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西塘正是临近傍晚,斜阳透过条条小巷照在凹凸不平的又细密整齐的青黄石板路上,照在窄窄的老街两边涂画着五颜六色的店铺门板上,也照在镇上唯一的一条绿水河上,水面斑驳着金色绿色以及之外的各种颜色的波纹,倒映着河边细风中飘舞的柳树与一排排乌瓦青砖的老房也都像渡上了五光十色。
坐在河边的藤树架下,能看到一只只乌篷船悠闲又晃荡得摇过,船上的人们穿着橘色的救生衣,或静静欣赏或边聊天边张望,如同在狭窄的老街和一架架石桥上的密集的人群一样。
这里有这么多的人,把这个本该静谧的小镇也变得熙熙攘攘。于是河边多了两岸客栈,老街夹在了店铺中间,下了这桥便是饭店,那座桥下还有条酒吧街。小镇一并得接纳了它们,也一并得接纳着四面而来的人们,却可惜清晨的薄雾里再没有下河淘米的身影,河边的长廊也再不见煤球炉袅袅升烟。
信步着,突然起了风,天色渐渐暗下,也堆起厚厚的云层。每个挂在门前窗下的灯笼都陆续的亮起来,昏暗的夜色中,小镇便笼罩在一片昏黄或红的光里。穿过一条条狭长的小巷,却突然找不到来时入住的庭苑,巷子深处点点星光,走进了仍然是几盏灯笼在风中摇荡。此时若没有行人来往,时间就好像忽然停驻,紧接着倒退。往前走会不会是记忆中的小桥流水,儿时的外婆人家。终于有星星雨点落到脸上,加紧脚步走出去,还是熙攘的街道,往右走便是来时的地方,这小镇原来也是圆环的形状。
刚刚踏进房间,直线的雨水便倾泻下来,这倒更像是夏天的暴雨。水势磅礴,电闪雷鸣。坐在房间里看窗外的院子,雨水都一点一点能溅到脚上,迎面一阵水汽,伴着青草树叶还有石头的味道。曾经儿时在外婆家,多少个这样的暴雨天气,或正在窗户前看雨,或正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也闻着这样的雨水的味道。秋虫在此时都屏声屏气,匍匐在自己的地盘,瞪着眼睛静静等待雨后的清凉。
这雨下着下着,渐渐化成零星的水点,于是在冲刷如新的石板路上,又涌起人群,闲逛,小憩,喝茶,也有在河里放起盏盏花灯。这样的情景,太过诗意,又似曾相识。想了半天,才记起原来这是许仙和白蛇相遇的景象,当然,只是电影的版本。除了没有漫天的杏花瓣与满河的莲花灯,这长廊,这河阶,一串串精巧的灯笼,还有河水里规划得如同马蹄莲一样的水葫芦,连同那些临河的万紫千红的店铺与客栈,河后街灯红酒绿的酒吧,统统一副电影模样。难怪多少信男善女都来到这里,或单或双得守候在吧台,期预着能邂逅些才子佳人或一夜雨露的故事。
这里如此诗情画意,却也不乏异域风情,在这能买到原汁原味的浙式糕点,也能买到宜兴的茶叶紫砂,甚至纳西文化,藏族佛像。这小镇无声无息,包容万千,又默默梳洗着原本的模样。
它原本该是什么样子呢,该是河边油漆斑驳又开裂的廊柱,还是墙面脱落裸露出的层层青砖,该是充满着芸芸众生的烟火气息,还是褪去各式鲜艳色彩的水墨情怀。谁能说的清呢,
也许只有在长廊偶遇的那只熟睡的白猫能说的清。它一定从前就住在这里,慵懒得趴过每个角落每块砖瓦,它心不在焉得修了百年,才不过炼成一个小小的散仙。只有它知道,曾经的西塘是什么样子,在真正的明清时代。
只是它不愿意说,它就是喜欢在这里,喜欢每天趴在河边发呆,听雨,晒太阳,睡醒了看街边的人来人往。它相信时光会拂走一切沧桑,每一个变化都最终会回复到它该或者不该出现的地方。
到那时,西塘必定洗尽铅华,还是一个返璞归真的秀丽水乡。
然后我会带着我的小男孩重新回到这里,并且告诉他,这里和我的外婆家真的很像。