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们可以想到,你正在做梦、你是一个人工模拟环境中的脱离现实的大脑,或者别的任何一种我们可以想到的异乎寻常的可能性,唯独一样事实还完全未考虑:是你在经历这些,你这个经验者,是真实的。也许你会迷失在各种各样你是谁的困惑中(搞不清你是苍老还是年轻,你是男是女,到底有没有身体),但你不可能搞不清你自己的存在。毕竟,一个幻觉不可能不经由人而产生。不经由人而产生的幻觉,不可能成为一个幻觉。这种确定性或许不那么强,但也足够了。实际上,笛卡尔认为基于存在的这种确定性,当他怀疑自己的存在时,就足够建立他整个哲学体系了,没有某个人在怀疑,一个怀疑就不可能存在。不幸的是,一些有趣的观点认为,我们自我存在的确定性,如同外部世界存在的确定性一样,可能也会变得虚幻。
众所周知,我们梦中经历的自我与醒时自我具有非常不同的性质。梦中自我的记忆大都无法介入,通常由不同的一组情绪主导(经常是负面情绪),梦中自我可能拥有一个不同的身体,甚或是不同个性的身体。鉴于这些重大的区别,有没有可能一个梦境的主角并不是你,哪怕主角她的经验是你梦境的一部分?这个梦境的主角不是你,而单纯是梦境里的任一角色,她同梦里的所有其他角色一样不真实或真实,但区别在于这个梦是从她的角度来叙述的,她整个的梦里人生你都会一览无余。这种情形中,“你”在某个梦境角色名为John Malkovich的头脑中,但是无法访问“你的”记忆、信念和欲望(因之与梦境主角的记忆、信念和欲望冲突)。若这个主角自问她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正确答案肯定是二者都不是。她也只是被梦到的而已,一旦她的做梦者醒来了,她也就消失了。
“The Circular Ruins循环坍塌”
在小故事“The Circular Ruins”中【译者:有译为环形废墟】,Jorge Luis Borges描述了一个魔法师,可能来自古代Bactria大夏,他梦想中的一个年轻人进入现实存在了。火神助他赋予这个年轻人生命,也使得这个幻影幽灵火焰不侵。这个故事是这样结尾的:
一段时间后,某些编年史倾向以年另一些则以十年来计,两个oarsmen掌舵人在午夜唤醒了这个魔法师;魔法师看不到他们的脸,但他们对他讲起北方寺庙一个有魔力的男人,能够在火焰上行走而不被灼烧。魔法师突然想到了火神的话语,他记起了,在所有生灵所有人和物之中,唯一知道他儿子是幻影幽灵的只有火。一开始这个记忆使他平静了,最后却让他备受煎熬。他生怕自己儿子会暗自思索这种异常非凡的特权优势,然后以某种方法发现自己只是个simulacrum模仿品。不是一个男人,而是另一个男人的梦想的投影——简直是无可比拟的屈辱,多么疯狂!任何一个父亲都会关心忧虑,自己生育的(或permitted许可的)儿子会脱离混乱单纯的幸福;自然,魔法师也会担忧害怕儿子的未来,那是他曾经从每个肺腑脏器开始,思考到每一特征性能,经历了一千零一个秘密的夜晚才梦想出来的儿子——的未来。【译者:心理神探2中罪犯所言,现在人都把自己孩子抛弃了,丢给所谓的社会,丢给别的人了】
后来,他的疑虑突然结束了,但并非没有某些前兆。先是(一场长期干旱之后)远来一片乌云,似鸟儿一样轻盈,显现在山头;后来,云儿飘向南边,天空染上了豹子牙龈那般的玫瑰色彩;然后云雾聚集,为夜晚涂抹出锈迹斑斑似如金属的模样;之后野性生灵们惊慌不已鸡飞狗跳。
For what had happened many centuries before was repeating itself.
好多个世纪过去了,历史重演了。
The ruins of the sanctuary of the god of Fire was destroyed by fire.
火神圣所的坍塌是由火毁灭的。
拂晓时分没有鸟儿,巫师【译者:就是故事上文的魔法师】看到火舌舔舐着围墙。一时间,他想到水中避难,然后他明白了,自己时日已至,死神来为他加冕解除他的劳苦了。他走进丛丛火焰之中,火苗没有炙烤他的血肉,它们抚摸着他,淹没包围他,不烫不热也没在燃烧。释怀、屈辱、惊恐,一起袭来,他明白自己也仅仅是个幻象,由另一个幻象梦想出来的幻象。
我们有可能是由另外一个梦中角色梦到的梦中角色吗?这个可能性是唯我论的镜像:现在的提议并非是,我们是真实的、其他一切都不真实,而是反过来,所有其他事物都是真的,只有我们是虚假的。这个提议或许让你觉得荒诞不经见鬼了。我们自身的存在难道不是我们所拥有的最为根本的确定性吗?假如我们只是被梦想出来的,那谁梦见的我们?上帝?一个邪恶的妖魔?某种不可描述之物?
