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记忆】父亲老了,常常回忆过去,并写下若干回忆文字,希望让我们了解父辈的经历,从中汲取养分,更好地生活。我现选择部分,放在这里,与大家分享。不想加任何润饰,只想以真开示,以情动人。
我成家了
这个女孩就是卢**,我的爱人。
如其实见过我,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如看到我的信后,不但不觉得我差,反而认为我很实在。她后来对我说:“别人找对象都把自己说得很好,甚至夸夸其谈,展露才干,把自己吹嘘得能上天,而你却摆出一堆短处,说了很多自己的不好,这反而赢得了我的好感。”
不久我收到了如给我的第一封信,在信中如说:“你太谦虚了,你所说的丑、穷、年纪大、外乡人这些都不是问题。”这让我对如刮目相看。一个女孩能这么说,表明了她有一颗纯正之心,非同一般的嫌贫爱富、爱慕虚荣、只重外表、不重人品的女子,这让我产生了渴望,决定见面。
有趣的是,这期间一直有两位主动上门的红娘,不断到母亲那里吹热风。一个星期日,如从学校回来,我们在她姑姑家里见面了。
那天,如穿着一件带着补丁的黑棉袄,形象朴素,长相美好,说话间少女的羞涩、清纯扑面而来。我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比你大,没钱,你们这里买卖婚姻厉害,家人会不会有意见?”如说:“我反对买卖婚姻,不会出卖自己,家人如果有那种想法,我是不会同意的”。我问了如的学习情况,如说:“我想继续读书,不想因家庭困难失学。”我对如深感同情,第一次见面,时间虽然不长,但我已表态:“我虽然没多少钱,但愿意尽可能地帮助你。”分别时我说:“终身大事一定要自己拿定主意,请你想好了告诉我。”
寒假时,我们又见了几次面,彼此好感加深。有一天如的哥哥找来了,看来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对我并不满意。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我妹妹脾气不好,你敢要!”我说:“脾气不好,只要懂道理、讲道理就行!”如的哥哥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口,转身走了。开学时,如红着眼睛对我讲:“哥哥已不愿供我上学了……”就这样我担负起如的学费。我想既然相互了解,心生爱慕,我怎能不伸出援助之手。
当时有人提醒我:“辛辛苦苦供女子上学,不怕飞了……”其实我想过这个问题,而且想明白了,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不会后悔,能帮助如渡过难关,即使她离我而去,也没什么遗憾。我经历过一次失恋的痛苦,导致多年孤独悲伤,我相信纵然再来一次,我也能挺过去。第一次恋情不是失败,是组织上不允许,我已对不住刘,不能再对不住如。
有一次,如问我以前是不是谈过恋爱,我毫无隐瞒地说出了我与刘的恋情,也说明了分手的原因,我还把分手后刘给我的唯一一封信拿给如看,她放心了。我也问过如同样的问题,她告诉我只是相过亲,都没同意,就算完事了。
一九六零年八月一日,我与如在机场结婚。说起来实在寒酸,因为没有钱,也没有布票,如只有一件新上衣,裤子还是旧衣服,而我周身没有一件新衣服。当时手里仅有六十元存款,就求部队的一个同志去上海时捎买些东西,结果六十元钱只买回一条被面和一些糖果,就花光了。部队食堂为我办了两桌简单的饭菜,我与如就算结婚了。我的婚礼与现在年青人结婚时的排场、声势、花销相比,有如云泥之别。
我这个人可以说是个楞瓜,竟想不起请人去接如来和我成婚,还是如等得实在不耐烦,自己走着来到工地。为了这件事,多年后,如还在抱怨我。我确实是太对不住她了。如与我结婚,对我的经济状况一无所知,除了让我供她继续读书外,别无所求,能继续学习如已经很满足了。
一九六零年,在中国是一个特殊的年份,能有点吃的果腹就不错了。那年我回到地区,因吃了不少树叶,身体都浮肿了。还是多亏母亲把从村里捡回的老百姓丢弃的圆白菜帮子、晒干了带回大同,我与母亲靠天天吃这些老白菜帮子充饥,才没有被饿死。也因为吃这些烂白菜帮子,第二年我的牙齿都变成了黑色。
一九六零年冬,如的哥哥结婚,我不能没有表示,没有大钱,小钱也得支援,可手里确实没钱,每月六十元工资要负担母亲、如和我三个人的生活,物价又贵,我与如刚刚成家,两手空空,向周围借,大家都生活艰难,没有余钱借给你,我这个新女婿陷入难堪窘境。万般无奈下,我悄悄把自己带了几年的手表卖了。五八年买时六十元,六零年物价高涨,东西奇缺,我这个呆子,因为怕有人说投机倒把,只卖了七十元。有了七十元,先拿出三十元给大哥送了彩礼,又花了三十元买了三十斤水酒,也记不清还买了些啥,反正七十元全花光了。一块手表解了燃眉之急!那时只有水酒不要票证,那水酒真算不上是酒,不知是用什么代用品酿的,酒味非常差,价钱还不便宜,一元钱一斤!当时人们送礼最多五元,一般只拿一元钱,我算是大方了。
这事当时并未给如讲,等如知道了,事情已过去多时,如抱怨也无用了。
十一月二十二日的日记:“昨天如与我谈起‘比’来。她说:‘有的人比谁有钱,谁穿得好,穿得阔气;有的人比谁能干,比工作,比学习,比思想;有的人不比强者,只与身后的人比,甘居中游,而我赞成比工作,比学习,比思想进步……’我听了以后非常高兴。一个要求进步的青年,要正确看待‘比’。比有正确与错误、高尚与低劣之别,有的人思想不健康,越比越庸俗,而有的人却能比出使人奋进的精神来。对‘比’的不同理解和不同出发点,将使一个人拥有不同的精神境界。
我与如很穷,可以说十分寒酸,像手表、收音机、自行车这些时兴的东西我们一样也没有,我也没有给如好的穿戴、像样的床铺和好看的被褥,家里甚至连桌椅板凳都没有,吃饭用具都是临时凑乎的东西,在左邻右舍中没有比我们条件更差的了。可是我们又很富有,我们年轻,追求进步,不安于现状,奋发向上,是冉冉升起的太阳,前途光明。”
一九六一年农历一月末,一场春雪袅袅飘落,润泽了一冬干涸的大地。早晨起来,看到雪,令我惊喜不已。人们都在谈论这场雪,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都说下得好、下得好。
雪是生的希望,是哺育万物的甘露。瑞雪照丰年,饥肠辘辘的人们盼着迎来一个丰收年。雪过天晴,煦日映出一天彩霞,银装素裹的大地镶上了金线。春天来了,到处是勃勃生机。
九月,如考上了大同师范,令我惊喜,放下担忧,我支持她继续求学。
十一月,我回到地委宣传部,从事理论教育工作。
一九六三年十月,如生下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为了支持她上学,孩子只能奶出去,一下子生活更紧张了。我和母亲的供应粮加在一起一共二十八斤,其中成品粮十八斤,代食品六斤,根本不够吃。为了渡过难关,我做了杆秤,每顿饭,都事先称好重量,不敢超标,怕管得不好寅吃卯粮,吃了上顿没下顿。
一九六四年,如毕业分配工作,上班地方在郊区,需要买辆自行车,当时没钱,我不得不借了三十元,加上从嘴里抠出来的一点钱,还是凑不够买车钱,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一九五六年买的心爱的手风琴卖了四十元,才凑出一辆自行车。
如参加工作后,两个人挣钱每月百元刚出头。随着国内经济形势有所好转,家里的生活困难才逐渐好转,日子虽不宽裕,还是轻松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