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中在听说儿子的汇报了韩杨最近在积极备孕的事后，连夜坐车赶回来，这次还带回一个小金锁，号称传家之宝。

“把这个让你媳妇儿带上，有用，当年你奶奶，28了还没孩子，她那个年代，28岁没孩子简直就像怪物一样，结果自从戴上你爷爷送的小金锁，很快就有了。”林苑中把金锁放进盒子里交给林森。

林森没敢说迷信一类的话，好言好语的收好。

林苑中还带回了一堆家乡特产，其中竟然有一半的东西是给王大妈带的。

“托人家照顾豆豆，哪能一点表示都没有。”林苑中将给王大妈的东西装到一个袋子里，“等你媳妇儿怀孕了，豆豆免不了还要麻烦她来带，不先搞好关系能行么？”

林森见父亲解释了一大通，不禁好笑：“爸，我没有质疑您的动机，您不用说的这么详细。”

“你小子，一撅屁股拉什么屎我都知道，别以为你刚才那一笑代表什么我看不出来。”林苑中教训他。

林森笑的更无奈：“爸，您别说的自己跟读心神探似的，我真的就什么也没想。”

“没想最好，我这个人是很有敏感性的。”林苑中指了指他。

从第二天开始，林苑中每天负责家里的清扫和买菜工作，整个家里的所有家务能劳心劳神的事基本和韩杨绝缘了。她感觉自己被驾到了一个皇太后的位置，只要全力以赴琢磨生孩子的事就好。

每天早晨，韩杨和林森早起半小时晨练，晚上晚饭后如果韩杨不值夜班，他们就去附近散步。林森每天都不辞劳苦的开车到韩杨医院去送饭，以保证她不会吃到地沟油。

不过两个月过去，韩杨的肚子始终没动静。对着亮光看着只有一条线的试纸，林森对这个结果也略感失望。

“才两个月，继续努力，别太紧张，放松心情，我看所有的科普书上不都强调不要有压力吗。”林森把林苑中给的金锁拿了出来，“我爸给的，我原来觉得挺迷信的，就没拿出来，现在想想，这都是寄托了长辈美好的心愿的，不管成不成，带上总是没坏处的。”

韩杨看着金锁，还是没同意：“我进手术间的时候，这些都是不能带的，到时候一摘一放也很麻烦，不如放在家里好了。”

“我爸说我奶奶就是因为带着才有效的，你就戴在里面吧，宁可信其有了。”林森将她头发撩开，轻轻帮她戴在脖子上。

韩杨看着脖子上的金锁，里面说不出的滋味。

第二天一早，林苑中听说王大妈进了医院，原因竟然是有人在楼道口扔了一个香蕉皮，王大妈摔了一跤，腿部骨裂，头也淤青了一块。

林苑中赶去医院看望，带了不少东西，回来的时候竟然带回一个结论，楼道口是个重大安全隐患：“这要是儿媳妇儿走过去，摔了一跤，这多严重？万一肚子里有孩子，简直后果不堪设想。从明天开始，林森，你跟我轮流清扫楼道，每天在韩杨下楼前五分钟，再确认一下楼道口有无杂物等等，你每天早晨负责护送她到办公室，不能马虎。”

“爸，您这太草木皆兵了，如果这样说，那她就算24小时什么都不做，都不一定能完全消除安全隐患。”林森觉得夸张。

“你不能存有这种侥幸心理，虽然不能百分百消除，但也要最大限度的消除，拉网式排查，确认无死角。”林苑中布置工作，“你回去做一张安全排查表，就贴在门后面，每天上班之前你来排查，下班之前我来排查，确认无误后，在表上打勾。”

林森忍不住乐：“爸您真有想法。”

“这是多少年的工作经验，学着点吧小子！”

林苑中从那天开始，每天都抱着扫把在楼道口蹲点排查，甚至有人路过扔个烟头他也谴责半天。

林苑中越是上心，越是积极，韩杨压力越大，眼看三个月过去，还是毫无动静，每次快到排卵期，都像做实验一样研究，第一次买的叶酸已经全部吃完，孕妇送的“好孕棉”也被她放在了看的到的位置，可“好孕”仍然没降临。

从前韩杨总觉得怀孕其实是件简单的事，一直不敢马虎的做措施，生怕意外怀孕，而现在才感觉到，那些一次中奖，一夜惊喜的人，该是有多大运道才能刚好在排卵期的时候，在双方都具备条件是一击即中有了宝宝。

