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几个学心理学的同学聊天,说到佛教和道教对中国人的影响,我想到宗萨蒋扬仁波切提到过,中国人比美国人不那么需要心理咨询,因为我们有佛陀和老子。同学说,其实她们60 年代的人对此并没有什么知见。我又想到另一个60年代的朋友,也曾经说过,“我们这一代人是没有信仰基础的。”这让我想起我的爷爷奶奶,他们算是革命工作者,完全的无神论,我爸也因此深受影响。不过现在,我爸已经成为一个正月初一必然跟着我妈去庙里上香祈福的人了,遇到事情也会祈求菩萨的护佑,虽然不如我妈那么虔诚。
今天其实是想说说我妈,我曾经嘲笑甚至不屑过她的“迷信”,但时至今日,我对她有着深深的感恩,佛陀的种子,最早是她给我种下的。
小时候,每年的正月初一,妈妈就会带着我和妹妹,穿着新棉袄,去庙里上香。从哪个门进入,哪个门出来,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都是很有讲究的。年初一庙里人特别多,燃着的香熏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有一次,把我的新衣服烧了一个洞。我因此变得有些反感这个仪式,但是每当看到妈妈凝重而专注的神色,我没有理由也不敢拒绝。
我记得,为敬神这件事,妈妈和奶奶有过严重的冲突。最早是奶奶当家,她是个抽烟,喝酒的“新时代女性”,最看不惯妈妈初一十五就在门口烧香拜佛。而妈妈常和我说,这么一个大家子,怎么逢年过节既不礼佛,也不祭祀已故的“太祖”们,有点无视神灵。但是迫于奶奶的权威,妈妈也只是私下里说说,一直到我们家搬了新房,没和奶奶住在一起了,她就在家里设了佛堂,每个初一十五她都要点上蜡烛,三叩九拜的。所有那些祭祀的仪式,妈妈请教过那些前辈,也开始操办起来。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早上醒来,妈妈很兴奋地告诉我:“我梦到释迦牟尼佛了!”满脸的荣耀……“我和同事正在路上走,突然天上出现了一大片红色的云,我抬头一看,啊,那不是那个最大的佛吗……我赶紧下跪,不停地叩拜……”这个情景我一直记得牢牢的,年龄越大,越觉得感动,那时候妈妈应该是30多岁。而我的外公外婆也并非佛教徒。
我20多岁的时候,生病了,医生建议手术。在我们决定手术之前,妈妈带着我,从附近的一百家邻居那讨百家饭。我也不知道妈妈是哪里听来那么多习俗的,也不确定这样做有没有用,我还是做了。当时我有一个印象,人的健康受到威胁时,什么面子都可以放下。假如我要死了呢?估计面子什么的更是不值一提了。现在想来,这件事,是在培养我的臣服心和出离心呢。
后来还是决定手术了。那一段时间,是我们家阴云密布的日子。而妈妈一直念佛的声音,成了阴天里的一线曙光。我感觉,这是父母人生路上的第一个重大的打击。他们向我描述,当我在上海的医院进了麻醉室以后,广播里突然喊我的家属,他俩腿都软了,都不知道怎么爬上楼的……妈妈后来告诉我,“我就一直念南无阿弥佗佛,这样子站起来走过去的。当时以为你麻醉遇到事了……”当我从手术室出来清醒过来时,妈妈很激动的说,“手术非常成功!我就知道,佛菩萨会保佑你的!”
前些年,爸爸的事业遇到了问题,不夸张地说,是他的灭顶之灾了。如果不是他俩还有退休工资,恐怕连生活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爸爸昼夜难安,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血压也变得控制不住。在这样家庭危难的时候,平日里唠唠叨叨的妈妈没有责难爸爸一句,但是她私下里和我说,爸爸现在连脾气都变了,变得很容易生气,动不动就说“现在我没钱了,你开始摆布我了……”妈妈继续念佛,也一直坚定地告诉爸爸,我们都是善人,没做过坏事,一切都会过去的,佛菩萨会保佑我们的……一转眼几年过去了,家里也算是从阴霾中走了出来,今年60岁的爸爸昨天告诉我,他要开始新的工作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真的很开心,这才是爸爸发挥才干的场所,而不仅仅是牌桌上。在最困难的时候,爸爸去找过精神科的医生,医生说他抑郁了,开了药,他只吃了两天,因为太困倦停了下来。而我一直以为柔弱爱哭的妈妈,从来没有求助过药物来调整情绪和睡眠……即使是在那些最黑暗的日子里。
正月初一,我打电话回去,妈妈说,“我带你弟媳妇去庙里上香,结果人家说,大肚婆不能去庙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妈妈还是这样,很热心的做着这件事,也常常因为别人说的礼数而惴惴不安。
感恩我的母亲,在我心里种下的这颗佛陀的种子,她可知道,她女儿现在也会因为梦到祥云里的佛陀而感觉兴奋和荣耀,也会在不安的时候不停地念佛,也会在恐惧时坚定地告诉自己, “佛菩萨会保佑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