幸运的是,有一种办法可以讲解这种“anti-solipsism反唯我论”,这样就不需要信仰上帝,强大灵体,或者别种神秘媒介了。关键在于“模拟”这一概念。模拟使得我们可以创建极其简单的模型世界来测试我们的理论,诸如天气、疾病传播、种群动态、基本粒子行为、交通堵塞等很多的理论。
4.Spread of an infectious disease modelled by a cellular automaton. Black cells are dead,dark grey ones infected,white ones immune. The menu on the right-hand side allows adjustment of parameters such as the infectiousness of the disease
元胞自动机生成的一种传染病的传播扩散模型。黑格细胞是死了的,深灰色的是被感染的,白色的是免疫的。右边菜单可以调整参数,例如疾病的传染性
通常,模拟仅代表被模拟对象的少数几个特征,而略去其他大部分特征。一个特定城区的交通模拟旨在研究造成交通堵塞的原因,例如,可能屏幕上的有色点代表个人汽车,但是不会模拟每辆特定汽车的引擎运转。这没问题,因为这种模拟只需要表示世界上我们感兴趣的那些方面。进一步,我们运用当今的计算能力,进行模拟的细节越丰富,包括分子、原子、亚原子粒子,则可以在一个模拟中所表示的世界截面范围就越小。如果计算资源增加到我们期待的程度,或者更多,这些局限性会在不太遥远的未来消失。我们vastly极其先进的技术后代将能够在大如行星地球的物理系统上运行模拟,表示所有小到原子水平的细节。
Simulating infectious diseases with cellular automata
为了理解什么是元胞自动机,可以想象一个方形细胞网格,如同一张图纸。每个细胞要么被填充(“活着”)要么空白(“死了”)。假设活着和死了的细胞通过那个方形网格随机分布。现在想象一组规则,决定未来网格上会发生什么。每个细胞(除了那些角落里的)都会有8个邻居:左右两个,上下两个,对角线四个。我们的一个规则可能会说,任一个细胞拥有多于3个活着的邻居,则情况就有点拥挤:他死于人工过剩种群超载。另一个规则或许会说,细胞活着的邻居少于两个,那他们会不开心,会死于孤独。现在我们可以在网格上随机分布活着和死了的细胞,对他们应用两个规则:多于三个或少于两个邻居的所有细胞使其变空白,其他细胞则都活着。所有操作我们可以用一个网格图纸,一支铅笔和一块橡皮来进行,但是我们可以让一个计算机来更快地做这些。规则的每一次应用在我们的模型世界中视为时钟的一下滴答咔哒。随着计算机一次又一次在这张网格上应用规则,我们可以看到模型世界如何改变,导致不同模式生成和涌现。
具体会呈现出哪些模式,关键取决于监管规则的类型,监管规则应用于网格从一个状态过渡到另一个状态,时钟由此咔哒一下再一下所对应的过渡。假如我们想研究传染疾病的传播,我们假定某些活着的细胞已经生病:他们是病原携带者。如果一个健康的细胞有一个生病的邻居,我们就对这个细胞应用一个规则,指定给他一个可能会被传染的概率。如果概率是0.5,那些有一个生病邻居的所有健康细胞,其中一半在下一次咔哒之后就会生病。这个概率值对应于该疾病的传染性-有多容易感染上它。另一个规则可以指定一个生病细胞存活多久,也就是,多少次咔哒之后他就从活着变为死了。这对应于该疾病的毒性:它可以多快杀死一个感染的细胞。依据规则的不同,可以在我们的模型世界中观察疾病如何发展变化,它们在传染的可能性大小以及杀伤速度快慢方面各有不同。例如我们将看到,那种传染性非常强且杀伤速度快的疾病传播扩散并没有很快:宿主去不了多远,在那之前他就已经被疾病杀死了。。。
【译者再次忍不住吐槽:这结论,难道不是常识吗?流感传染性非常强但杀伤力不够强,艾滋传染性不强但杀伤力也不弱如今俨然慢性病?病毒难道不能如流感那样在人类各种排放物的熏陶之下也变异进化得出乎你意料所控吗,新冠肺炎也将被归类为与人类长期共存的疾病了不是吗。对你来说最棘手的并非是慢性的而是随机不稳定不可控的。所以你的监管规则到底是如何制定出来由谁来掌控呢?类似或更高端模拟的结论,需要一个所谓高科技团队耗时费力运用极其耗能先进甚至超级算力计算机来模拟出来吗?真的需要耗费这么多资源吗!?算出的结果究竟精确到什么程度了呢?几分几秒?几厘几毫?意义何在?对于判断决策的参考价值在哪里?疫情一两个月,最多三四个月就能控制?峰值到了没有,拐点来了没来?这就有点类似于,我们的古代阴阳历也即农历,历法既与月相相符,也与地球绕太阳周期运动相符合,更与二十四节气联系相合有助农事,而统一的阳历,是简单好记了,似乎也准确了,然而由高维降到低维,丢失了那么多信息之后,对现实的助益或自身优势究竟在哪里?更容易一刀切?
至此,笔者反对唯我论,也反对反唯我论(反唯我论实质也是一种唯我论,不过此我非彼我),倾向于 non-solipsism,即非唯我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