许诺在电话里直笑话她：“韩大医生，我怎么说来着，别嘲笑别人迷信，你就全当跟我散步爬山，呼吸新鲜空气了，说不定观音菩萨就看你有眼缘了。”

“你也是学医的，这些年就变这样了？”韩杨反问她。

“我是学医的，但我同样是做生意的，你可知道生意人都是有信仰的。”许诺理直气壮。

韩杨是被许诺拖着去宏光寺的，韩杨心理上多少还有些放不开，许诺却显得熟门熟路。山上空气比下面好上许多，两人站在山上看早晨的风景，心情也畅快了不少。

“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终于觉得这么多年，咱们才算真正交心了。”许诺反而高兴，“以前你总是视孩子为洪水猛兽，说实话我是没有共鸣的。”

“可我现在终于想要个孩子了，最近几个月都没动静，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工作太忙了？”韩杨心里嘀咕。

“和工作忙肯定有一定关系的，我早就劝你，别整天这么拼工作，自己的事只有自己上心才行。”许诺说道，“上次我跟你提的投资项目，你到底有没有兴趣？说实话，跟你一起做，我心里有底，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这种事还是算了，这么多年，我只学会拿手术刀了，其他的东西完全不在行，何况等有了孩子，恐怕消费更高，不能说投就投。。”韩杨还是不敢冒险，也许是职业思维，一听说投资项目，本能的反应就是没戏和不靠谱。

许诺见也说不动她，只有放弃。

两人在山上上香后，沿着小路往下走，许诺接了史航的电话，骂骂咧咧的朝下走：“我告诉你，你如果再敢骑行什么的，这辈子你再也别想见我和乐乐!”

韩杨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示意她慢慢说。

“一个礼拜，我告诉你，一天也不行！”许诺的声音越来越大，“你烦躁你自己慢慢调整，别一句不着调的理由就莫名的想逃跑，要么离婚要么回家，你看着办！”

韩杨没想到这次许诺如此强硬，待她挂了电话，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可你这样能行吗？”

“什么叫软硬兼施？这么多年，你见过我失手过吗？男人无论老少，都有劣根性，必须要让他们对你又爱又敬才行，敬畏之心是良好的维持夫妻关系所必须的，缺少了这一条，婚姻关系随时可能崩塌。”许诺的几句话让韩杨有点肃然起敬的感觉。

韩杨从宏光寺拿来送子符的那天，林苑中让儿子把它供了起来，就在韩杨卧室床头上，装在一个盒子里，精致的摆在桌面上。

“儿媳妇儿，咱们不着急，你压力也别太大，其实有时候顺其自然了好，再说，现在已经尽人事了，就等着听天命了，咱们老林家祖祖辈辈都是良民，没出一个奸恶的人，老天不会不善待的。”林苑中把每天扫地的扫把放到门外。

林森也过来安慰：“爸，杨杨心里明白的很，怎么调节怎么进补，需要注意什么，她都知道，她那职业的人，了如指掌，放宽了心。”

林苑中直点头：“你们小两口现在心思都放在生孩子上，我也就放心了，王大妈那边住院了，她家里连个人照顾也没有，今后我每天给她送饭去，她家有个次卧，我就在那住着，顺便照看她家的萨摩和咱家豆豆。”

“爸，您对王大妈挺关心啊。”林森看出点苗头。

“你小子别瞎想，王大妈对咱们家不错，还帮咱们带豆豆，现在她摔着了，没人照顾了，就算是普通邻居也该照顾吧。”林苑中辩解，“你们好好休息吧，我今天晚上就到医院去。”

“我送您去吧。”林森跟着他。

“别，别，你们小两口还有正事，把门锁好，什么都别想了。”林苑中示意儿子进去，自己拎着保温桶出了门。

尽管别人说了很多宽心的话，韩杨依旧觉得担忧，林森专门煮了红枣八宝粥，虽然糊了锅底，却粘稠香甜。

韩杨喝了一大碗，胃口超好：“你现在厨艺见涨。”

