年轻时候的事情,还有与我父亲恋爱时的事情。
我的父亲在我母亲眼里就是个孩子,他顽劣,刻薄但不妨着她爱他。我几次指着手机里的明星跟我妈说,你看你看这就是我老公。我妈总会说这都没个男人的样子,你可别老看这些个明星,找老公还得你爸这样有血性的。
我父亲年轻时是村里的一方野人,没规没矩,几天不打架就感觉手痒,娶了我妈也没见消停,反而是有了我之后才略略安生,我琢磨着我也没那么大魅力,可能是我妈安慰我的虚话,事实上应该是我们这小村进入了法制社会,打人要赔好多好多钱吧。
我很小的时候觉得父亲可能是个厨子,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都跟饭扯的上关系。再大一点看了些黑道电影,觉得父亲可能是个打手,五大三粗,经常发火,还有纹身。我还记得还住在老院的时候,我爸吃着饭,我妈不知道说了点什么,他哐的一声就把饭砸在了墙上,我望着墙上黄黄褐褐的饭粘子嚎啕大哭。我那时候根本不了解什么是家庭暴力,也不是因为父亲生气而哭,可能小孩子都是这样,遇到个什么事都哭,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嚎,大约是心疼那碗好吃的饭吧,同时心里更加确定我爸是打手,也为我有一个黑帮老爸而骄傲。
那时我还是个怯懦的小朋友,在学校总被冷落在小团体之外,学习也处在每周三天留下来补错字的程度。但那又怎么样呢,我有一个黑帮老爸,你们再欺负我,我找我爸揍你。
我爸终究没有揍别人,也没揍我,小时候我就属于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样子,瘦瘦小小,头发都长不齐,我爸可能觉得我这样太不经打,所以我每每犯事,总被罚跪。客厅门后,卧室门后,床的角落,电视旁边都是罚跪的好地方,我是比较喜欢电视旁边的,那时候没有手机,我爸总要看电视,过一会他嫌烦就会让我起来,不像门后,没一会父母都忘了,我白白跪好久。
那样的时光从我妈的叙述里也回到我的脑海。我问我妈,我记得小的时候我爸总打孩子,搞得全家的孩子都害怕他,怎么越长越大,大家都不怕他了?我妈说,你爸就打过你二哥,其他的人真没打过,可能是长的凶,刚把人叫过来,什么都没说呢,就把人给吓哭了。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发现你爸只是个有劲的大胖子,然后就不怕了吧。
确实,我母亲抛弃厚厚的夫妻滤镜,还算给我父亲一个客观的认识,有劲的胖子。这个胖子近来血糖偏高,每天吃完饭就出去运动,但是更多的时候就是横在沙发上看小说。左不过什么邪魅狂狷的天帝,什么激情四射的特种兵,可惜我不是个男生,不然我俩能横一块看。
我父亲极懒,家务只有在准备过年的时候才做那么一两回,毕竟他那个体型,做什么都不方便。平常家务都是我母亲来,这两年我学了做饭,加上姥姥住院,只要我回家,家务都让我来,我父亲依旧做那个横在沙发上看小说的胖子。
母亲平时上班,有空还得去姥姥家照看姥姥,我不在的时候父亲就是一个留守中年,每天给我视频,抱怨母亲不在家他又瘦了云云。每每让我感叹,跟这么个胖子一起,母亲生活很艰难啊!
我母亲性格很好,所以能容忍家里俩懒虫,只要她在家里总是干干净净;而只有我在家的话,可能是一阵干净;我父亲的话,记得上次回家,桌上的桑叶水白毛都长的老长。
最近姥姥生病,母亲一去就是十几天,我们孤儿寡父,两看相厌,直让我感叹没了母亲真是不行。昨晚梦到我是一只小鸡,我母亲是一只比我大一点的鸡,我们俩出门游玩,坐错了车,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下车,一条狗死咬着我妈不松口,我使劲用石头砸,用土扬,就是不松口,有另一条大狗过来问我怎么了,我看母亲奄奄一息,在梦里咯咯咯的哭个不停。
醒来才发现我是个人,我母亲没有被咬,她在姥姥家,她好好的,或许晚上就回来,或许我能不那么早就睡去,这样我能跟她聊聊我的这个梦,还有我觉得那只讨厌的狗可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