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以往一样,处理完科里的事情,我匆匆赶去胃镜室。
胃镜室里也向以往一样,所有人员正忙活着,显得有条不紊。接完同事L手中的活,看了眼正在做胃镜的主任,暂时没事,退到了一旁,一阵呼噜声在胃镜室上空飘荡着,我随口来了一句:咦,这人还打呼噜了呢!
“我好……好……了么?”含糊的声音掠过心头,微微一颤。是他?
“小李,你去看一下,氧饱怎么样.”
“好!”我立马走向那个床位。
侧着头,没带眼镜,好像是他好像又不是他。踮起脚尖,想看个明白。看了半响,还是有点不敢确定。定了定神,看到黝黑的皮肤,终于确定是他。
“小李,你叫下他。”
“哦,好。”心下正准备,该怎么称呼。是喂,XXX,醒醒,醒醒,还是只是把他摇醒?看着他的容颜和发胖的体型,我想到了最近新学来的一个词——中年油腻男,是的,就算他躺着,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也还是这样:身体或精神上,没有了好奇心与上进心,生活中没了品格和格调。岁月啊,真的是把杀猪刀呦!正犹豫着如何叫醒他时,一旁的同事不耐烦的走过来,叫了几声。心下坦然,也好。
懒散、略带低沉的哼哼声,断断续续回应后,又陷入昏睡中。看到同事口罩上面有点疑惑的眼神,我心下告诉自己:冷静,已经十年了,他不再是当初的他,你完全可以拿出现在的身份去对待他。“XXX,醒醒,醒醒,还难受吗?”我握了握他冰凉的手。
“不,不·····难受了。我媳妇儿,你叫叫。”
“好,她叫什么?”
"XXX",依旧含含糊糊。
我也没再问,转身推开门对着楼道里等待的人群喊:XXX的家属,XXX的家属。以前都偷偷喊他小X哥哥的,现在却直呼其名,感觉怪怪的,却是此刻最正确的称呼。
没人应,楼道里等待的病人们,面面相觑。环视一圈,没有找到朋友给我描述过的那个人。折回去,又问到:你家属叫什么?
这回听清楚了。
XXX,XXX,我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着、寻觅着,终于休息室门口穿一件桃红色衣服,三十出头、头发刚好遮盖住肩膀的少妇停下来,回应了我。
“XXX醒了,他在叫你。你跟我来。”引她进门后,刚好另外一个同事下来换我,说是去看病人,给他穿好手术衣后,跟主任打了声招呼,回办公室。
对于他,我终于能平视,终于可以底气十足的看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话,没有羞涩,没有躲闪,没有崇拜的小眼神。十年后,朝着当初喜欢他的那个样子一路走来的我,看了很多书、很多电影,也去了一些地方的我,当下觉得: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想,对于我这样的人,在一段关系里最可惜的是,我在成长,而他(她)却满足着当下,日复一日的生活着。若干年后,结局肯定是散(只是想象了那么一下下)。
毕业那年,朋友还在开玩笑的说:有什么呀,大不了毕业后来找他。当时我好像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好像早知道不大可能似的。大一上半学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到他已经结婚的消息的,反正是很伤心,在宿舍闷了一上午后,被虞头叫出去闲逛。荆州的秋天风很大,香樟树在暖阳和江风的映衬下,愈发明丽,天色像极了一副油画里的芬兰,头发随着风在舞动。在去大润发的路上,跟虞头叽叽喳喳说出了我的心事,说完心头的阴霾似乎散了不少。他取笑了我一番,又安慰了我一番,再犒劳一顿榴莲后,好像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期间给他送过一次书,朋友陪我一起去的县政府大楼,没见着人,托给了保安,让他转交。也还隐约记得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短信内容:X老师,给你送了两本书。他回:书是你写的吗?我回了一个笑脸,便将号码删除。朋友说:他早就变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他。
她一语中的。
高二的时候,就从很多女生的口中得知,高三年级的文科班,有位又帅又有才华的男老师,我总是笑着听她们叽叽喳喳的讲。依稀还记得,最夸张的一幕:我的一位发小(暂时就这么叫吧,虽然已不再联系)和我并肩正走着,一看到他的背影,立马加快速度,大步追了上去,保持一定距离的跟在了他身后。那时,对我来说他也只是一个背影。
等到了高三,又被分班。他带15班,身兼我们班的语文老师。先入为主的想法,加上近距离的相处,对他的好感日渐上升。不久,我也沦为台下的暗恋者之一,羞涩、崇拜的眼神时刻交替出现着,在高三那么紧张的日子里,竟然也会因为下一节是他的课而有所期待。
你若问我,喜欢他什么,当时可能会回避、会含糊。眼下,可以做出诠释了。他是那种人:请假条上只要写了本人心情不好,直接给准,前提是自习课上出去的人不能超过三个。他懂我们的叛逆与浮躁。
会给一群正在发育期的男生女生,读闲书。读到敏感处,他依然风轻云淡,而台下的男生开始坏笑,女生都羞涩的低下了头。
会让我们写下匿名的愿望纸条,然后当众读。一颗颗年轻的心,巴巴的望着他,期待着被他读到,期待着他的点评。对于我的点评早已忘记,只记得那天我开心了一下午(我的愿望:走遍中国的大江南北。)
那时,若在楼道里偶遇他,我总是紧张的要死,感觉路都不会走了,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一样。
那时,他眼里有光,活的。他的背影,沉重,有种无力感。那时他告诉我们: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心态。还有,郭靖是真的大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场暗恋,终于有了尾声。那天晚上,又做梦了,他来科室上班,背对着我翻动着病历,我们有了正常的交流。青春期的暗恋,到这里终结。所有的想象、回忆、甜蜜、难为情终于画上圆满的句号。
致:此生,唯一的一场暗恋。
小镇,好小,在这里我总能遇到那些生命中的过客,有的见了面打个招呼;有的见了面主动跑过来问候,害我半天想不起来她们是谁,就算主动报了名我仍然对不上号,只是尴尬;有的擦肩而过后,我会自言自语的来一句:好像是我同学。一刻都不停留的朝前走去。
少年时代里的那些人,一一退幕,让时间这只沙漏,留下了最弥久长远的人。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儿女罗酒浆。
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
表达的意思不一样,只是记起了这首诗,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