“给老婆大人做饭，得拿出看家本领。”林森就坐在对面，满脸笑意。

第二天早晨，韩杨起了个大早，没有直接去自己的医院，而是到另一家医院进行了一番检查。唯恐有熟悉的人认出自己，几乎是包着口罩过去的。

医生问到她时，她还故意操着一口家乡方言混淆视听。

折腾了半上午，韩杨拿着子宫输卵管造影的报告单出了医院，顿时觉得天地昏暗，脑中嗡嗡作响。

自己当医生多年，自己就可以给自己诊断，如今的情况她有些不能接受——子宫内膜异位造成的输卵管粘连。

请了一天假，韩杨哪儿都没去，只是约了许诺到张鹏的酒吧坐了一会。白天的酒吧空荡荡的，这种静静的气氛反而适合她现在的心情。

许诺拿着造影结果看了又看，几乎不敢相信：“你先别显得万念俱灰的，其实子宫内膜异位症真的不算什么，可以治疗的，你也知道，有病治病，这有什么呢？这没什么丢人的。我觉得你可以先和林森沟通一下。”

“不行，绝对不行，我绝对不能直接告诉他，这样他会很失望的，还有他爸爸，天天乐呵呵的想抱孙子，每天像伺候老佛爷一样把楼道口打扫干净才让我上楼，就怕我有什么闪失，如果他知道情况是这样，心里一定很难过。”韩杨摇头，手扶着额头心里难受极了。

“不让他们知道也行，你先积极治疗，这种病症腹腔镜手术是可以恢复的，你自己最懂了，这些年从你手上治好的孕妇多了去了。”许诺一直宽慰她，“我最近也特别难受，经常头疼，犯恶心，不知道是不是预示着我不年轻了，有时候真是可怕，不知不觉就迈向衰老期了。”

“我自己清楚，子宫内膜异位造成的输卵管粘连，手术剥离以后，一旦输卵管破坏，很难恢复功能，手术松解粘连后，蠕动功能不能恢复，还极可能造成宫外孕，以前看了这么多千奇百怪的孕妇，没想到这种事有一天发生在我身上。”韩杨重重的叹了口气。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暂时回家先稳住林森和你公公，还和以前一样，高高兴兴的回家，就当什么事都没有，等准备好了，该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这件事只有积极的面对才能有转机。”许诺劝慰她。

韩杨一再的劝自己先保持好的表情再回家，千万不能让林森看出问题，可走到门口还是难过的停了下来。

努力整理了情绪，刚拿出钥匙打开门，房间里所有的灯忽然都亮了起来，林森穿着一身圣诞老人的衣服，端着一个蛋糕出现在眼前。

韩杨愣了一下，被逗笑了：“今天不是圣诞吧？”

“生日快乐！”林森摘了圣诞老人的帽子，“家里没别的行头，只有去年圣诞时候的衣服。”

韩杨环顾了房间里，林森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我爸不在，到王大妈那儿去了。今天就我们俩，好好给你过生日！”

韩杨放下手提包：“我都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了。”

“我记得就行。”林森把蛋糕放下，从厨房端出几盘菜来，全部都是韩杨平时喜欢的，“放下东西，洗洗手来吃吧。”

韩杨轻轻的坐了下来，看着林森傻乎乎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酸。

“干嘛一脸心神不定的样子，该不会感动的说不出话来了吧？”林森调侃，”蜡烛都点上了，赶快许愿吧，我把灯给你关了。”

屋里子重现一片黑暗，只有面前数字33的蜡烛还亮着，照亮了一隅，那里有林森的脸。

韩杨闭上眼睛许愿，眼泪忍不住上涌。

“好了吗？这么久？你的愿望好长啊。”林森见她很久没有睁开眼睛。

韩杨几乎是含着眼泪把蜡烛吹了，林森站起来想去开灯，忽然感觉身子一热，韩杨已经扑到他怀里。林森愣了一下，笑着抚了抚她的后背：“干嘛，今天这么肉麻。”

“你不喜欢这样？”

“喜欢，你要是天天都这么温柔，那我有福了。”

“那我以后天天都这样。”

“还是算了，你还是像从前一样我比较习惯。”

韩杨抱着林森，沉默了良久：“如果我要是一直怀不上该怎么办？”

“我一猜你就是因为这件事纠结，别想太多了，其实我真的觉得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我们俩感情还像现在一样，每天过的高兴，其他的都不是问题。”林森抱紧她，“你别怕，咱爸都说了，不要有压力。”

韩杨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林森感觉到她哭了。

“没事，累了。”韩杨不肯放开林森的怀抱。

“我们吃蛋糕吧，吃过饭，你就洗洗睡吧，劳累一天辛苦了，如果你觉得工作不开心，就暂时休息吧。”林森拍了拍她的后背。

“林森，我爱你。”

“傻子，我也爱你。”

