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北京,雾霾,整个天空看起来灰蒙蒙的,让人感觉非常的压抑,我和大学好友小高毕业后的第一次重逢就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下进行。
小高是我大学最要好的朋友,和我同级但却要比我小四岁,但行事作风完全和同龄人无异,甚至比同龄人更加成熟。大学四年,我们有三年多的时间在同一个宿舍,在一起的时光给了我们很多共同的回忆。毕业那年,我们挥手告别,抱拳示意对方后会有期。
毕业一年,我们急着在各自岗位上忙碌,在悄无声息中将有期的约定变得遥遥无期。毕业第二年,因缘际会,我们有了第一次重逢。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的场面,见面的那一刻,我们两个人都出奇的平静,两个平时无话不说的人在那一刻竟然都有些语塞。过于亲密的关系使得我们平日与他人相逢时那些客套的话语完全不合适,同时分别两年对于彼此的陌生又让我们不知从何说起。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小高提议请我去吃北京特色菜,我点头赞同。对于吃,我一向来者不拒。
约莫过了五分钟,我们来到了一家餐馆的门口,门上赫然写着“簋街龙虾”四个大字。进店后,他迅速点了几道菜,然后对老板说:“老板,麻烦上菜快点”。两年了,他还是一点都没变,和以前一样,将催促上菜作为点菜的一项必备内容。这是一种习惯,也可能是内心的一种焦虑。但我总觉的年轻的时候稍微“着急”一点总是好的,年轻的时候不停去试错,才能不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路。相反年龄大了之后,家庭的负担、工作的压力会让我们不敢、不愿、不能去试错。
十多分钟后,菜开始一道道的端上餐桌。龙虾、干锅、烤鱼,在扑鼻的香味引领下,口水开始骚动不安。久别重逢,自需来点小酒助兴,我向服务员要了三瓶啤酒和二两白酒。他不喜欢喝白酒,我喝不了啤酒,同时我俩都只喜欢小抿两口,种种因素导致了我们在一起喝酒是如此的奇怪。但朋友之间就是这样,有坦荡,也有包容。坦荡说出自己的喜好,彼此包容对方的个性。
吃、喝、聊,时光开始倒流,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期,开始谈天说地,开始敞怀大笑,只不过不再谈论曾经讨论最热烈的话题—理想。三年前我们蜷缩在地下库房里,一边翻看着自己喜欢的书籍,一边热烈的谈人生,谈理想,谈如何改变自我、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那时候,我们很拼,我们悄悄告诉自己要“努力到无能为力,拼搏到感动自己”。
我们一起挑灯夜战,一起熬夜读书,一起踩着月光的清辉走向宿舍,然后再一起嘲笑宿舍里爱说梦话的那个室友。那时候,我们很执着、很努力;那时候,理想二字就是心中的熊熊火焰;那时候,我们用口中的理想充实着现实的生活,然后再用现实的行动去填涂口中的理想。时光荏苒,那时候的故事终究会随着一句“那些年”的轻声叹息而慢慢改变,就像某一天,曾经热烈探讨的问题,也会变得索然无味。
此刻的我们坐在一起,不去谈论人生,不去畅聊理想。我们各自聊着自己单位的事情,我聊着戈壁的风沙与乌鸦,他聊着北京的雾霾与飞鸟,各自聊着工作中遇到的种种有趣的、厌烦的、苦闷的事情,聊到动情处,举杯高呼:“来,干一个。”然后开怀大笑。
干锅下面的火已经灭了好久,菜也慢慢失去了温度,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在餐馆待了两三个小时。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半,我们起身离开,一起咂摸着嘴角哪丝残存的美味,心满意足的离开。
走出餐馆,冷风铺面而来,我冻得有些瑟瑟发抖。看着身边的小高,似乎也在冻得打哆嗦。我们一起走在脚下这条陌生的道路上,头上星光点点,脚下路途漫漫。望着前方,我们的记忆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可此刻的我们,毕竟已经回不到那个时候,口中已然不会再去高呼理想,并不是因为我们忘记了理想,而是我们慢慢懂得了曾经的理想过于缺乏现实的基础,犹如空中楼阁。
有个在云南的大学同学告诉我,单位太无聊了,曾经想象过的建功立业、驰骋疆场在哪里完全找不到一丝丝实现的可能,真想现在就脱下这身衣服,一走了之,在社会上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我听完之后,默不作声。我承认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也不否认有人脱下这身衣服之后会找到更好的实现自己价值的方式,但我内心更加认同,脚踏实地远比另辟蹊径来的更加实在。脱离当下现实条件的努力,往往会适得其反,一无所获。就如雷军所言“你不要用战术上的勤奋掩盖战略上的懒惰”,努力的方向不对,无功而返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此刻的我们似乎忘记了当初自己的理想以及理想中的职业,笑自己从一个对现实不将就的人变成了一个安于现状、随遇而安。但这些谁又说的清楚呢,我只是感觉到此刻脚下的路更坚实了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和触不可及。
曾经我们高呼着自由,誓言要摆脱这个并不自由的体制,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毕业两年,心态慢慢改变,开始努力在体制内拼搏,偶尔,心底里还会升起一股对体制的好感,感谢它带给我们的种种稳定和便利。曾经我们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此刻,我们拿着手机静悄悄的看着家人的照片,然后舒展一下自己疲惫的身体,揉一下泛红的双眼,然后继续干着还未干完的工作。相比前者的豪放,我更加认可后者的坚实。人如果总是将自己放在理想世界中脚踩七彩云霞、睥睨众生,那么回归现实的那一刻,大多是要诉说自己怀才不遇,或者是愤世嫉俗,批判世界的不公。
“木乔,我去加班了。”
“嗯,你赶紧去吧,我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就住下了。”
“嗯,那你自己注意点,我先走了,定好地方后把地址给我发过来,我明天早上给你送北京特色早餐过来”。
“好的”
凌晨一点,我们就此别过,走在各自的追求理想的现实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