林森觉得韩杨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心里自觉的进行了自我检讨。

连续几天连一句孩子的事也没提，还告诉父亲暂时先不提这些，给韩杨一个宽松的环境。

韩杨自从知道自己的情况，每天心情也不复当初。看到病房里的产妇开心的被大家包围着，开开心心的享受做妈妈的感觉，心中就无比压抑，看着婴儿室里的孩子，蹬着小腿皱着眉头哭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

保安王师傅的孩子做了手术，现在还在恢复期，据说已经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又欠了一笔钱。但夫妻二人仍没有表现出一丝难过。

“上次给保安王师傅的捐款结束了吗？”韩杨问护士小吴。

“护士长集了咱们科里一部分人的钱，已经给送去了。”小吴说。

“我想捐一笔钱，交给护士长吗？”

“给护士长吧，她负责统计呢。”

韩杨点点头，直接去护士站找护士长。

护士长拿着韩杨的一万块钱，惊讶的看着她：“韩医生，您真是大方，目前捐款的人里面，您捐的最多，等写名单的时候把您写在最上面。”

“不用不用，我只是希望他们的孩子能早点好起来。”韩杨笑了笑。

“之前不是听说您还愤懑王师傅夫妻没听您的劝阻么，怎么现在……”

“现在忽然觉得挺能理解王师傅夫妻的，他们只是特别想要个孩子，毕竟太多年的念想，我从前太主观了，只是从一个医生的角度去想他们，其实从为人父母的角度去想，他们挺伟大的。”

护士长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韩杨走过，在她心里，韩杨不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禁觉得诧异。

韩杨的工作态度比从前好了很多，接诊每一个孕妇，都认真的听她们的每句话，和她们多交流沟通，尤其是听到有子宫内膜异位病史的孕妇，她们的情况韩杨总是问的十分仔细。

一个月以来，韩杨竟破天荒的上了医院评选的最佳服务态度奖第一名，锦旗数量也忽然间大增。

连保安王师傅被电视台的记者采访，还特地提到了韩杨，将她标榜为医生楷模。

韩杨在张鹏的酒吧里，面前放一杯白水一坐就是一晚上，几乎不值夜班的时间都来这里。

许诺和张鹏感叹她的遭遇，不停的帮她出谋划策。

“韩杨，你这样下去不行，你这等于讳疾忌医，还隐瞒的密不透风的，其实接受治疗了，结果未必有你想的这么差。”张鹏碰了碰许诺。

“别碰我了，我头疼。对于韩杨这事，我都已经劝过多少次了，不管怎么说，先要去治疗。”许诺急的直拍桌子。

“我是一个医生，需要治疗我当然明白，我只是不想让林森他们知道，过段时间，我就谎称我去外地出差，然后去住院，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们来照顾我一下。”韩杨说着低下头。

“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林森知道你这样，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生气。”许诺无奈。

“在这样的时候，他应该更想第一个知道吧？”张鹏对韩杨的设想表示担忧。

“你们帮帮我，我不想让林森知道，他知道了只会徒增烦恼。”韩杨依然坚持。

许诺和张鹏无奈，在韩杨的一再恳求下终于答应。

许诺开车把韩杨送回家，车还没来及掉头，就忽然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史航因为打人被送进了派出所。许诺脑中嗡的一声，一瞬间全身麻痹的感觉，她强撑着打起精神，一刻不敢耽误，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派出所里，被打人的家属见到许诺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尤其是被打人的母亲，过来就给了许诺一巴掌，她原本头疼难受，被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一个趔趄爬在旁边的长椅上。警察连忙过来劝架。

许诺红着眼和对方讲道理，听说史航喝了酒在一家饭店里和别人起了冲突，被打人受伤入院，现在还在抢救。

“警察先生，我老公平时人很好的，根本不会和别人打架的，他一定不是故意的。”许诺急哭了，拉着警察解释。

“从监控里看，他打人很凶猛，已经构成故意伤害罪。”警察没听她多说。

“一定是有原因的。”许诺不相信史航会这样，“我要请律师，让律师来来处理！”

“我儿子平时性情温和，还助养了很多小猫小狗，根本不会主动和别人起冲突，肯定是对方故意挑事！”被打人的母亲哭着控诉，“不管怎样，我儿子现在在医院躺着，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全家不得安宁！”

“据史航供认，他的确是蓄意打人，现在对方的伤情还在等待鉴定，你们暂时可以先回去了。”警察从中劝解。

“警察同志，我想给我老公申请取保候审。”许诺说。

许诺递交申请后，一个人哭着回家，车开到半路就忍不住停下来，扶着路边的栏杆吐了出来，胃里止不住的犯酸水。倚着栏杆，看着城市的夜景和来来往往的车辆，许诺忽然觉得伤心极了。

史航取保候审从看守所里出来，整个人颓废的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许诺丝毫不敢耽误，带着东西到医院看被打的人，又约了律师和对方谈，希望能想办法私了。

对方已经拒绝多谈，张口就开出50万的价码，一句话也不商量。

许诺觉得头顶一片灰暗，回家的路上一句话也没和史航说。

史航知道自己犯了大事，一路上低着头不讲话，却紧紧的跟着许诺，过马路时还搀了她一把，被她冷冷的甩开。

“许诺……我……”

“我不想听。”

“你听我说……这次是我做错了，其实我真的……”

许诺直接停了下来，冷冷的看着他：“你要是真觉得自己错了，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史航，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年纪比我小，很多事都是我在操心卖力，我觉得那是应该得，可久而久之，你就一直像个不成熟的男孩，永远需要我来为你扫清障碍。其实27岁不小了，你应该像个男人一样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如果你仍旧需要事事依靠我，做事不管后果，不能担责，那我们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

史航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她：“许诺，我知道错了，我会自己承担的！这次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活该，我不成熟，你不要管他们狮子大开口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你和孩子！”

许诺使劲甩开他：“你真的该进去好好被修理一顿！对着铁窗自己好好反省！你以为我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两个孩子！”

史航彻底愣住了，几秒钟后反应了过来，连忙追上她，搂住她不肯放：“你，你说两个孩子？你现在……”

“是，有了，就在前两天刚刚知道的，呵呵，真是讽刺，我之前心心念念的想再和你生个孩子，你却千方百计的躲开，现在终于觉得释然了，孩子却降临了。”许诺抹了一把眼泪，“和你结婚，是老天对我惩罚吧。”

许诺扔下他独自离开了，留下一脸愕然的史航。

韩杨预约了手术时间，对家里人依旧瞒着，林森越来越有模范丈夫的感觉，变着花样的给韩杨烧菜，早晨一起晨练，晚上一起散步，谈起刚恋爱时的那些趣事，忍不住笑的开怀。

韩杨如果没有这次检查的结果，她真的以为自己和林森又回到了蜜月期，可这个结果时时在提醒自己，这一切都会像泡沫一样。

“韩医生，急诊那边刚送来一个病号，本来怀疑是腹膜炎，刚刚已经排除了，做了B超以后显示是宫外孕，已经转到妇科来了，现在病人情绪还挺激动的，一直躺在急诊留观床上，想让您过去看看。”

韩杨听到护士的话，一刻也没停留就跟着去了急诊。离得老远就听到有女人的声音在喊。

躺在急诊的留观床上，披头散发，嘴唇苍白，不时的捂住腹部，却拒绝任何人碰她。

韩杨走过去，听诊器还没拿出来，就被那女人一把推开：“你们都让开！”

“小姐，您的超生检查显示是宫外孕，建议您尽早进行手术……”

“我要回家！”韩杨话还没说完，那女人已经高喊起来。

“您这样很危险。”

“不用你们管！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

“您不能随便离开医院，这样随时都有可能大出血。”韩杨拦着她，苦口婆心的劝阻。

“我自己签字，我签字总可以走了吧！出什么问题不会找到你们医院的，放心吧！”女人执意要走，抓起笔来在责任书上签字。

韩杨见她脸色像白纸一样，披着外衣整个人瘦弱不堪，捂着腹部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不放心的追了上去。

“小姐，是不是您家里有什么困难？您可以跟我说，我们医院如果有能帮忙的地方，不会袖手旁观。”

“我家里人还没来，我要等他们！”

“那您更不应该出医院，如果你走在路上或者在家里出了什么问题，是很难得到及时救治的。”

“我害怕！我害怕！我已经流过三个孩子了，这次也出了问题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女人惊恐的直摇头，而后变成嚎啕大哭。韩杨安抚她，心里竟感同身受一般的难过，从前不明白，自从自己被检查出状况后，她深刻的能感觉到那种情形的失落和恐惧。

“别怕，咱们积极治疗，从你的超声检查来看，确诊宫外孕无疑，这个孩子和你没有缘分，不能强留，不然连你也会有危险的，你要养好身体才能迎接下一个孩子！”韩杨扶着她的胳膊。

“医生，还有没有其他办法？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女人紧紧的攥着她的白大褂，恳求的看着韩杨。

韩杨鼻子一酸，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那女人忽然痛呼了一声，捂着腹部几乎站不住，两腿之间有殷红的血迹渗出。

韩杨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叫了急诊室的护士帮忙把孕妇抬到轮床上，那女人一直抓住韩杨的手，那种眼神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

手术室里几乎是一片冰冷，韩杨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

“韩老师，她的出血点找不到，根本止不住血。”医生小李着急。

“继续找，她已经流产三次了，这是第四次，又赶上了宫外孕，要竭尽所能，决不能武断。”韩杨努力使自己镇定，额上却早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没时间了，她的出血量太大，全切吧。”小李见情况不好，催促道。

“再等等。”韩杨依旧坚持。

“韩老师，孕妇心跳减弱了！”一旁的小护士提醒道。

韩杨整个手术服都湿透了，集中精力帮孕妇止血。

“来不及了韩老师，再不决定孕妇就危险了。”

韩杨咬着牙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发凉，出血点根本无法判断，出血量越来越大。韩杨眼前不断闪现孕妇的面容和她拉着她的眼神，心中翻江倒海……

韩杨想起当年自己还是医学院的学生，在表姐产后她追到病房质问表姐夫，当时她觉得作为一个女人，有时候命运是那么残酷。

“你和表姐是因为相爱在才在一起的，不是因为需要一个生孩子的工具才在一起的，在保大人和保孩子之间，这个选择题没有必要选，必须是大人！”韩杨当时理直气壮的说。

“你表姐是个难以受孕的体质，如果这个孩子保不住，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了。”表姐夫的表情窝囊当中又带着无奈。

“在你的眼里，没有孩子你和表姐的婚姻就维持不下去了？在你眼里，表姐的生命还不如一个你从没见过面的孩子重要？”韩杨反问。

当时她唾弃的看了表姐夫一眼，她觉得那是此生见过最丑陋的男人。

“在医疗过程中，我们很可能遇到两难的选择，竭尽全力是必须的，但在必须有取舍的时候，也要果断行事，因为多数时候，没有恰当的取舍，最后只会全都失去。”韩杨还记得已经退休的老主任说过这样的话，当时觉得不痛不痒，现在却发现这种状况是一定能遇到的。

“切吧……”韩杨艰难的张了张口，整个人都轻微的颤抖，她明白手术刀有时候割断的是人的希望，但那都是为了保全更珍贵的生命……

韩杨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从来没有一场手术像今天这样累过，浑身已经湿透了，口干舌燥，四肢像散架一样。她呆呆的坐在更衣室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树叶，一句话也不想说。没准下个礼拜自己躺在手术室里，最后的结果也和今天一样。

韩杨回到家，林森已经把晚上的养生汤煲好了，刚进门就见他拿着纱布过滤杂质，声音轻松愉悦：“回来了？赶紧换衣服喝点汤，饿坏了吧，今天汤熬了三个多小时。”

“我先洗个澡，太累了……”韩杨疲惫的走进房间，换了衣服去浴室。

林森伸头看着她，心中不是滋味。

待到韩杨披着浴巾出来，林森已经把汤煨在保温瓶里，轻轻倒上一碗摆在她面前：“你要是不好意思张口，我去找你们主任，跟他说你现在正在备孕期间，工作压力这么大，怎么怀孕？手术一台接一台，天天不是坐门诊，就是会诊，就是病例讨论，回到家就是看书要晋副高职称，这样下去你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没别的了。”

韩杨喝了一口汤，味道很棒，不禁大口喝了起来：“我们科像我这样的高年资主治正是作为骨干使用的时候，何况现在病人确实多，每个人都没闲着。”

“你现在情况特殊，不是冲锋陷阵的时候，你这样下去，早晚累病。”林森担忧的站起来用毛巾帮她擦拭头发。

“我下礼拜要出差几天。”韩杨端着碗，犹豫了一下还是撒了谎。

“去哪儿出差？”林森疑问。

“深圳。”

“有什么事？”

“有一场围产学术会议，派我过去参加。”

林森不悦：“你看看，刚刚还说你忙，现在居然还要出差，你们科难道就你一个人了？怎么什么事都让你去？”

“参加学术会议有学分拿，我明年晋副高职称需要用的。”韩杨尽量表现的平静。

林森气的不讲话。韩杨感觉到他情绪不好，轻轻转过身，张开双臂抱着他，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你整天日理万机，根本没想生孩子吧？”林森失望。

“等我出差回来，有话想对你说。”

“现在就说吧。”

“相信我，回来以后我会跟你坦诚的……”

林森心里不舒服，可依然接受了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